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不想》第四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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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狱友之间会交流自己的犯案经历。他们听说我曾经是个傻子,纷纷问我为什么要那样做?大家都是无期,余生还得靠往生过。
    乐高已经只剩一块,这个家就快要成型。
    母亲最近被村里的流言打得千疮百孔,这都是他造成的。她好声好气地劝,他却一点也没听,越发嚣张到连续几天不回家。回家却是一身酒气,甚至把母亲赶出房间。
    她整天哭啊哭,把家哭成了一个鱼缸,快要闷死我们这些人。我怀念她还年轻的时候,谁不喜欢美?但这些美快要被她哭光了。
    我发誓要教训他,等他下次回家。
    屋外的阳光艳得很,阳光透过窗帘打在屋子上,“也就是那个模型”。我迟迟不下手,放进最后一块。其实只要我不提,没人能发现它的残缺,它俨然是个完美的复制品,事实上我也是在复制这个家。
    屋子在阳光下的投影更美好,我凭上帝视角观摩,被屋子里发生的事逗笑。我不是真的觉得好笑才笑,只是被看透了的真相逼着笑。我真不是个好人,不过这屋里又有谁算个好人。我尽力将人物都还原,他们该在何时何地干何事。在什么地方和做什么事情都好解决,时间就只能靠日光了。还好我有把控日光的天赋,比如晨时我会把他们一个个从床上拖拽下来,放在餐桌旁,日中和日落也是如此。其余时候大家会集中在客厅的沙发上,家里的人是个定数,拢共不过四人。大家整齐地面对不发声的电视机,连着一起演了出不精彩的默剧。模型不能像人一样地胡说八道,但还好观众里有像我这样一个对剧情烂熟于胸,可以把台词倒背如流的知情者。
    当午日明,刺眼的日光在窗帘的过滤之后依然刺眼。我把人从客厅挪到餐厅,摆放整齐。厨房里又漫来了油烟味,家里的抽油烟机越来越不管用了。我大声让母亲打开窗户,可她没有听到。辣椒炒肉呛人鼻息,母亲泡在里面,喷嚏打个不停。我起身,拉开客厅的窗帘,推开窗户。油烟识趣地像群被困的蜜蜂,忘记在我脸上蜇上几口就逃难似地跑了,还试图骚动窗帘一起私奔。
    辣椒炒肉几秒后就上了桌。母亲见我在开窗,端盘子的手在空中盘旋了一阵,也对,以我的自身条件好像不允许有这些动作。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回客厅,将“房子”朝南朝北摆放,阳光从客厅穿过到了卧室,又从正门进到了厨房,一切都明朗起来。
    母亲把厨房的窗子拉开,味道终于散走七八。
    午饭向来只有我和她两个人,其实最近几个月来三餐都是如此。两个人的餐桌上一般会摆上三碗菜,但那天不一样,桌上摆了四大碗,除此之外还有一锅汤。
    “爸爸今天会回来。”母亲是在跟我解释。她在说完之后才望了我一眼,猛然想起她的聊天对象不定能懂这些解释。
    “噢。”我也回应了。最怕这种下意识的闪现会出卖自己,可是我做了二十多年傻子,已经感到厌烦,想要变个样子。
    母亲还是自顾自地忙着摆放碗筷,她忘记拿汤勺,于是背过身又去了厨房。
    好巧不巧,他准时出现在饭点。手里还提了只黑袋。
    “从厂里拿回来的龙虾,当晚饭还是宵夜,随便你。”他把袋子随手往池子里一扔,活的都要被他摔成死的。不过我猜那里面原本装的就是死的。
    母亲看到那坨黑物,连忙放下手里的勺,把东西一股脑儿倾倒出来。她打开水龙头,也许水是生命之源,能救活那些奄奄一息的发黑河鲜。“你回来得刚好,去吃饭吧,给你炖了甲鱼汤。”
    我瞥向那碗汤,原来里面那只四仰八叉,骨肉松散的烂物叫甲鱼。我把筷子往里伸,想要救出那条粗壮肥满的大腿。它的脚丫岔得很开,脚掌白晶晶,像把水晶做的蒲扇。
    他斜了我一眼,肯定是在舍不得他的甲鱼掌,那我越是要当着他的面把它吃得津津有味。饭桌上只有我和他吃饭最大声,此起彼伏的叫嚣从我们含着饭菜的嘴里发出,有时他赢,但通常我不会输。
    整顿饭我一直跟他较劲,那只几斤重的甲鱼几乎全下了我的肚,他只配吃渣,大肉他消化不了。我甚至没有放过它的龟壳,吃饱喝足后就玩弄起来。我透过龟壳这边的洞看向那头,正好对上了那人眼神的凶狠。他的胸怀不过如此,都装不进一只畏首畏尾、苟且偷生的鳖。
    我感到好笑极了,张开满是油的嘴哈哈起来。母亲感受到了他的愠怒,她害怕得罪他,哪怕是他是个下三滥,她也不敢对这个下三滥说不。母亲让我停止大笑,称我要是吃完就去客厅玩。可我怎么舍得就离开。
    我把壳丢到了他的碗里,溅出的汤都到了他脸上,顺便在他的眼镜上砸出了几滩水花。我越发乐不可支,一边等待他的反应。
    他的腮帮子已经被咬紧的牙鼓出了型,可他居然没有立即发作。他取下眼镜,母亲识趣地接过后跑到厕所里清洗。他就像做错事了一般大气不出,只是抽出张纸静默地擦脸。他把被油水浸透的纸巾揉成一团丢在碗边,接着用筷子夹龟壳,一下没夹稳,夹了几次都是这样。我想帮忙,上手从碗里把它捞出后也冲进厕所,正好撞上出来的母亲。她不知道我又惹出了什么麻烦,还一个劲儿地安抚我,让我自己好好玩。
    我用香氛仔细搓了龟壳好多遍,直到它散发出恶心的香甜腻味儿我才关水。我不知道自己开大了水,哗哗声把外面的争吵都掩盖。
    “看你儿子干的好事!”母亲把洗净抹干的眼镜给他戴上,向来只会对母亲撒泼的他这次也不例外,他拍开母亲的手,一下子打翻了面前的饭碗。刚够遮碗底的余汤也被波及,撒得满桌都是。
    “好啦好啦,不要跟一个小孩子过不去,我下次再单独给你熬一锅。”
    外面的风从窗子里钻了进来,我们被温暖洗了把脸,平复了些许身体里的燥热。可风又引得窗户上的玻璃滋啦作响,还差点吹翻了我的乐高。
    被抢了食的他余怒未消,一屁股躺坐在沙发上。他打开电视,调了频道。他和安南都喜欢看些肥皂剧,明明家里就有出这么精彩的大戏却不看。我把玩具往地上一扔,跑过去欲抢走遥控器,可他却敏捷地把东西藏在了身后。于是我就套起了老招,跑到电视机旁按起了钮,还把常备在桌下的硬壳纸支起,遮住了指示灯,让他有器无用。
    我真像个小孩,而在他面前,分明就是。多少次母亲都是以此为由抑止他的怒火,对此他深信不疑,还深明大义,每次都饶过我这个小孩。
    母亲刚收拾完,她在围裙上擦着手,见我又在惹事,刚散下系带还没来得及取下围裙就向我走来。
    她让我上楼午睡,不要耽误“爸爸”看剧。还一把取下我的隔板,“你调台吧,我带他去睡觉。”母亲的围裙全糊在了我的脸上,我窒息在人间烟火的气息里。
    我拨开围裙,“我不要去睡觉!”我还没惩罚够呢,怎么能给他时间休养生息。
    在我还小的时候,母亲会把我一把抱起,任凭我在她身上撒野扑打乱踹,没把我关进房间她决不放下。她抱不动我已经很久了,但不妨碍我能搂腰粘着她。
    围裙又遮掩了我的视线,母亲温柔地蹲下哄我,称她去卧室陪我玩。
    我喜欢和母亲在卧室里面玩,她会让玩偶们复活,她能造出许多生动的童话,直到我睡着,我还能在梦里闻到母亲身上好闻的味道,感受她悄悄吻我额头的绵软。
    于是我决定暂时放他一马,紧跟抓住我手的她进了卧室。
    “宝贝,你不能这么欺负爸爸,这样爸爸会觉得家里不好玩,他就不会回家陪我们了。”母亲看出我是在故意与他作对,又用哄孩子的语气规劝我不要再继续。
    他才不是我的爸爸。我心里暗自提醒,不需要跟他讲什么父子情谊。我也笃定他和我的想法一致。但成年人在岁数上的远超会瞒住他针对我的锱铢必较,我很明白自己的处境,却做了二十多年的坏小孩。
    “可是他老欺负妈妈,我讨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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