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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枫穿上衣服,厌倦地看了眼还在余韵未尽的尹,说:“你滚吧。”
尹无谓地起来,穿衣,心想,那个枫又回来了。
外面的雨还在下,尹要去潇府邸①号的车库取车。看枫的意思,并没有打算送她。尹从民宿店家买了把伞,独自走入雨里。
她就是这么听话,枫让她滚,她就滚了。
雨落在伞上,滴答地响,很好听。尹看了一眼手表,15:38。为了这次见枫,本来要改签晚六点飞杭州的机票的,看来是不用了。
开车去遥墙机场的高速公路上,尹的心还在起伏不定。雨色覆盖着翠意逼眼的无垠的夏末田野,构成北方独有的粗阔的风景。
快到机场了,低空中有飞机刚起飞,飞在阴雨里显得就像是银亮色闪电。
尹存了车,去大厅取登机牌。坐在候机室等飞机时,尹看见一排空姐手拉着行李箱往前走,如走过去一排优雅的白天鹅。尹便戴起了鸭舌帽与口罩,遮住了美过一众空姐的容颜。
半小时后,飞机飞到云层以上,尹系了安全带,闭眼歇息。身旁有个陌生男人总爱搭讪,问这问那的,尹到底没搭理他。最后竟然厚颜向尹要起了微信号。尹烦了,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学着枫的语气说:“你滚吧。”
说完这句话,尹紧接着心里一颤——枫也是这样厌嫌自己吗?就如同自己厌嫌这个无聊的男人。
第二日,在杭州谈完项目,尹便坐地铁去到苏小小的西湖。夏尾了,西湖里群荷劲开,遥山空濛,尹就坐在苏小小的墓边看湖光山色。尹愿意心近这位占尽南朝风流的艺伎。
“妾乘油壁车,郎跨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美丽的油壁车,飘逸的青骢马,一起飞驶疾驰,去松柏下约会。尹怀想着这般风采夺人的韵事,嘴角就不自禁微笑了。
尹就远不如苏小小活的潇洒,阮郎之于苏小小,不过是哭几场寤几夜就淡了,尚且不及对西湖的山山水水爱的多。但是枫之于自己,却是所有,是什么都比拟不了的。
想起枫,尹又感到前所未有的自豪,她的枫,应该比那个跨青骢马的阮郁要好多了吧。
一大团薄雾从孤山上刮到湖上,风吹散了。
西泠桥边渐渐多起了人,尹就回了。
尹最后一次见枫,是9月25日那晚。尹在家里给枫煎牛排,醒了红酒。枫说,味道不坏。尹笑了,为了今晚的晚餐,她特意向米其林厨师学做的。从选择牛排,腌制,火候取舍的时分,椒盐的份量,到青蔬与柠檬片的佐盘,都做到了恰如其分。
尹和枫一起啜酒,两个高脚杯碰到一块,听到清脆悦耳的碰响声,尹却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枫,让我嫁给你吧。”
枫不说话,红酒在他喉咙里缓缓地流下去。
久凝视着枫,尹眼里闪动的爱意烧成了冷烬。
吃完饭,九点左右,裴叶走出她的家。走到楼下,他低头编辑了一条信息,准备发出去的时候,尹打来了电话。
裴叶接了。
“枫,你抬头,再看我最后一眼吧。”
然后话筒里传来呼啸如海啸的风声,几乎撕裂了他的耳膜。裴叶抬起头。看到一个似人的物体从十三楼的窗台直坠下来。
紧接着,嘭地一声巨大声,砸到一台白色私家车顶篷上。
汽车警报声急锐响起,刺耳的。人们围过去,随后尖叫了
一声:“有人跳楼了!”
裴叶在人群外默然地看着,使劲攥了攥右手的五根手指,锐利指尖刺入掌心里。最后,
他拿起手机,逐个字逐个字删减去编辑信息里的每个字。
好,明天我们去民政
好,明天我们去民
好,明天我们去
好,明天我们
好,明天我
好,明天
好,明
好,
手机里终于空无一字,然后他,漠不相关地走开了。
第二天。裴叶被传唤到公安机关配合调查。
“裴先生,根据小区物业提供的监控信息,见到你曾于昨晚20:53从死者家中出来。”
“是,我在她家用了餐。”
“那你们谈过什么,或者说,你们有没有吵过架?”
“你倒不如直接问我,有没有威胁她逼迫她或者侮辱她,致使她坠楼自杀。”
“裴先生,我们有权利怀疑尹女士不排除他杀的可能性。说白了,我们是想向你调查——尹女士跳楼的时间,是在你离开之前,还是离开后?”
“怀疑是我把她给推下去的么?呵,的确很像我的手笔啊。”
“我们在记录,还请裴先生遣用准确的言辞。”
“我是几点钟离开的?”
“监控显示,20:53。”
“哦,20:53……她在20:58给我打来电话……嗯,她的遗物应该存放在证据库吧,手机里有通话记录……如果没摔坏的话……能证明我离开时她还是活着的……我算清白了吗?可以走了吗?”
“可以。……但我依旧是不理解,有人为了你坠楼——活生生的一条生命就这样没了——而你还能够如此安定。你的冷静真让人可怕。”
“并不是所有人都懂得痛哭流泪。”
“裴先生,”警员又叫住了裴叶,说:“我们从尹女士家中找到了这个……她怀孕了。”
是一张孕期检查结果。
裴叶忽然间感到眼睛好胀,他哦了一声,又若无其事地往门口走去。
“希望您近期不要离开本境,谢谢配合。”
从警局出来,他在街上无灵魂地走着,也不知道走过多少条街道,越过了多少重人海。初秋,天气瑟瑟的,风涌过街头,吹乱他的头发。
他一直走。
黄山二路,风在这个城市的云层以上翻滚,天与地无限地分离,却寂寞了这座城郭,连同那些倔然而立的大厦。
“求求你不要走,好不好?”
裴叶如猛醒般一愣,站住不走了,转眼睛寻那说话的人,他的耳朵认为是尹在叫他。
“腾树,别丢下我。”——原来是有个女孩在哭泣着哀求少年留下来。
少年残忍地掰开女孩拉住他胳膊的手,说,滚开。
女孩赶快从皮包里往外掏钱,大把大把地掏,她边掏钱还边说:“腾树你看,昨晚我陪了个大款,喝了三箱酒,便挣了这么多的小费。你不要走,别离开我,都是你的,都给你。”
少年将钱一把全夺过来,一张一张地手数,数完说:“才三千块,你挣钱这么少,怎么够我花啊?”
他把钱收进粉色套衫的口袋,白嫩清秀的面容在秋风里分外美丽。
裴叶看着那个混账的少年,如同看着以先的自己,往事与眼前重叠,他仿佛看到当初的枫,一遍遍讽刺着尹,漠视着尹,伤害着尹。他走过去,狠狠给了枫一拳。
“我靠,你有病吧。”
少年无故地挨了一拳,接着就要扬手打还,被裴叶一把抓住,然后他看到少年手腕上的表。
怔了两秒钟,裴叶厌恶地将少年推开,少年顺劲坐倒在地,却不敢再起来。
女孩一眼认出了裴叶,说:“是你啊。”
女孩过去扶起少年,细细地给他拂去衣服上的尘埃。
裴叶痛苦而绝望地说,对不起……尹。
女孩转过头一笑,说:“我不姓尹啊,你不记得我了,亏得我敬了你那么多瓶酒。”
裴叶不再说话,掉头走开了。
萧瑟的街头,有风。
秋天的枫要落了,你却不在了,为何要用这种方式,让我余生歉疚呢?
————
尾声:
机场大厅,空荡荡的大厅里风声飘荡,裴叶说:“给我出一张飞墨尔本的机票。”
飞机由香港转机,飞往南半球。北半球的山川城郭流影般向窗口后方退去。在清晨抵达墨尔本,裴叶从租车公司租借了一部车,驾车去昆士兰省的某个小镇。
到目的地时已经是昼尾,小镇以蓝楹花著名,一街连着一街的蓝楹花,仿佛整个镇子起了蓝紫色的大雾,每一棵树都美的像从虚幻里来。
昏凉了,在蓝楹树下,白色篱笆边,有若干的木椅。裴叶走过去坐下,远望,近望,尽够打发荒凉的岁月。
日头有大半个圆坠进地平线里去,十几头袋鼠从远方的起了雾的田野里,先后跳蹿到这条街上来,在蓝楹树覆落的剪影里安静竖立着,与路,与树,组成无法言说的美丽画面。
停息片刻后,这一大家子袋鼠又跳到另一端的田野里去了。
街又空荡荡的了。
在异国他乡,在风暖繁花的暮色里,裴叶感到了一种寂寞,是比屋大比屋空的寂寞。
“枫,让我嫁给你吧。”
莫名想起来尹说的这句话,尹说时,用的是卑微的口吻,眼睛里隐隐闪烁着光芒。
那分明就是尹厚积薄发的温情。
他不知道,那天他离开后的那几分钟里,也就是尹生命里尽头的几分钟,她都做了什么呢?
那晚的20:53到20:58,不到五分钟的时间,是再挽回不来的五分钟。
哪怕是用以后的五百年五千年相换,也回不去那短绌的五分钟了。
微夜了,他在澳洲的小镇街头走着,手机里循环放了一首歌。
乌云在我们心里放下一块阴影,我聆听沉寂已久的心情。
《枫》
一首歌的时间,是四分三十五秒。
————完。
谨以此小说怀念过去的人,深表我的歉意,那时候我不懂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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