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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江的冬日有些阴冷。本是晴朗的天气,悬于穹顶的日色却惨白冷静得分外残酷。时有北风吹刮脸庞,针刺般的锐利便使眼孔都生生地疼了起来。南方的冬天虽不凛冽,却偏是那看似温润的潮气最为险毒,又适逢落了纷纷的鹅毛软雪。这雪最擅以那洁白柔软的品貌欺骗他人,教人误以为是纯粹可爱的仙灵,其内里却是比毒蛇更狠辣的冷硬。行人只消在积雪的天气上街踩一踩,裹了厚重棉布的双脚就都浸透冰冷的水渍,从趾甲到骨髓都如锥穿般痛寒。
然而,下雪却是孩童们最为欢欣的节日。他们自是不怕冷,浑身都洋溢着鲜活的暖热,在大街上嬉闹玩耍的声音盖过了世间一切复杂的尘嚣。
司马弦站在门前看着他们,目光有些清冷。她穿着一条对她而言有些厚重的斗篷,领口的绵密绒毛轻轻挠着冰凉的脸颊。她画了精细的妆,粉妆玉砌如待嫁的新娘。细雪飘落于整洁青乌的发髻,有如漆黑夜幕中的零星光点。寒风在她身前戛然,倏忽间化作绕指而过的温柔。流年停驻于斯,仿佛正静默地为这人间美景描摹一幅清寂工笔。
正月已经到来了。周瑜去城外接他的父亲回家,打算一家人在一起过一个丰足圆满的新年。关于周瑜公子同司马先生家的侄女结亲一事,两家人始终是乐见其成的。司马弦的父亲虽不在侧,但对于这般金玉良缘,她代行抚养之责的叔父倒也愿替侄女向司马防修书一封。只是身为周瑜之父的洛阳令周异事务繁忙,只有正月才得以回到庐江,双方家长便将婚期定在了年后。
本该是静候佳音的日子,司马弦的内心却难平静。今日正是除夕,周家与司马家约好了要一同过年,司马弦便在家门口等着周瑜来接自己。她恹恹地倚靠着墙壁,宛如开春时蜷于柳絮下的困乏小猫,以此来掩盖内心的不宁。究竟在担忧什么,就连司马弦自己也不甚明了。以常理来说,她只是在等待着未来的夫君,等待着他替自己拂去落于毛领的细密雪花,等待良人牵起自己的手,令她光明正大地踏进那个家。
可是,她内心的不安却如鸦群鼓噪着,在司马弦的耳边繁复嘈杂。她跺了跺几近冻僵的脚,双手放在口边哈出热气,抬起头向着城门的方向望了一眼。
吐出的气息于刹那在面前氤氲成为一片雪白水雾。透过逐渐轻薄的雾气,司马弦看见装饰熟悉的马车正慢慢朝自己驾驶而来。马蹄踩上城内的积雪,原本清朗的蹄铁消弭了声音,车驾在散开的水雾之间擦亮身形,如同浮于云端的温柔旧梦。
周瑜回来了。不知为何,司马弦心中的鼓噪暂且平复了一些,她不由自主地上前迎了两步。可当面前的薄雾消散尽净,那辆马车的清楚地展现于眼前时,司马弦的心房却猛然一颤,刚刚暖热的血液忽地凉了一凉,连带着双腿也瞬间僵硬起来。她紧蹙眉头,双眼仿佛因恐惧与惊惶而颤抖着睁大,似是不可置信般地愣在原地。
“怎……怎么会……”
司马弦哑着声音自言自语。她的牙齿打着颤,化了精致妆容的嘴唇霎时浮现出惨白的本色。
车夫干净利落地一拉辔绳,马车自她身前缓缓停了下来。
这辆马车,的确是她最为熟悉的马车,但却并不是周瑜平日里使用的那一辆。相较于周府低调却奢侈的车驾而言,面前的马车显得有些简朴,车头只是简单地悬挂着环珮与流苏,并不分外出众。
这辆马车,是当年司马弦避难来到庐江时所乘坐的那一辆。
而随从掀开车帘之后,由其间缓缓走下的那个玉树临风的青年,自然也不是周瑜。他眉眼清朗,笑意温柔,看向司马弦的眼中却有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弦儿。”青年来到司马弦面前,伸出温暖的大掌轻抚她的头顶,“董卓死了,我来接你回家。”
他是那位阔别已久的,本该远在河内温县、如今却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司马弦眼前的兄长——
司马朗。
临出门的那一日,温县也正下着大雪。接连几天的风雪未曾有过片刻停歇,干燥的冷气如飞刀切割脸孔。司马懿替大哥装完随身携带的行李,自宽敞的车内爬下来。他拍拍双手正欲回屋,却又不经意间转身望了马车一眼。悬挂于车头的环珮正随风翻摇,飞雪掠过光洁玉面,时有微不可闻的轻擦声响。
一时之间,司马懿竟有些出神。身后的司马朗拍了拍他的肩膀,司马懿回头,迎上那暖如春风的笑意温柔。
“想和大哥一起去?”
司马懿点点头,却又认真地摇了摇头。
“风大雪大,大哥一路小心。”他垂眸弯腰,毕恭毕敬地向司马朗作了一揖:“家中有我照料,大哥且放心前去,不必忧虑。”
司马朗欣慰地看着司马懿。想起多年前自己在他这个年纪,似乎也是如此老成的模样。司马家的孩子自小便在严厉的管教氛围中成长,人人都恪守着自律严谨。因此纵是年纪尚幼的司马懿,如今大抵也能独当一面了。
从前他会因为司马弦远赴江东而闹着小孩子气的别扭,现时却是如成人一般沉稳冷静的模样,自己的弟弟实在是有所成长了。司马朗是如此想的。
然而,在合拢的袖口之后、眼睑投下的阴影之中,有什么难以察觉的东西正悄寂地潜伏,如同在黑暗之中蜿蜒的蟒蛇。
马车载着司马朗朝远方行去。司马懿收起行礼的动作,目送着马车驰骋的方向。马蹄溅起如沙尘一般蓬松的积雪,将车驾远离的身影掩埋得晦暗不明。少年眼中的纯净与澄澈逐渐隐去,潜藏于眼底的深沉如同涨潮的漆黑海水般漫上眼眶。有飞雪落入他的袖口与前襟,须臾之间便为那游离的暗涌所杀,肢解成为惨白的碎屑。
“大哥此番一去,便是要活活断送了长姐性命。”
他轻声自语,遗憾的语气似是透破隐秘。
庐江的雪下得愈发大了。
司马弦双眉紧锁,捧着热茶望向已是空无一人的长街。她十几年如一日地厌恶冬和雪。每年四时轮转至冬日之际,她总倦怠地蜷着身子,在温暖绵柔的被窝里沉沉地睡。下雪的日子于司马弦而言是最易生病的时节,每逢此时,她的手脚便总似寒冰锥骨的刺痛与冻冷。就像是多年以前的诅咒般缠绕紧缚着她,连翻动书卷的动作都变得迟缓而痛苦,似绵内有针,密密麻麻地刺入肌肤,又如凶狂的野兽裸露獠牙,贪婪地吸食着骨腔之中腥热的髓液。
司马朗坐在妹妹的对面,伸出温暖炽热的手掌覆上她冰凉的十指。司马弦的双手如触电般略显不自然地轻颤了一瞬,有些本能地向后缩了缩。
司马朗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头,轻声发问道:“怎么了?”
从前的司马弦,无论同身为兄长的司马朗分别多久,都从未衍生出半点隔阂。
“没有提前与你说便贸然造访,是大哥的错。但董贼势败一事也难预料,我不过是想早日接你回家……”
“大哥当日不问我想不想离家,如今也不问我想不想回家。”司马弦打断他的解释,颤抖着声音咬了咬下唇。许是也觉得自己过于激动,她沉默了片刻之后复又开口,似往日一般平淡的语调中隐忍着强烈的悲戚:“叔父给爹写了信,问过他是否同意。现如今大哥来了,那究竟是爹不准这门婚事呢,还是你并不知情,亦或是……你不允许?”
她抬眼望着司马朗。雪水消弭在她的双眸之中,空旷的冰冷游离于眼眶,望得他心中发痛。
“……你就当真非他不嫁?”良久,司马朗试探般地缓缓询问道。
司马弦悲哀地笑了,她扶住低垂下去的额头,笑声琅琅如璎珞敲冰,动听清越,仿佛在笑自己那微薄的希望。她本就知晓,也本该知晓的事,却在问出口后变得覆水难收。司马弦又何尝不明白,兄长此番前来并非对婚约不知情,而是执意要将她带离庐江。
“大哥,你为何非要将我们拆散不可?”司马弦长叹一口气,上扬的唇角仍在嘲讽自己的天真。“我会回去,但不是现在。”
“那是什么时候?五年?十年?二十年?”一双英朗剑眉霎时锁紧,司马朗有些愠怒地一拍茶桌,面前茶水惊惶般泼出瓷沿,杯盏磕碰出易碎的当啷声响。他以往一贯温柔和缓的语气也于此刻急恼了起来:“婚姻嫁娶,本就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对婚约一事不发一言,已是给足了你面子,你还当真以为是默许吗?你若不想要这张脸皮,自己撕了便是,何苦教整个司马家都为他族嗤笑——笑司马防这唯一的女儿竟是毫无教养,全然不顾家族颜面,而与他人私定终身!”
司马弦似是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震悚了肩膀。司马朗的话语如同锋利的冰刀,字字刻刺在她剧烈搏跳的心上。她抿紧双唇,望向司马朗的眼底闪烁着悲愤的光。从前在家中与兄弟们同居于屋檐之下的时候,无论司马弦犯了多大的错,身为大哥的司马朗都会无所顾虑地偏袒她,他们兄妹二人更是如何也不曾吵过架的。可现如今司马朗却向她怒目而视,司马弦第一次见大哥对自己流露出这样可怖的神情来。透过眼前氤氲开来的温热水雾,司马弦甚至觉得,这位两年未见的兄长正逐渐变得面目全非。在她年少的记忆中,也在背井离乡后无数次徘徊的梦境里,大哥都是那般表里如一的温柔模样,如同雄鸟自狂风骤雨中展开双趐,将一窝雉雏都庇荫于丰满而温暖的羽毛之下。
司马弦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竟让大哥如此生气,甚至用这样狠辣的言语伤着她的心。
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难道顺从心意是错,追寻所爱之人也是错吗?为何就连父亲也不加阻涉的婚约,大哥却如此执着地要将其拆毁,强行将她带回京中?
司马朗之于司马弦的心中,是鹤立鸡群一般的存在。可他适才的言辞之中,句句却皆是世家大族常悬于嘴边的礼法门规,全无她印象之中那清隽特异的脱俗模样。司马弦感到心头的疼痛愈发剧烈。不仅是由于反复咀嚼那尖锐言辞的缘故,更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被强行剥离出去,连同血肉与筋脉,正自她胸口疯狂攫取。
她仿佛觉得,司马朗从前那高大伟岸的形象,此刻正于她眼前逐渐化作飘飞的雪絮,在这茫茫的天地之间哗然散去了。
望着司马弦强忍着泪水的双眼,方由冲动之中缓过神来的司马朗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他怎么能这样说她呢?两年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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