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臣》第二卷余烬第八十八章死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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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逊城的近郊,有两辆马车缓缓行进。四匹好马拉持的马车上,满载路途中所需的粮草。有一人坐于前台,手执着马鞭,驱使着马匹。马匹们都是经过多日休整而精力充沛的好马,可是在这并不好走的土路上,再优秀的骏马也只得慢下身形。
    再向前,是一处小纤的湖泊,经由日光灼射的湖面,反射出刺眼的光,其上有不少被冻上的冰面开始了融化,呈现出一层细薄的冰面。
    驾马的人挥一挥马鞭,温顺的马儿就已转过了方向。
    司空羲坐在马车的后靠上,将腿绷直了去稳固身子。这时,他忽然抬手,将手里的石子扔向结了冰的湖面上,砸出了一个冰窟窿。他欢呼雀跃着去拽身边的古钥,像是在向他邀功。
    正在沉思中的古钥猛地被司空羲一拽,飞旋而开的思绪又被全部挤进了脑海里。
    “师兄,你快看!”司空羲惊喜的指着那个冰洞。
    “这算什么?”古钥压下了愠怒,循声眯了眼去瞧那冰洞,不禁一阵哂笑,“看我的!”
    他掂起了袋中的一枚铜铢,像是搭弓一般正直了身子,只听得“咻”的一声,铜铢就已破风而去,伴随小湖的一阵激荡,砸出了一个更大的冰洞。
    “怎么样?”古钥睥睨着司空羲。
    “好啊!你居然敢拿钱去砸这冰窟窿!”司空羲看着那张得意的脸,忽然大叫,“我这就去告诉司长!他一准会教训你!”
    古钥一愣,猛地反应过来,他冲上去一把就摁住了司空羲,防止他会逃走,“你小子!敢算计我!”
    “不……不不,误会啊师兄!司长……救命啊!”司空羲惊慌的大叫,挨揍已经是避无可避。
    坐在前面驾马的易煜斜身看着后方的二人,笑着摇了摇头。
    “你们两个,不要再闹了。”他的嘴里嚼着路边捡拾的野银丹草,话音有些模糊。
    古钥适时的松开了司空羲,眼里的光猛然暗了下去。他又想起了那些不该想的事情,可是让一个人不去想他最在乎的那些,又谈何容易呢?
    “司长……师兄他。”司空羲其实早就看出了古钥的异样,可是刚才的小插曲似乎并不能让他的心情好上多少,他不禁有些泄气,似乎觉得自己太过没用了。
    “时间会让他忘记的,放心吧。每个人都需要经历这些,而每个人的心里都会藏着一个最重要的人。这是避无可避的,让他独自待一会吧。你刚才不该去跟他比拼谁扔的远的,那只会让他更加痛恨自己的无用。”易煜扔下缰绳,拍了拍司空羲的肩膀。
    “每个人的心里都会藏着一个重要的人么?”司空羲沉默了,也变得毫无意义的悲戚。似乎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他还是会有意无意的想到那个曾跟他久久的对视,展颜而笑的少女。
    “狗儿,我该走了!”
    深色的暮秋,脸上带着泪儿的少女轻轻的擦干脸上的湿润,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少年。她回过头想要走,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再一次回过头,再一次的久久注视少年,而少年却因为心里的那点小心思,赌气似的不去看少女。
    黄沙寂寥,卷起半人高的枯叶与沙土。蒙尘之下,少女没有告诉他,自己是真的要离开了。少年也不会知道,少女该走了,真正的走远了。两人之间萍水相逢,一如久离的熟识。
    “我叫秦茵若,你叫什么?”
    司空羲记得那个瞬间,面前的脏女孩有一双通澈的海蓝色眼睛。那是漠北的人才会拥有的瞳色,是已亡的洛茵国才会有的。那双海蓝色的眼睛里,深深的藏着一个女孩该有的纯真。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本不该那样警惕的。
    直到少女遇见了少年。
    朦胧里,少女惊喜的看着城头上的渡鸦,惊喜的叫喊,“狗儿,快看那几只大鸟!”
    司空羲下意识抬头,也看到了城头。不过这次所看到的城头而是烈逊城的城头,并非武役城的北城头了。不知怎么的,司空羲有些难过。他好像有点理解了为什么古钥会因为古杺而悲伤至极的愤怒。
    “还会遇见么?”司空羲自嘲的问自己,“怎么会呢?”
    ……
    正前方,由小路贯通的官道平坦开阔,可是易煜并没有将马车驱至官道,而是接着沿迂回的小路行进。后方的湖越来越远,可是再没有人去向那冰面上扔石子了。
    “你也早就有疑问了吧?”静穆了一会儿后,易煜忽然问。
    “疑问?”司空羲抽了抽鼻子,捏紧了刀鞘。
    “是程毕他们。”
    “司长,他们……是不是已经背叛我们了。”司空羲试探性的问,因为他早就对此有了猜许,只是他不敢说。
    要说尽快的离开烈逊城,返回武役城,少了几个大活人,马夫都该是要发现不妥的。可是易煜却对程毕他们只字不提,能够出现这种情况,那么只会有背叛一说。不过这也实属正常,毕竟程毕请求一同前往烈逊城,内心里就肯定包藏祸心。
    更有可能,从一开始易煜就已经将程毕他们当成了弃子。
    “你很聪明,我一直都是这么觉得。”易煜微笑,看着司空羲的目光里带着几许赞赏,“没错,程毕他们的确已经反叛了我们。当江悉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甚至想为他们辩解。他们只是些孩子,可是心里所想却早已出乎了我的意料,他们的不端似乎不仅仅是在生活作风上,还有心术。杀人的心术。”
    司空羲目瞪口呆。易煜显然全都知晓了,甚至更甚司空羲对程毕的认知。
    “只是我有些奇怪,到底他是如何投靠吕炽的呢。没有任何征兆,程毕此人,并没有太多城府,喜怒形于色,绝对只是个任人驱使的壁虎尾巴。可是他成功的投靠了吕炽,这令我有些奇怪。按照正常的情况,吕炽该是要杀了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子的,而吕炽是个诡谲的老狐狸,他难道会不知道程毕是跟随我们前来的么?”
    “难道程毕他……身后更有人指示?”司空羲试探性的问,满身冷汗。
    “跟随程毕一起前来的,还有两个人是谁?”易煜没有回答司空羲,而是反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有一个叫北堂晟……但另一个……不太记得了。”司空羲皱着鼻子,怎么也想不出。
    “是叫吴铅铢。”坐在马车后的古钥忽然出声,走到前台坐在了司空羲身旁,眼光却随着渐行的土路望向远方。
    “对!就是这个!”司空羲毛遂顿开,大叫起来。
    “那两个随行的人,都是什么来头?”
    “北堂晟是北堂家族的少家主,十年之内,就会继任他的父亲成为新的北堂族族长。而吴铅铢则是吴家的小儿子,是烈逊城的吴家分家,就算是他爹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权力。”
    “那么,你是说这个北堂晟大有问题么?”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古钥幽幽的说,“只是这个北堂家族,来历有些奇怪了。”
    “是那件事……”易煜若有所思。
    “哪件事啊……?”司空羲夹在中间,却一句话都插不上,堵得胸口闷热。
    “北堂家族在武役城的立足,是依靠二十年内乱得来的军功。他们都曾是广皿国的子民,后来反叛广皿国为酉矢国带来了极其有利的情报。酉矢国的王上当即许诺北堂族万世为爵。”
    “你是说他们很有可能是双面间谍?”易煜与司空羲同时说。
    “很有可能。”古钥低低地说,“而且北堂晟此人,城府极深,恐怕他暂时隐匿在程毕身边,也是为了不引人注目,从而达成更深的目的。”
    “无论如何,他们选择这时候背叛,那么就已经做好了家族覆灭的准备。公然反叛将军,这是夷灭全族的重罪!”易煜猛地甩动缰绳,吃痛的马匹长嘶一声加快了踢踏,而这件事的始末,也就到此为止。三人都停下了话语,静默间却有了一种心照不宣。
    “吁!”混合着猛烈抽动马鞭的声音,易煜低喝一声,将马车止在了一棵柳树下,“都下来,我们就在此地等待。”
    “等待?等什么?”司空羲下意识问。
    “先闭嘴。”古钥打断了他,目光阴阴地。
    “我与燕易屠做了一个交易,他会帮助我们逃离这里。”
    “燕易屠?!”司空羲瞪大了眼,对易煜的话像是不可置信,“司长!燕易屠的话不能信啊!”
    “我知道燕易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了解他。所以我才敢与他做交易。”易煜盯着司空羲与古钥两人,目光灼灼,“我保证。”
    司空羲一怔,他感到面前的易煜像是用尽了力气,说出这句我保证。
    而易煜当然不能告诉这两个孩子,自己的计划早就明确,他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从他决定留下与燕易屠做交易的那一刻,自己就已经被刻下了必死的印记。
    易煜回望路途,看到了另一辆马车,那辆先前用以载程毕一行人的马车。马夫也已经将马车停驻在了原地,可是他并没有下车,只是坐在马车上,静静的等待。
    “古钥,去把马夫叫过来,我有事问他。”
    易煜深深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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