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凛北歌》第88章燕京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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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京城门口一队黑甲骑兵肃然而立。
    如果是每日进出城门的走脚商人或许会好奇的指点议论一番,要知道燕京城虽是燕敕王府邸所在,却也从没见过有如此之多的雄壮骑兵盘踞城门前。
    是有什么大人物要来吗?
    还是说北方兀良哈部之变已经严重到需要动用燕京守兵出城协防的地步了?
    黑甲骑兵队领头的是一位雄壮男子,一身盔甲精美异常,未带面盔,露出一张普通却压迫感十足的面孔,细细的眼眸看不出喜怒,遥望远处缓缓而来的车队。
    稍微落后半个马身的一位素袍年长老人满脸的苍老却难掩激动之色,笑道:“终于来了。”
    男子略微点头,嘴角也噙起笑意,喃喃道:“老山营陆容,世子殿下。”随即一展战袍,翻身下马。
    身后燕京城罕见的四门同开,守门卫驱散行人,一匹快马扬鞭进城,直奔燕敕王府而去。
    王府这边几日前便已开始张灯结彩,偌大的府院上下挂满了整整一百零八盏崭新的红灯笼,府内伙计各个换上新衣新鞋,如同过年一般采买各样东西。
    燕敕王府大管家陆贾如待产的父亲一般在正堂外来回踱步,焦急张望,时不时的跨步进来鼓噪两句“王爷别急,就快来了。”“要不然再派一队人去西门等着吧,殿下保不准从西门进来。”“布政司那边催人来问,问王爷今晚真的不开宴了吗?”着实让人好气又好笑。
    不比堂外的人仰马翻,正堂中一片宁静安详,两位老人相对而坐,面前桌上摆着一副棋,下至中盘,白子已显败势,其中一位面容枯槁的老人徐徐落子,屠掉白棋一条大龙,扶须轻笑道:“大将军心不在焉,还要再负隅顽抗么?”
    大将军陆远皱眉思索良久,终于一推棋盘,笑道:“输了输了,玄策你既然看出我心不在焉,也不让让我吗?”
    简斋先生王玄策也微笑道:“难不成我就是心在此焉?”
    陆远朗声大笑。
    管家陆贾又进来了,刚想说话,却被陆远一瞪眼,吓得喏喏赔笑道:“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边说边退。
    王玄策微笑不语。
    陆远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脸上的笑意止也止不住:“陆容这次回来,也不知要给我什么样的脸色看。”
    王玄策一边收起棋子,一边淡淡道:“什么脸色都好,只要他愿意回来。”
    陆远抬头看了看桌上的自走钟,笑道:“是啊,只要他愿意回来就好,我早就说这小子性子崛起来像我陆家的种,当初在安新县便可知一二,若不是我暗中使力,就他那付不饶人的疯狗嘴脸,早不知被当地大户士族收拾成什么样了。”
    王玄策一脸玩味:“大将军刚才还说像陆家的种,后面又说疯狗嘴脸,这话玄策不敢接。”
    “有什么不敢接的,陆家就是这样不死不休的疯狗性子,我都敢认你有何不敢接?哈哈哈。”
    陆远豪气冲云,此语本出自前朝一位现已过世的老将军,那位与燕敕王颇有间隙的武臣本是讽刺陆远睚眦必报的贬义之语,但却未曾想到被陆远坦然受之,也无错,这幽州苦寒之地,若是没有陆家子弟这样不死不休的倔强性子,又怎能镇住王朝边关八十年而不退一步?
    王玄策悠悠道:“二十年贫贱,养一身傲骨,就这一方面,玄策看陆容更比大将军。”
    陆远一愣,哈哈大笑:“那但愿这个疯狗崽子别骂我老匹夫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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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老匹夫!骗得我好惨!”
    燕京城门口的陆容愣了半晌,口中喃喃自语,快步上前馋起跪拜于地的素袍年长老人,一双眼再也忍不住泪水打转,轻声道:“李爷,许久不见,您老身体还好?”
    这位在安新县化身为李离爷爷十余年的王府家臣颤巍巍的拉住陆容之手,一张老脸上的满是欣慰之笑:“燕敕军老卒李峰山参见世子殿下,亏得殿下挂心,老朽都好,都好。”
    陆容眼中模糊一片,如同犯错的孩子一般深深低头:“我对不起李爷,我把梨子弄丢了。”
    李峰山也是老泪纵横,有些逾了规矩般的拍了拍陆容肩膀,强笑着安慰道:“亏的殿下还记得与李离一起长大的情谊,李离没丢,容哥你放心。”
    一句容哥,就像小时陆容梨子两个小哥俩相互搀扶着满身血污的得胜而回,李爷安慰自惭形秽的陆容那般亲切。
    “可是德叔他……”
    陆容终于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又极速的抬手抹去。
    入手一片凉。
    李峰山轻轻的将陆容护在胸前,不让这位身份尊贵的世子殿下在幽州军民前露出一点感情破绽,轻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殿下别太伤感,德叔在天之灵见殿下此行秦州,也定然会瞑目九泉了。”
    陆容努力的点点头,一只手不由自主的握住腰间屠苏,越发的用力。
    长风起,吹起陆容长发,仿佛德叔轻抚一般。
    陆容强忍住泪,平复了心情,转头冲雄壮男子深深作揖:“姚帅。”
    正是燕敕军中少壮将领中最拔尖的那位将军沉声道:“姚可期参见世子殿下。”
    自从阳原一面之后,陆容此行秦州每每谈起幽州边关之事,总绕不开这位被号称“燕军可期步战无敌”的无双猛将,这位极有可能在刘轩溪隐退之后接任步兵总帅的实权大将不同于陆渐一派的激进主张以收复大同府为志,贫贱行伍出身的他更多的是站队于对他有知遇之恩的状元王玄策,当初陆容和吴背有过一番稍显放肆且不为人知的密谈,吴背就曾明确指出若以后陆容接替王位,燕敕军军政大权以及幽州都护府副都护的位置非姚可期之外不做二选。陆容其实也对姚可期颇有好感,当初在阳原陆容范姜二人与军官一番误会被诬陷成北蛮蛮子,千钧一发之际便是他先接范姜一剑,再还陆容清白,他到现在还记得姚可期肃然接过陆容千辛万苦带回来的老山营军旗,使劲拍了陆容胸口两下说出的那句让他泪流满面的话“有你在则老山营尚在”。
    现在物是人非,当初那个落拓而逃的小兵癞子现在已是贵不可言的燕敕王世子,姚可期也从阳原防务抽身而出继续统兵拱卫宣府阵地,两位能决定燕敕军未来走向的人此时在燕京城外再次相见,陆容更多的是心存敬畏感激,丝毫没有因为自身尊贵一步登天后的盛气凌人。
    一番客气之后,陆容不再上马而行,而是由姚可期和李峰山陪着,一路相谈甚欢行向那座如占地高耸如幽州脊骨般的燕敕王府。
    吴背随后而行,陈梯坐于车内不声不响。
    乔唯一介平民在这样的情境下是没有说话的地位的,一脸淡然的她只随陆容身后堪堪行进了不远之后便向吴背告辞离去,两伙人在一个路口终于分道扬镳,人声鼎沸中,乔唯目光点点看向那位如众星捧月般的世子殿下,却被燕京城密集的人流将她目光隔开。
    一片“世子殿下”唱声四起,不知是谁起头,城中百姓扶拜而迎。
    “该走了小姐。”翠娟轻轻言道。
    乔唯缓缓点头,渐行渐远,只是不觉有种恍然若失涌上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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