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铅华录》第一卷:惊风密雨第三十七章:沧海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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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音出嫁后,不久便有了身孕,尽管颜珠与她感情深厚,但府里总有些瞧不起子音身份的人整日说三道四,认为这孩子不是颜珠的,子音听到后,当日便急得流产了。气得颜珠要搬出钮祜禄府去,好在隆科多极力劝阻,这事儿才算作罢。
    不久,辞凰生下一子,取名岳兴阿。颜珠也成了岳兴阿干爷。家庭美满子嗣在侧,功名富贵荣华无忧,在旁人眼里,这是一生都不可求的事。偏生他隆科多不觉圆满,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一想到回去便要看到辞凰那张脸,隆科多不觉头疼,待在宫里的日子倒显得格外珍贵,可谓偷得浮生半日闲。
    隆科多哼着歌走在甬道上,突然面前经过一位太医,他觉察那人颇为面熟,一瞬间想到了在上元节轻薄清时的那人,不由得唤住了他。
    “站住。”
    隆科多上前揪住他的领子,仔细看了看,确实是。
    不待宋琰之惊慌隆科多便拎起他道:“真是巧啊,我说过,不要让我撞见你,不然有你好看的。今儿爷爷撞见了,宫里不方便动手,爷把你带出去打。”
    “我……”宋琰之不知所措,往来宫人自觉让了条路出来,隆科多继续往前走。
    “三哥。”这脆生生的一句,让隆科多再也离不开眼。
    正是这张清瘦的脸,缠绕在隆科多脑海,让他这两年来不得安眠。明明只是两年未见,却恍若隔世。
    “三哥这是干什么?”清时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由疑惑。
    “你问我干什么,你难道忘了往昔上元节了么?”
    清时解释道:“三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从前他是有错,可他如今已经悔改,你也不必再打他了。”
    隆科多看看惊慌失措的宋琰之,又看看清时,遂放开了手来。待宋琰之远去,隆科多这才着望向清时,本想问她近况如何,但当他读到那双充满血丝的双眼,便再没有勇气开口,她如今这般模样,又怎会好呢?
    清时朝隆科多看去:“听说三哥当了阿玛,想来与三嫂感情深厚了不少吧。”
    隆科多听到这话摇头只笑,纵使辞凰生下一子,也不能消减他对辞凰的厌恶,只是这份厌恶从表面转为内在,渐渐渗入骨髓,一寸一寸腐蚀直至消失殆尽。
    “额涅得了圣上恩旨,过几日便要入宫呢。”隆科多换了话题道,无意间看见清时发间的青棠钗,他又惊又喜,原来清时还戴着。
    清时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呢,他不知道,也不愿知道,只要清时记得,他就知足了。
    清时点头浅笑:“三哥也会来吗?”
    隆科多摇头道:“宫中当值不比在外,一切都有宫规约束,怕是不能来了。”
    见清时有些失落,隆科多安慰道:“日后若得闲,三哥便来瞧瞧你。”
    隆科多还想说些什么,却因巡视职责在身,只能匆匆告辞,他回首望去清时朝他轻轻挥手,他不由得低首轻叹一声。
    他曾视若珍宝的人啊,原来在玄烨眼里,竟不过如此。
    “臣妇拜见皇贵妃娘娘,娘娘万福。”内侍引持盈入宫行礼,清瑜款踏行来,在清时搀扶下走向将持盈扶起,而后便听她含笑轻言,“快些起来。”
    “谢娘娘。”待抬首时两人俱是眸中泪花直泛,清瑜这才打量起多年未见的额涅。
    持盈身着命妇吉服,当中的补子是由夫阶而定,佟国维官居一品,自然这上面是要绣鹤的,这身也衬得她极端庄。
    “你们都且先下去。本宫想与夫人叙叙。”清瑜浅浅一声吩咐,众人应声屏退,若方才拘谨于礼数,此时便只顾家中之宜了。
    “额涅……”清瑜将持盈引至椅前坐下,眉梢展露出数年未见的愁苦。复言,“家中一切可还安好?”
    “都好。你阿玛身子尚好不必挂心,倒是娘娘……”娘娘二字,持盈只觉生疏,顿了顿复言,“这些年过得可好?”忍住眸中的眼泪,持盈却忍不住的颤了身子,脑中盘桓着对清瑜的记忆,当年娉婷今何处,持盈又真不思念数年未见的女儿?
    清瑜抿唇一笑,眸间噙过泪珠儿,轻微摇头引得耳畔流苏簌簌:“万般皆是命,好与不好都已成云烟,曾经女儿一心盼望与家人团聚,今日终于得尝所愿,额涅当开心才是,可莫要再提那些不悦的事了。”
    持盈颔首,展露出些许笑容来。继而扬首看向一侧的清时:“在宫里可有给你阿姊惹事儿?”
    “女儿那敢儿。”清时唇畔含笑。
    持盈上下打量一番清时,容颜竟憔悴许多,不由担心道:“瘦了,怎么瘦了这么多。”
    清时低头不言,下刻持盈叹气道:“是额涅不该让你入宫,这都怨额涅。”
    清时摇头不言,持盈继续道:“自从八公主夭折后,我便再无祈求,只愿念凰能安稳度日就好。倒是凝儿,你如今正年少,若有一儿半女傍身,日后也有个挂念处。深宫寂寥,额涅也不想你孤身一人。”
    清时会意持盈的意思,她又何尝不想,只是自己不愿曲意奉承。回想起那时那日,杏花疏影,玉佩系情,她以为玄烨是喜欢她的,喜欢便是会来寻她的。可是她错了,这深宫之中,那里会有喜欢,她不过中等相貌,不如阿姊温柔贤淑,亦不如宜妃凌厉美艳,便是德妃,都是比不得的。
    “你要知道,天家恩宠从来便不由己,你若自己都不愿去争,那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持盈微微一顿,“不久又是一场大选了,赫舍里家的二姑娘也年满十三了。”
    清瑜问道;“是仁孝皇后的亲妹?”
    持盈点点头,清时抬首看着持盈发间不经意染了白发,心里顿觉心酸。佟家如今虽已荣极,却只能护她一时,护不了一世。清瑜自丧子后元气大损,早已过桃李之年的她再有龙裔更难安然产下。只有将这诸般压在清时身上。
    佟家想要的,是荣耀双姝。从踏入宫门那一刻起,她就该摒弃前尘。至此一生,终此一世,再无清时,而是贵人佟氏。
    于是清时顿首道:“女儿明白了。”
    此外,母女三人又是聊了些旁事,彼时已过巳时,用过午膳持盈才缓缓离宫。
    清时走在回宫路上,看着四处春色如许,残梅洒雪,乍忆起什么,回头问向玉训:“过几日是什么日子?”
    “过两日便是二月十五,花朝节。”
    次日清时复身立于庭院中,院中堆满细雪,覆盖住踯躅,唯有重檐上结的几丛迎春,在风雪打击下,仍是摇曳生姿。清时一时竟有些楞了,不觉玉训已至跟前。
    “小主。”前话入耳,清时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了?”
    “皇贵妃娘娘差人送来一套青花五彩瓷杯,请小主鉴赏。”
    “这可不寻常呢。”清时双眉微捻作思,看着面前这一套青花五彩瓷杯晶莹剔透,胎薄如纸,十二个瓷杯绘着十二种花卉与应景诗,清时随意取一盏兀自念道:“金英翠萼带春寒,黄色花中有几般。”字里行间仿佛能闻白乐天对迎春的情意深重,喜爱之情,溢于言表,与上面绘着的迎春更是相得益彰。
    清时泛起笑意:“明日便是花朝节了,你将它收起来装好。”
    望着玉训离去的身影,清时眸中蕴起寒意。
    二月十五日,花朝节。清瑜领着后妃祭祀花神后,便一同在御花园听着花朝应承戏《千春燕喜白花献寿》,御花园中宫人将将五色彩缯贴在树枝上,清风过境,便是彩缯飘拂,与满园花相映成趣。
    清时静静看着众人言笑晏晏,再非昔日意态,含混不清。自己所求最是清楚。趁着玄烨与众妃谈笑间,清时上前盈盈作拜:“妾身新得一套青花五彩瓷杯,想请陛下鉴赏。”
    梁九功呈上瓷杯,玄烨取一盏细细观赏,清时解释道:“妾身私以为,这青花五彩瓷杯上绘着的十二花神,正应今日花朝,百花齐放。”
    “这青花五彩杯上诗书画印俱全,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珍宝。”玄烨最是喜欢收藏瓷盏,清时见他对瓷盏爱不释手,便顺水推舟道,“妾身哪里懂得这些,放在妾身这儿只会煮鹤焚琴,暴殄天物了。”
    玄烨知她心意,颇为欢喜,抬首正见清时一身浅碧色氅衣,衬得她婉转轻盈,垂眸浅笑间容光夺魄,他迟疑许久,方才笑道,“佟贵人有心了。”
    “妾身近日还绘了些青棠,命工人绘在瓷盘上,烧制后得此汝窑瓷盘。妾身便私心想着送与诸位娘娘。”
    荣妃信手拿起瓷盘与惠妃笑道:“这细闻竟还有一股青棠香味。可是奇了。”
    玄烨转身朝清瑜道:“朕记得清时入宫也快两年了。”见清瑜含笑作应,玄烨吩咐身侧梁九功道,“传朕旨意,命礼部拟旨,晋佟贵人为嫔,择吉日举行册封礼。”
    “谢陛下。”
    清时自是一番叩谢,温贵妃眼风未抬,如往常一般与成贵人谈笑,反是宜妃面色微微有些难看,一瞬间又恢复往昔姿态起身道:“恭喜妹妹了。”
    清时应和一番后,侧首看向天际,两把头上的流苏却不见摇晃,往日里惬意神态仿佛自持盈来过后再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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