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璧》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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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瑶不甘心。
    她怎能甘心?甘心那位自己一直倾慕的哥哥向别的女子示爱?她又哪里不如司马弦!顾瑶打小便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容姿艳绝,江东的公子们鲜有不追求她的。为了向这位出身名门的貌美小姐提亲,顾家的门槛都快被人踩烂了。
    可她只钟情于周瑜,那个无论何时都能露出自信笑容的少年。他总是泰然自若地面对一切,仿佛只要有他在,任何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啊啊……但是,但是啊。现如今他的手,却紧紧握住了另一个女子。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修长有力,指节在日照下透出莹白的光亮。这叫顾瑶如何甘心呢?她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道理。
    顾瑶复又笑逐颜开,上前热情地握住司马弦的另一只手。
    “方才光顾着同周瑜哥哥叙旧,不曾向这位素未谋面的姐姐行礼,阿瑶在此向姐姐赔不是。”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倒是让司马弦有些好奇地抬了抬眼皮。顾瑶的眼神烂漫澄澈,似是创世的神灵舀起满满一勺仙河水,朝着灵气乍现的洞窟倾泄而下,纯净柔雅。她抬起手,白皙纤巧的玉腕轻轻翻转,一支精致雍容的步摇便从她的边髻滑至手中。
    “阿瑶不知今日会认识姐姐,未曾备下见面礼,小小心意还请姐姐笑纳。”
    虽是随手取来的见面礼,却也未免太贵重了些。司马弦在家那些年,虽说总与自家兄弟待在一起学文习武,却也并非连首饰都不懂。这支步摇呈花枝形状,以黄金为底架,干上分枝,金枝之间缀以珠玉雕刻而成的树叶。微风轻拂之时,枝叶琮琮作响,枝尾垂坠的贝形玉叶摇映出纷然的色彩。这样一支形制特殊且做工细致的步摇,在市面上是绝对见不到的,除非找精工于首饰的匠人定制,且还得花费不少金银才是。
    可司马弦只是沉静地望着顾瑶,眼神温柔:“我本是粗笨得很,这样好的东西送了我就是暴殄天物。还是阿瑶妹妹戴着好看,瑜师兄想必也更爱看你戴它的模样。”
    周瑜的心跳仿佛漏了半拍,握着司马弦的手不由得颤了一颤。她刚才说什么?又称自己为什么?他怔怔地望着司马弦,目光似是湖水凝冰,全无过往的奕奕神采。
    司马弦轻轻将手抽离出去,覆在顾瑶的手指上。
    “阿瑶妹妹远道而来辛苦了,能与我聊聊你们小时候的事吗?”
    顾瑶闻言却也微微一怔。自己只不过是想借着巴结司马弦的机会示威,让她明白纵是随手赠予人的器物也如此辉煌无度。不曾想她竟如此丧失骨气,不过是短短一瞬便顺从地退出么?可倘若这只是缓兵之计,又为何主动问起自己与周瑜儿时的事,这岂不是在自取其辱?
    罢了,就算是以退为进也好,自己只要将过往的事情尽皆说与她听,也总该知难而退了吧。把孩提时代懵懂青涩的故事添油加醋地与她说上一番便是,顾瑶不相信司马弦能忍得了。
    “姐姐若想听,阿瑶说与姐姐便是。”顾瑶的面色似夕坠时分的飞霞,提及儿时便仿佛触动了心头那柔软的娇俏,就连眼底流转的波光都似沉淀着蜜糖。
    孙策看了看这对感情似乎颇好的姐妹,又看了看身旁沉默的周瑜。他低头沉吟片刻,似是想起什么似的拉过周瑜的胳膊:“嘿,公瑾,她们女孩子家说私房话咱们就别掺和了!走走走,咱哥俩也找个清静的地方聊聊。”
    你没病吧。周瑜心想。孙策这一刻也闲不下来的少年,平日里总爱赶着上街头寻觅好吃好玩的去,见到热闹第一个往里钻,此刻竟会想找个清静地方,还“聊聊”。
    但此刻他的头脑也确实不太清楚了。明明就在前一刻,司马弦还毫不避讳地抚上他的眉梢,或许真如孙策说得那般,该找个清静的地方躲一会。临走前,周瑜仍是未曾忘记自己仍是那二人的兄辈,略显严肃地嘱咐她俩若是散步可别走太远,教孙策在一旁看得好气又好笑。
    周瑜平日里人情练达,待人接物总显得少年老成,俨然一副世事洞明的模样。只有孙策明白,纵然他总是有条不紊地帮长辈操持家业,在先生席下酣畅淋漓地谈兵论道,又是庐江众人口耳相传的将才。可归根结底,周瑜也仍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他或许对自己的未来看得透彻清明,但在那鲜花遍布的康庄大道上也偶有云雾暧昧,惊扰从前冷静沉着的视野。
    周瑜原本就该是热切的。他注定不是那等内敛的模样,他胸中才能经天纬地,有澄清天下的志向。
    孙策明白这一点,而司马弦也相当了解。平日里先生讲习也时常与周瑜互有问答,每当闭门谈及天下时势、董卓乱政,司马弦总能看见周瑜的眼底涌动着鲜活的光彩。那是能推动这个天下的光,是赤红的热情,正如火凤翔于九天般的烈焰燎燃。
    只是如今他的眼神已失却了那光芒。因她方才的举动,周瑜大约会失神许久。司马弦强压下那几分愧疚,心不在焉地同顾瑶漫步在粼粼河水边。
    顾瑶像是很开心的样子,拉着她的手滔滔不绝地说起孩提时代与周瑜同游的日子。她说周瑜会为了哄她开心,在冰冷的冬夜里俯在水边伸手捞星星;又说在某个蝉噪不止的夏日,周瑜曾在她榻边扇着扇子伴她入眠。
    顾瑶在说起这些的时候,笑得弯弯的凤眼里仿佛也映出那年的繁星与苍穹。
    司马弦也笑着望向顾瑶,温柔如常。日光渗过睫毛,在脸上投下不规则的阴影,笼罩在迷雾中的两泓清泉不曾有任何波澜,仿佛顾瑶所说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啊对了,其实我和周瑜哥哥还是娃娃亲呢。”顾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到时候……弦姐姐可一定要来喝一杯喜酒啊。”
    她用余光瞥见司马弦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似乎正慢慢转化成为斑驳的伤痕。顾瑶内心长出了一口气。这个女人果然还是对周瑜心存眷恋,虽是已经知难而退,可方才那般古井无波的表情仍难以观其一二。但那又如何?只要自己使出这等杀手锏,谅她再怎么难以割舍,也必须是得全身心退出才是。
    果然,司马弦微微收敛失落的神色,迫使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尴尬的弧度。她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始终仿佛如鲠在喉一般难以发出些微声响。胸口似有什么东西在发酵,慢慢将心脏撑开填满。良久,她紧紧地攥了攥裙摆,仿佛使尽浑身力气似的,低眉轻声道了一句“恭喜”。而顾瑶分明看见,她强颜欢笑的眼角有晶莹的颜色。
    这样的话,就算是完成得差不多了吧?
    可是,倘若在自己不在庐江的日子里,她又想勾引周瑜怎么办?斩草须得除根才好,这是人之常情。
    顾瑶看着借口走累了想休息一番的司马弦,静静地站在她身后。河水倒映出二人的身影,司马弦蹲在河边,用白璧一般的手指捧起清水洗脸。顾瑶盯着她未带任何兵械的身影,缓缓朝那个孤独的背脊伸出手。
    ——反正周瑜哥哥不在,快点处理掉就行了,不会有人知道的。
    孙策漫不经心地倚靠着树干,抱起双手和周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视线却始终飘向顾瑶和司马弦的方向。
    正午的太阳有些刺眼。孙策抬起手掌,接下从叶缝之间溜进来的光芒。他微微偏过头,蹙起眉头看向身旁始终不知在思考些什么的周瑜。
    “别想了,你自个闷着能想出什么来。”
    “伯符,”周瑜没有反驳,目光却始终在孙策脚边的草叶间游离,“你若是我,此刻又会做何感想?”
    孙策白了他一眼:“我若是你,我就不会难过。”
    “……为何。”
    “你不是说了么,你与那弦师妹‘不是那种关系’。本就不存在的事,你还难过个什么劲。”孙策嘁了一声,将双手背在脑后:“除非你老老实实交代自己的真实想法,否则我才不帮你。”
    真实想法?周瑜倒是被孙策这一问给问住了。什么才是他的真实想法?他依稀记得那日初见司马弦,在那双抚琴的素手拉开大门的一刹,幽深清冷的兰花香气便冲了他满怀。她在云雾缭绕的仙境之中飘然而至,似是神女天降,又以琴弦为引牵动了他的心。他以为自己喜爱她的琴声,喜爱她抚琴的手,又喜爱她明朗外表下那略显桀骜的心性,仅此而已。
    若说还有喜欢,也绝不过是更甚于亲朋好友一些的喜欢罢了……罢了。
    ……可若真是如此,他又为何会在司马弦主动松开手时,有那般难掩的失落。那如利针刺骨的心情,只消稍微回想一番,便感到异常的刻骨铭心。
    “周瑜啊周瑜,你怎么就这么不开窍!”
    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孙策撇了撇嘴,一手用力按上周瑜的肩膀:“你这傻子,承认自己真的喜欢她有那么难吗?承认自己想和她在一起有那么难吗?”
    “你就承认自己爱上了弦师妹吧,我的傻义弟!”
    正当那一瞬间,孙策仿佛看见周瑜的眼中又亮起了昔日的火光。那是他的赤诚与真相,是周瑜心中难以掩藏的热切。
    爱上……原来是这样吗?
    这种情感,是想与那个姑娘长久为伴、煮粥温酒的情感吗?是在她朝着野鹿射出那一箭时,自己被那迎风招展的长发所攫走的视线与目光吗?啊啊,原来如此,他那日下定决心唤出的那声妹妹,始终都是自己内心潜藏着的、最真实的梦想。
    他是从何时产生了这等情愫,似乎已经不再重要了。而重要的是,此刻周瑜的内心较之先前有百倍的酣畅,仿佛孙策替他打破了内心始终不愿逾越的障壁,热忱的奔流在霎时间汹涌而来,拍击着剧烈跳跃的心脏。
    “哎,不过……”孙策仿佛想起什么了似的,“那个大小姐可怎么办啊,你们两家不是世交吗?”
    他正随口说着的空当,视线又不自觉地往那边飘去。刹那间,孙策原本懒懒倚靠着树干的身体陡然绷直,仿佛不可置信似的瞪着不远处的青草河岸。周瑜预感不妙,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原本放松些许的表情也骤然紧张起来。
    “……糟了!”
    司马弦被掐着后颈,整个人都浸溺在河水里。
    她想要出声叫喊,可后颈被人狠狠扼住,刚一张嘴便狠狠呛了几口水,鼻腔被瞬间的辛辣充盈,眼眶不可控制地溢出痛苦的温热。
    顾瑶瞪着已经渗出血丝的眼睛,一声不吭地执行死刑。她看着司马弦在河里痛苦挣扎的身影,看着那洁白的衣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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