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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登基大典的飨宴,张灯结彩,内设丹陛清乐,沿袭典雅遗风,在寂寥的死丘,这样隆重的庆典倒是少见,姜行月有些飘飘然,心想:“原来当皇帝的感觉也不错。”僵尸太监端上精美的菜品,用粉彩万寿餐具盛装,其中一道清汤虎丹深得姜行月喜爱,一问才知是虎的懒子,当即命令撤走,又有一道樱桃肉,软糯味醇,姜行月吃得尽兴,显妤看他大快朵颐,喜不自胜:“这是用新鲜人肉烹调,入口柔穉,皇上多吃点,也可补些秋膘。”她的樱桃红唇,一张一合,比菜的色泽更红润。
姜行月一听,腹中翻江倒海,吐了一地,饭也没心情吃了,自回房睡觉去了,原来死丘的僵尸喜食人肉,周围坟地的死尸都被挖干净了,因此三天两头的下山猎食村民,村民不堪其害,遂献出亡故的亲人,供他们吃食,这才换得安宁。
他回到寝宫,本想睡个安稳觉,可显?却已侧躺到锦织的榻上,露出诱人的曲线:“给皇上荐枕,是臣妾的本分。”淡黄帐帷扬起,遮住她的面庞,倒有几分曼妙动人,但姜行月并非酒色之徒,就算是活人美女,也不感兴趣,于是推辞道:“我今日不太舒服,还是算了吧。”显妤神色失落,看着自己干瘪的身子,早已失了光彩,恍然明悟,眉间春水不在,颔首说道:“是我自作多情了,这么丑陋,还想入陛下的法眼。”
姜行月没想到她竟曲解,柔声安抚道:“你误会了,我不是哪个意思。”显妤望向夜空,看的久了,星光也会变暗,想起宫闱浮沉:“知道吗,在我们哪个时代,年老色衰的妃子,都会被打入冷宫,在空闱中孤独至死,死后,甚至连个收尸的都没有。”后宫秋夜漫长,甚是难熬,姜行月义愤填膺:“皇帝真无情,若是我,干脆就废除后宫。”
显妤对他好生敬仰:“陛下,你是个好人,懂得体恤。”却看他望向窗外玉境,怔怔出神,忙关怀的问道:“陛下在望月思人吗?”姜行月点点头,想起和她逐月的快乐,兀自怅望,显妤柳叶眉扬起,笑道:“多想些快乐的事便能忘掉忧愁,过去,在满月的时候,我们会拜月神,吃月饼,唱丹桂飘香的曲子,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镂花窗外,子规声声,梨花上了枝头,又是一夜春色好,她开口唱道:“玉宇星河朗,人间秋已半,取这湛露瀼瀼,灑遍琼枝上,娟娟葉有光。”嗓音清脆,声调婉转,姜行月只觉身心舒畅,心情好了大半,不自觉的搂住她,进入梦乡,显妤自是不用睡觉,但看姜行月睡的香甜便也开心,一宿不敢乱动一下,生怕惊动了他。
天边泛起鱼肚白,姜行月说起梦话:“梦离,梦离。”把显妤搂的更紧了,这样持续了很久,才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袭一袭的流苏,和身旁躺着的显妤,他连忙致歉:“对不起,我把你当成了她。”显妤毫不介怀:“陛下愿这样叫我,那便是了。”她以前也是堂堂的贵妃,却甘自降身份去迎合他,实属难得,显妤心想:“就算只是别人的影子,只要每天能陪着他,看花开花落,听雨打珠帘,便是欢喜。”
这是他人生中最清闲的时光,生为皇帝,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完全不用自己操心,只是吃食尚不习惯,显妤照例小叩朱门:“陛下,用膳了。”她着清色宫衣,头绾简雅倭堕髻,迈着纤纤细步跨过台阶,手捧着赤金錾花碗,姜行月嗅得香气,狼吞虎咽起来,一边吃一边问:“这菜不是人肉做的吧。”
显妤柔柔俯身,甩下绢帕:“回皇上的话,这是臣妾做的金玉燕窝汤,辅料是鸡汤,火腿,蘑菇,至燕窝玉色为度,未有人肉。”见她亲自下厨,姜行月很感动:“多谢爱妃素手调羹,辛苦了。”菜品合他胃口,显妤喜不自胜,但碍于宫廷礼法,女子必须笑不露齿,语莫掀唇,故将眉心微低:“皇上谬赞了,臣妾做的菜能进陛下的御口,是几辈子修不来的福分。”
一日,他看到显妤在作画,她用寥寥几笔就勾勒出江湖深浅,画的是一个白衣素雪,广袖博带的公子,衣袍在风中猎猎扬起,出尘绝世,姜行月好奇的问道:“显妤,你画的是谁?”显妤收起笔墨,满意的看着作品:“我画的陛下啊。”看着画中人这般俊俏,姜行月自惭形秽:“我,我有那么帅吗?”
显妤巧笑倩兮:“陛下比画里还要帅呢,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是那么好看。”她将水墨丹青挂于墙上,从不同角度观察着,好像要找出瑕疵:“我把它挂在墙上,就算陛下不在的时候,也能时时看到。“绢布上,用隽秀雅致的字题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姜行月百感交集,只觉她一往情深,但宫中的生活枯燥而乏味的,过了段时间,他住的实在的腻烦了,想出去散散心,显妤坚持要陪同,用大氅遮住脸,自随他下山去了。
乡间的小路,云雾迷蒙,显妤常年幽居深宫,很少下山,自然开心的紧,在花丛中穿来插去,她不仅想看山花烂漫,也想和他行遍大好河山,感情真是个无法言喻的东西,当僵尸有了它,竟比人类更富情思,姜行月为了稳住她,轻折了一朵花,插在她的发髻上:“你簪花的样子很好看。”显妤欣然而有喜色:“陛下喜欢,我就一直戴着,永远不摘下来。”她梨颊生出浅涡,甜美可人。
看着她天真无邪的样子,姜行月只觉心中滴血,酸楚难言,自己是世俗中人,终归是看重样貌,不会和成为僵尸的她在一起,可是,又不知如何明言,此时她多开心一分,日后便多伤她一分,这样他宁愿她不要开心,不要快乐。
潺潺的小溪,金色的田圃,清圆的鸡鸣,构成了小村庄诗意的轮廊,令人向往乡里把酒话桑麻的平庸,唯一不足的是,这村庄稍有些窭困,远处浓烟升起,却不是人家的袅袅炊烟,两人赶紧去瞧,看见杜正明正大肆从村里搜捕出僵尸,不顾村民反对,堆起柴薪,将他们放火烧掉,火苗吞噬了最后一点尘埃,真是完完全全的挫骨扬灰。
原来死丘附近阴气很重,因此凡下葬之人,只要葬在背阳少光,植物茂密的地方,多数都变成了僵尸,这些僵尸还留有生前的残识,于是沿着血脉的脐带,又回到了家,家人刚开始很害怕,但渐渐发现他们并无恶意,便其乐融融的生活在一起,于是,这村就出现了人尸同住的罕见现象,局里让杜正明调查村里的僵尸事件,他的做法就是不问青红皂白,一律处死,燃烧的僵尸,忘不掉的是埝埂上奔跑的天真微笑,那是乡愁。
听着村民哭声久久不绝,最后变成低微的幽咽,姜行月看不下去了,让显妤躲在草丛里,自己出去制止:“都停手。”见他自投罗网,杜正明冷笑道:“姜局果然和僵尸关系不浅。”将枪口对准他:“解释一下吧。”显妤看到他陷入危险,从林中蹿出,纵跳如飞,咬在杜正明手臂上,他只觉手臂剧痛,有黑色的牙印,愤怒的扣动了扳机,子弹飞旋,贯穿了显妤的身体,姜行月甩出石头,打掉了他的枪,拉着她跃入林中,几下兔起鹘落,没了踪影。
回到死丘,显妤回想今天的事,大呼不好:“坏了,他要变僵尸了!”村舍里,杜正明尸毒发作,痛不欲生,印堂变得乌黑,嘴里长出尖牙,床上垫了一层糯米,谷物属正阳,日出穗生,日夕穗落,本可驱除尸毒,但村民痛恨他的行径,便用变质的糟糠渗杂,如此更为加剧毒素入侵。
他住的地方只是四面斑驳土墙,墙体也裂开缝隙,透出野草,处境甚是凄凉,负责照顾起居的警察苏可岚战战兢兢的走进来,端了碗草药,手抖的厉害:“杜局,这药,我,我先放桌上了。”杜正明突然从床上暴起,双手平举:“我变成僵尸了,你们一个也别想跑,全都要陪葬!”他不住泽吻磨牙,做好破罐子破摔的准备。
“你,你别过来!”苏可岚蹲在墙边,抱头痛哭:“我和你无怨无仇,放过我吧。”杜正明尸性大发,眼里散发出黑色的幽光,涎水从嘴里流出,一点点走近她,好像要让猎物垂死挣扎后再死,充分享受杀戮的乐趣,他正想张开血盆大口,却被成群蝴蝶包围,这蝴蝶翩翾粉翅,将毒粉扑簌到他身上,像五颜六色的纸片,随风飘来,杜正明感觉沾上毒粉,奇痒难当,用手去挠,抓下一片片皮肉,深及见骨。
他气的在空中乱抓,状若疯虎,在蝴蝶堆的间隙中,看到姜行月正在指挥,眼里还透着紫光,不禁怒喝道:“我早就知道,你也是僵尸!”苏可岚惊得合不拢嘴,她本以为今天变故够多了,但这真相,更是个晴天霹雳,抹去了姜局长以前的伟岸形象,因为在她看来,僵尸是丑恶的。
杜正明心胸狭隘,看到他和常人无异,自己却丑不堪言,妒忌心顿起,伸长尖锐的指甲,向他戳去,姜行月抓住他的手臂,用力往外一扯,铜枝铁干的僵尸臂便齐齐卸掉,只剩下空荡荡的袖口,然后他五指箕张,抓向杜正明的天灵盖,就像穿透腐土,霎时脑浆迸溅,苏可岚捂住脸,不敢看这血腥的场景。
救下了苏可岚,为防走漏消息,姜行月便带她先到死丘安顿,等风声过了,再放她下山,初到死丘,苏可岚担惊受怕,把自己锁到柴房里,茶饭不思,后来和众僵尸混得熟了,倒愈发的口无遮拦,没大没小:“姜局长好福气,红颜知己遍天下,庄梦离一代名伶,显妤皇亲贵胄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裤下,听说还有个日本女人,叫风信子,也对姜局长情有独钟。”
听到这话,显妤垂下脸,含羞带笑,像三月的阳春花,姜行月面红耳赤:“别胡说八道了,毁我清誉。”他捂住耳朵,紧闭视听,苏可岚调侃道:“哟,姜局长有什么清誉,包庇凶手,暗通僵尸,杀害同僚,恶名倒是不少。”俗话说日久见人心,过得久了,她才暴露出长舌妇的本性,让姜行月好不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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