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靖长风录》第二卷京华风云(下)第一百零四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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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四海八方的学子书生们,寒窗苦读十数载,为的就是今天这一刻了!
    只要一朝得志,在殿试中给皇帝留下深刻印象的考生,便能够实现人生的飞跃,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因此,殿试向来都是气氛严肃要求严格条件严苛的。
    以往,都是在二月二春闱科场的皇榜公布以后,那些金榜题名的贡士们即是半只脚迈进了朝廷的门槛了。
    为何言说是半只脚?只因按照大靖往年惯例,殿试之前,还需加考一场复试。
    复试完毕,又筛掉一半的考生,仅仅剩下最后的十名佼佼者,才有幸取得资格,进入殿试角逐环节。
    殿试一般放在宫中明光殿。
    正常来说,也是笔试,一般只考策论。
    殿试的仪式感十足,流程繁琐复杂。
    十名应试考生,必须在黎明破晓前,就穿戴统一的“试服”入宫,再历经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一系列礼节,然后,待到辰时正,方才颁发策论考题。
    策论的考试题目,一般也跟贡院科场上的策一道差不多,是一道题与眼下时局密切相关的时务题。
    题长一般为二、三百字,所考之义重点大概可以概括为一两件核心要领。
    然而,永和年间,殿试考题的长度越来越长,五、六百字是洒洒水,有时甚至长达千字左右。
    永和二十七年,也就是上一场春闱的殿试中,由徐孟璋徐大学士提议,改由阅卷大臣参考贡院科场之试,从近日奏疏热议的时事中,选出三个方面的议题,扩展至三道题为限。
    策论答题不限长短,为的就是留给考生才学挥洒自如一方纸上天地。
    本为最最考验考生才学功底之处,近几回来,却在礼部一而再而三的三令五申之下,特别强调上一些格式、书写等形式框架。
    比如策论本没有明文规定,但久成惯例的“两千字左右”的字数限制,还有固定的格式和文体限制,哪怕是最简单的书写,也必须用正体,即所谓“院体”、“馆阁体”,字要方正、光园、乌黑、体大。
    从某种角度来看,甚至喧宾夺主,这样选出来的科考庄园,书法往往比文章更胜一筹。
    如此科考体制的弊端,已被众多文人志士诟病已久,却随着当今皇上的年岁渐高,愈演愈烈。
    靖帝近两年来,也常常感叹:
    “为何现在科考选拔而出的人才,是一届不如一届呐?”
    看每一届考生都觉得是最差的一届,大概就是路乘风上辈子班主任老师的内心OS了吧!
    靖帝这个大靖皇朝的班主任,内心渐渐有所察觉。
    今年的春闱,看样子,他亲临考场坐镇,临时要求一并殿试,可能是早有此意!并非一时兴起呐!
    临时加试,没有提前准备的考题,无从泄密,考生也没有漫长的等待期可以缓缓温书,靠的全是平日里的深厚积淀和临场应变能力!
    还真是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不过此招!正如何旭之所言,确实高哉!妙哉!
    只不过,这回打破常规的贡院内殿试,又要如何具体操作呢?
    路乘风身为副主考,不免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问
    道:
    “皇上,既然打破常规,创新方式,不如就考对对联吧?”
    “对对联?会否太过儿戏?”
    何旭之身为礼部主官,对于科考的种种规矩仪式,没人比他更为熟悉了,不假思索的就反驳道:
    “按惯例来说,殿试可是要考一天的,三更入宫,日暮交卷,考生们还要经受卷、掌卷、弥封、等官收存。至阅卷日,分交阅卷官8人,每人一桌,轮流传阅后,各加○、△、、1、×五种记号,得○最多者为佳卷,而后就所有卷中,选○最多的十本进呈皇帝,钦定御批一甲第一、二、三名即为状元、榜眼、探花,一甲三人称进士及第,二甲三人,称进士出身。三甲四人,赐同进士出身。最后,由填榜官填写发榜。直至此时,三年一回的春闱之试方才尘埃落定。整个过程严丝合缝,容不得半点沙子。”
    “考一天?那是要皇上亲自陪着我们,一起关在此地踌躇不前吗?皇上既说了要打破常规,我觉得就不能用以往的惯性思维来看待如今这场科考了!就连今日补考的这场都可以以陛下口述考题,为何殿试就不行?既然可以口述,那么对对联不是更加简单便捷又考验人思维敏捷程度的一种方式吗?更何况,如今连你口中所言的复试都直接跳过了!可见陛下英明!破除旧弊!”
    路乘风满脸不屑,为自己的提议继续辩解着,越说越激动。
    索性掀起官袍的边摆,一个大动作就跪倒在地,伏地恳求,口中念诵道: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微臣路乘风附议如上!”
    “小殿下,这……”
    他这一番大胆妄言,叫向来察言观色听得懂皇上内心风向的冯大总管都深深为他捏了把汗,想劝住又不敢于明言,只好磕磕巴巴的轻声唤道。
    靖帝听完,果然脸色大变!脸上阴云密布!
    贡院之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靖帝沉吟了数声,却忽然恢复如常,用威严的语气郑重其事唤道:
    “乘风呐,你起来吧!在你眼里,你皇爷爷就这么点气量吗?”
    “是!孩儿遵旨!”
    路乘风一听此言,知道皇上心中的风向标已经刮向了自己这边。
    再抬头望向靖帝,虽然有那么一丝余怒未消的模样,但是已经和缓下来许多,一双凤眼眉目低垂,飞眉入鬓,在思忖着什么。
    少倾,只听靖帝沉着有力克制冷静的一声传来:
    “就按乘风说的办!朕倒要看看,今年新科里究竟有些什么样的人才?”
    路乘风得意的朝何旭之扬了扬下巴,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却听靖帝又呼道:
    “乘风,既然是你想出的法子,不如就由你来出题罢?”
    路乘风顿时抓耳挠腮,欲把脑袋想穿了。
    何旭之一丝讥诮的笑意挂在嘴角,看着路乘风那副骑虎难下的尴尬模样,好不痛快!
    路乘风沉吟了一会儿,从他那浩如烟海的历史记忆中,终于想出了一道又妙又难又精辟的对联考题来!
    只见他抬头挺胸,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豪迈之感呼之
    欲出,铿锵有力道:
    “我给这十名应试考生出了个五字对联,上联是——烟锁池塘柳”。
    “烟锁池塘柳?”
    何旭之听了,咂摸道。
    “不错!上联初初一听,脑中就呈现一幅烟雾萦绕杨柳的唯美画境,也有一种诗意的感觉。”
    靖帝点头称赞道。
    “不但如此,更重要的是,这句蕴含诗意的上联五字竟然还包含了金木水火土五行,可不是那么容易能对得上的呐!更何况,考生没有准备时间,必须当机立断,马上对出下联!”
    路乘风胸有成竹的往前踱了两步。
    毫不客气的说,这当真是一副千古绝对!
    传说中是乾隆皇帝在一次殿试中用过的考题。
    据说,才子纪晓岚用了一生都没能对出下联。
    对于殿试上高度紧张的考生而言,更是难于登天。
    “金木水火土?妙!妙啊!”
    靖帝听了路乘风的解说之词后,哈哈大笑道。
    何旭之皱着眉头沉思了许久,竟然也没能对出一个同样精妙工整又包含五行的下联来!
    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后,甘拜下风,向路乘风竖起了一个大拇指,道:
    “小殿下的才学,果然名不虚传!在下服气了!”
    “何大人莫要妄自菲薄!这副对联,哪怕群英荟萃,天下才子揽尽于此,都不见得能够对的上来!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个死对!说句实话,我这个出题人也一样对不出来!今日若是有人真能解开此联,那当真是旷世奇才!”
    “好!开考!”
    靖帝发话道。
    “传十名应试考生入殿!”
    冯咸福扯着嗓子一声,穿云入耳。
    那些能够参加殿试的学子们,早已在等候区摩拳擦掌,一个个跃跃欲试,只等此刻,力求将生平所学完美的展示给皇帝,给皇帝留下最好印象。
    然而,等来的却是这种附庸风雅、无病呻吟的对联题!
    十个幸运儿不禁惊呆了!
    这种对联之趣,放在平时解闷可以理解,但是当今皇帝竟然将这种喜好带入科考最后环节殿试,这种国家大事之中!
    一个个都惊得瞠目结舌!没有人对答如流去接上下联!
    片刻之后,一个贡士起身作揖,像是要试试对上下联。
    却看他低头称道:
    “陛下所出上联太难,末学无以为对。”
    话音刚落,这名贡士就转身要走,却被路乘风止住了。
    路乘风瞅了瞅他,又对殿上沉默的其他贡生说道:
    “这幅对联本来就是死对,能经过思考而果断放弃,足以说明其为人诚实且敢于放弃,人贵有自知之明。”
    靖帝看来,这位贡士却是在欲擒故纵,表面上是在说实话,实则是不露痕迹地夸赞皇帝的水平高超。
    不过客观而言,此人面对如此死对能够立刻选择放弃,倒也颇为果决,是个适合做官的料。
    只不过,靖帝早已到了耳顺高年,当了三十年皇帝,被人鞍前马后吹嘘作捧惯了,倒是更想揭开所有人心中隐藏本心的面纱,看看肚子里到底有多少真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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