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臣》第二卷余烬第六十四章内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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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我们这次的事宜,具体该如何去做?”男人停下了烟杆,目光对着昏黄的油灯渐渐晃动。
    “派你的下属盯紧了城门,还有……”易煜一怔,忽然止住,“不……已经没用了,狼顾们现在已经抵达了烈逊城内,正蛰伏于一处,蓄势待发。”
    “那么……就请江司长你,多加小心了。”
    “什么意思?”领头的男人微微皱眉。
    “小心狼顾们,甚至是吕炽。”易煜低声说,“他一定知道自己的身边,究竟有多少都督安插的眼线,一定会有所动作的。”
    男人一怔,终于明白过来,“你放心。”
    “已经很晚了。”易煜就着冉冉升起的油灯黑烟,看向破烂的纸窗外。
    墨一样黑的森林里,什么都看不清。像极了敌在暗处,清清楚楚的可以观测到易煜的一举一动。易煜有点害怕这种情形,像是随时都会被暗处射来的冷箭一击毙命。他避过了眼,令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事情。
    “是有些晚了。”领头的男人顺着易煜的目光,扭过头去看外面,干咳了两声。
    男人的烟瘾又犯了。他小心的掏出小袋里装着的烟草,急迫的填进了烟斗里,就着油灯的火点燃木柴,抽了起来。
    “就到这里吧,江悉。”易煜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混着冰冷的空气,呼出的长息像是一条朦胧的细烟。
    易煜将战刀挎在腰上,披上大氅站起了身,“掌柜的,结账!”
    “我……觉得,似乎有些奇怪啊……”有人悄悄的声音响起。
    可是那仅够一人听清的声音完完全全的入了易煜的耳。
    “你说什么奇怪?”易煜又死死盯住江悉。
    “什么?我没说话啊!”江悉一怔,手边捏紧的烟杆也不自主的停了下来。
    “刚才有人在说话,那绝对不是我的错觉。”易煜低声说。
    “你只是太累了,”江悉灭掉烟杆,也站起了身,“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若是牵连到你,事情就不再会简单了,你可能也会因此丧命。”
    这时,江悉的两个下属中,有一个年轻人的脸色略显怪异,像是有话要说。
    “易……易司长……”年轻人胆怯的叫住易煜。
    “刚才是你在说话?”易煜循着破损的小桌看过去。那是一个面露胆怯的年轻人,手指不由自主的抠弄桌角的碎木屑,瑟缩着身子。
    “是……我。”年轻人点头。
    “你这小子!回去老子就狠狠罚你一通!”江悉看见了这小子的小动作,还以为他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伸出手就想打他。
    “江悉!”易煜狠狠地止住了江悉的动作,再也忍不住怒气,“你该改改你的脾气了!这样的臭脾气又怎么能服众!先听听他到底要说什么!”
    “你少管我!”江悉剐了易煜一眼,终于放下了手,不甘的坐回了凳子,“说吧,让他说!我看这小子究竟有什么能耐!”
    “知道么,我也有一个像你这么大的下属。”易煜对着年轻人笑了笑,亲自为他斟满了酒,想让他放松下来,“在军中,我们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从没有说过一句闲话。可是在都督的府上,我们又是朋友,是最好的弟兄,我们无话不谈。”
    “我的意思非常明确,你刚才想说的话不敢说下去,一定是对你的司长心怀惶恐。可是一些事情,再优柔寡断下去,终究会误了大计。所以你不用戒备什么,尽管说出你的疑惑就好。如果你的话是对的,我不仅会给你赏赐,还会让都督给你记上一笔功账。”易煜重新坐下。
    “易司长……我记住了!”年轻人诚惶诚恐的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吴才,是烈逊吴家族里的旁系子孙。我在族里没有什么地位,所以就跟着江司长想依靠获取军功,光宗耀祖。”
    “无才?”易煜默默的点头,嘴里呢喃着年轻人的名字。
    “易司长,我有个坏习惯。一旦说话多了,就会不由自主的言语失当,请您允许我说下去。”吴才没有注意到易煜的神色变化,兀自地说。
    “请随意。”易煜摆手。
    “那么司长,打从一开始,您真的没有对自己手里持有的情报抱有哪怕一丝怀疑么?”吴才神色认真的看着易煜,“那究竟有几分真,又几分是假呢?”
    “你想说什么?”易煜微微皱眉。
    “所谓的情报真的不是狼顾们刻意为之,用以迷惑你们的注意力么?”吴才没有理会易煜,接着说。
    “狼顾想要进城,则必须出示身份才能进城,我曾经守过烈逊的城门,深知想要进入城内需要多么严格的审查。可是他们想要潜伏进来,完全可以靠别的方法隐入城中。”吴才忽然盯紧了易煜的眼,“而若是狼顾真正的决定叛离武王,那么他们绝对会倾巢而出,通过马匹载着辎重,堂而皇之的进入城门。但为什么狼顾进入烈逊的消息会让我们知晓呢?只可能会是他们故意而为之,或者说,有人在暗中为他们引路,而特意松懈了城门的把守,引起了耳目的注意。那么一切的事情,就已经明了。”
    “不,都督的耳目远非你想象,他们简直无孔不入。”易煜沉吟了一会儿,“想要探查到一队可疑人物进入烈逊,这并不是难事。”
    “司长,您忘了最关键的部分。”吴才说,“那将导致您的情报完全朝着错误的方向愈行愈远。”
    “什么关键的部分?”易煜攥紧了杯盏,里面的酒分毫未沾。
    “狼顾司,可是一支侦察情报的队伍啊……”吴才喃喃的说,“他们甚至可以骗过广皿武王最为倚重的虎巳侦查司,难道还没有法子骗过都督的耳目么。”
    易煜猛地瞪大了眼,终于为之动容。手心里忽然涨满了劲力,捏碎了那做工粗糙的杯盏。盛放的酒浆喷洒出来,溅了易煜满身。可是他置若未闻,急迫的还想知道吴才接下来的话。
    “然后呢!”
    “司长……您的衣服。”吴才小声说。
    “我问你然后呢!”易煜又是一声大吼。
    “你小子皮又痒啦?!叫你说就快说!”江悉也瞪着吴才。
    “我们必须要找到那个引路的人。”吴才环顾了两个上司,又看了看身边同他一样大的同僚,苦涩的笑了。
    久久的沉默之后,易煜终于抬头,夺过了江悉的杯盏,将酒浆一饮而尽。
    “你对这个引路的人,有什么见解么?”
    “易司长,您心里应该有结果了。”吴才笑了笑。
    “会是狼顾的内人么?”
    “不,许是暗藏我们身边多时的人了。”吴才似乎对自己的见解很是得意,竟大手大脚的夹起一块肉送进了嘴里,慢慢的咀嚼起来。
    “这臭小子!还牛气上了!赶紧说下去!”江悉一巴掌扇在了吴才的头顶,这才令他反应过来,急忙放下筷子。
    “那个引路的人,就在我们之中。”吴才忍着痛说。
    四个围桌而坐的人忽然安静了,没有人说话,只是静静的以目相对,有那么一瞬间的认为自己眼前的人就是叛徒。
    “你看我做什么,我是你兄弟,更何况老子会帮我的杀父仇人么?”江悉瞪了易煜一下,避过了眼。
    “不不不……司长您误会了。”吴才看着眼前的一幕,强忍着笑意压低声音,“这个引路的人,就暗藏在我们之中并不是局限于我们四个人的意思。而是说,那个人处在易司长的麾下。”
    “我的麾下?”易煜沉吟了一会儿,“你的意思是,算上我一共六个人来到了烈逊,而内奸就在我们六个人之中么?”
    “当然,首先排除易司长您。”吴才腼腆的笑了。
    易煜闭上了眼,不由自主的浮想起了古钥与司空羲的脸。前不久他们还在吕府卖力的操练名为逆流式的刀法,凑巧被自己撞见了闯祸,像是两个孩子打坏了大人的收藏而担惊受怕,祈求自己不要告诉都督。
    “最近你有什么感到怀疑的事情么?”江悉试探性的去问易煜。
    易煜没有动,他想起了另一个人。一个喜怒形于色的纨绔少年,程毕。他知道程毕的心性,并且古钥时常提醒自己,程毕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若是说到该被怀疑的人,那么首先就会是程毕了。
    “我或许知道是谁了……”易煜抬起头。
    “谁?”三人一齐问。
    “终究会知晓的。”易煜无奈的笑了笑,又站起了身,“我们该走了。”
    “千万别死啊。”江悉摁住易煜的肩膀,涨红的脸上蕴着悲凉。
    “就算你这个烟枪死了,我都不会轻易的去死。”易煜眉眼放松,“放心吧。”
    “但愿。”江悉的手里多出了五枚金铢,眉目对着后台坐在椅子里抽旱烟的老头,“掌柜的,结账吧!”
    “客官,您慢走。诶呦……这是!将军!使不得啊,这使不得!”老头子瞧见了江悉递过来的五枚金铢,狠狠地打了一个寒噤,不敢去接。
    “收下吧老头子,拿着这钱好好的活过最后几年,别再开酒肆了。”江悉将金铢搁在桌上,最后看了一眼老汉,循着易煜的脚步跟了上去。
    等到众人走远了,老汉才反应过来,一把将金铢抓住,藏进了口袋的最深处,挑了一盏油灯,连酒肆的小木门都没有关就离开了酒肆。他知道这五枚金铢的用意,若是坚决不收,才是真正的惹祸上身了。
    老汉虽然瘸腿,可他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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