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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
高云策在微微愕然了片刻后,立刻向樗里骅施礼转身离开,去了前线布置。
而樗里骅则看着高云策的背影哈哈一笑自豪地说道:“古往今来,众位可曾听过似我黄阴抗战这般惨烈的战斗,众位可曾见过似我秦军这样无畏无惧的雄兵?”
樗里骅的话音落下后,他的身旁百十多亲兵将领,文臣武官均在一阵内心激荡之中跪在了樗里骅的身后。
眼前的战场血肉横飞,许久的厮杀过后,戎军已经足有数百人从云梯上冲过了壕沟。
而没有了箭矢的压制,秦军兵士们就只能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一步步的硬抗着敌人反复的冲击。
不同于前日夜,秦军偶尔还能够依靠着自身的悍勇,反冲过云梯进行压制。
但经历过无数次恶战之后,今日云梯尽头的疲惫秦军们却只能苦苦支撑着不让戎军近战步卒彻底占领“滩头”而已。
每架云梯的端口都是一处处修罗地狱般的惨状,两军的无数兵士们厮杀扭打在一起,到处都是残肢断臂,随处可见横飞的脑浆血肉。
你掐住我的脖子,我用手抠住你的眼珠。
你将长戈刺入我的胸膛,我将棒斧将你的头颅击碎。
在这里,没有怜悯,没有同情,更没有同样为人的不忍。
有的,只是你死我活的坚持和同归于尽的决绝。
终于,随着高云策的一声令下,壕沟旁准备就绪的兵士们纷纷将火油倒在了壕沟畔,那些被码放的整整齐齐的巨大木头上。
随后秦军兵士们将这些原本用作滚木的木头点燃后立刻推向了壕沟下。
看着冒着浓烟的木头掉入了壕沟之中,壕沟畔的秦军兵士们甚至看到了壕沟下那些带着恐惧目光的戎军兵士们发出绝望的哀嚎。
火势因为火油的加持而从滚下壕沟的一开始就熊熊燃烧了起来。
纵然壕沟下无数戎军兵士第一时间就想尽了各种办法来灭火,但他们终究无法贴到那些火势越来越大的木头近前。
更何况,壕沟上的秦军似乎像是疯了一样源源不断的将所有的木头向壕沟下扔了下去。
壕沟下的戎兵们此刻唯独能做的便是除了拼命地向自己的一侧的绝壁爬上去外,别无一点儿办法。
可是,这窄窄的壕沟中如今满是黑压压惊惶失措的人群。所以一时半刻之间,他们又如何能够全部通过不多的云梯从壕沟中逃上去呢。
火势随着木头的不断抛下而越来越大,炽热的空气都仿佛要燃烧了起来。
戎军兵士们不断地哀嚎着本能的向后退去,希望能够抢在别人的前面爬上云梯。
可是当所有人都抱着这般打算的时候,能够顺着云梯逃上去的人却越来越少。
兵士们带着所有活下去的欲望挤做了一团,相互死死地抓住了彼此,抓住他们奢望的希望,向上努力的伸长了脖子,垫起了脚尖。
终于,在一阵顺着壕沟吹来的大风鼓动下,那烈火的火焰像一条恶龙一般呼啸着将无数哀叫的戎军兵士们尽数吞噬在它那红色的巨口之中。
“啊!”
城垣处观战的林诩看着壕沟中的火焰突然冲上了地表,呼呼的火啸声瞬间就将壕沟内的惨叫声压的再也听不见了分毫的时候立刻惊叫了一声。
他看到那些被他派去接应壕沟内兵士的人也不得不从壕沟旁嚎叫着连滚带爬的逃了回来。
甚至远在城垣旁的自己也被一阵阵热浪烧的睁不开眼睛。
终于,就听心力交瘁已在强撑着不倒的林诩终于再次惨叫一声后,便伸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胸口,昏倒在了地上。
“元帅、元帅!”
林诩缓缓睁开了双眼,望着那些被烈火烧破了甲胄衣衫、被浓烟熏的满脸黝黑的将官们,终于在看不到自己最为熟悉的将官时,开口艰难地问道:
“陆进呢?”
“元帅,陆将军已经丧命火海了。”一名将官带着哭腔向林诩说道。
“大家都逃回来了吗?一会儿等火灭了我们再攻!”
林诩的话音落下后,突然看到自己面前的将官们纷纷低下了头,似乎根本就不打算回应自己的决定一般。
林诩睁大了眼睛,内心中一股无名之火瞬间就涌上了脑海,他刚想开口呵斥,却听一旁搀扶着自己的将领哭着说道:
“元帅。不能再打了呀。
弟兄们死伤太重,实在是打不下去了。
元帅可知,这半日血战后能逃回来的兄弟只有一万六千人了呀。”
“什么!”
林诩听到那将官说罢话后,立刻睁圆了眼珠,不可思议的看着说话之人,随即两行清泪从林诩的眼中夺眶而出。
他木然地在众将官的搀扶下站起了身,却发现城外围在自己身旁的鲲鹏军兵士们人人衣衫褴褛,面目黝黑。
他们神情麻木的看着自己,看着他们曾经无比相信的主帅。
短短多半日的战斗,死亡了一半的将士,林诩当然知道自己的兵马是真的已经无力再战,而且鲲鹏军也已经处在了湮灭的边际。
“要输了吗?”
看着自己的袍泽们,林诩想要向天嘶吼,但终于他的喉咙中除了被浓烟熏的剧痛外,却是发不出一丝声音。
听着身后传来震动天际的马蹄声响,林诩只是低头苦涩的笑了笑却并未转身去看来者何人。
“元帅,虽然我军损失惨重,但黄阴城中的敌人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元帅万不可在此时泄气啊。”
马背上,前日下午时还因为自己的部落族兵损失太重而昏厥无法起身的秋兹,此时竟然骑在了马背上,看着神色与状态和前日里的自己几乎一致的林诩坚决地说道。
老实说,他从未看到过林诩流泪。
甚至,他从未看到过林诩稍稍露出过哪怕是一丝的颓废。
但这个时候,老秋兹突然从黯淡无光、神情呆滞的林诩脸上看到了一丝青年人应有的稚嫩。
他这才恍然记起,自己面前这大夏国的三军统帅,此时的年纪还未满三十岁。
“唉!”
老秋兹知道林诩一时半刻已经无法恢复过来,所以他对着自己的亲兵大喝一声,几名亲兵连忙打马上到了前来。
“目下全军兵力还剩下了多少人马?”
“算上元帅的近两万人马,现下全军仍有五万之众。”
秋兹听罢后仔细沉吟一番,随后点了点头。
他心知林诩麾下不到两万的兵士中,鲲鹏军能有一万就已经算是不错了,所以那支军队已经算是彻底地被打残了。
至于其余数千心胆俱碎的杂兵,秋兹连一丝心思都不愿去放在那些人的身上。
似是向那传令兵士说话,但秋兹说话时却始终面对着痴傻了一般的林诩:
“元帅麾下兵马已经将黄阴秦军打的只剩最后的一丝气息。
你去转告穆托和阿隆,如果他们愿意在此时听我号令率军攻打黄阴城,那城破后我定推荐他们二人代替死去的别木尓和阿花奴继任他们部落的头人之位。
但如果他们仍旧装聋作哑、装疯卖傻,我弇兹的勇士将立刻向他们展开攻击。
虽然只剩下了五千多人马,但让他们不妨试试,看看我弇兹勇士还有没有一战之力。”
“是!”
“是!”
数名传令兵士带着秋兹的口信,立刻穿过了五千弇兹骑兵所组成的阵列向着阿花奴和别木尓的残部方向飞奔而去。
这时,听到秋兹命令的林诩才微微抬头,带着满脸的泪痕看向了秋兹,并对这位老者报以微笑。
看着林诩的模样,秋兹怎能看不懂这丝微笑中充满的复杂,有无奈,有尴尬,有迷茫,有失落,更有那百战百胜的自信被打碎后深深地失落。
“萧大单于在我草原之战时也曾打过败仗,那一战过后,能站着活下来的勇士不到出发时的一成。那一战之中,被萧大单于最为重视的十多位年轻头领都丧生殒命。
可你看看如今的大单于,可有一丝像你这般的熊样子?”
听到转身离去的秋兹谆谆之语后,林诩又重新缓缓低下了头。
他站在黄昏的阳光下,任由黯淡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拉的越来越长,越来越长。
这一日夜里,戎军再未攻城。
而看着沟壑中的木头燃烧了整整一夜的樗里骅,也似是和城外的林诩一样,只是呆呆的望着残垣断壁,在两匹白狼的陪伴下不发一言,不说一语。
“左更大人,城里能战的弟兄只有不到万人了。”
樗里骅听着走到自己近前的高云策之语后,依旧默然无话,而高云策也是不再说话更不离开,只是陪着樗里骅一同看向了那让月光洒入城中的城墙豁口。
渐渐地,随着安默然、西子惠、辛童儿、李季、唐元、柳颌等人相继来到了樗里骅的身旁,那月光也就渐渐地淡去了,这也意味着朝阳即将到来。
终于,樗里骅扭头向后看去,当他看到自己熟悉的袍泽手足紧紧地站在自己身旁时,他笑了,他笑的肆无忌惮,笑的满心欢畅。
“都在这里了?”樗里骅语气平静的问道,就像是平日里与众将官拉起了家常一般。
“都在这里了。”
“在这里了。”
“都带过来了。”
“城头上的弟兄们都带下来了。”
“那些重伤的弟兄呢,都安排好了吗?”
“回左更大人的话,末将已经派人将城内所有的马都套上了车子。
六千重伤的弟兄都已经出城送往遥平城了。
末将还派了一千弟兄去护送他们,想来此时他们应该已经到了黄天荡,现在正在向船上转移了。
只要弟兄们上了船,那就真的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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