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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里,像棺材一样沉寂,宏胜吊儿郎当的坐在板凳上,佛珠散落的扔在地上,看守的狱警随意的将饭食丢进窗格,顺带讥谀一句:“你这和尚啊,喝酒吃肉,六根不净,简直有辱佛门,哎,也罢,人生失意须尽欢,多享受下也好,反正,你是要牢底坐穿了。”
这是昨天的残羹冷炙,加上天气炎热,已然发馊发臭,宏胜却有滋有味的吃着,饱含深意的说道:“当年孙悟空大闹灵霄宝殿,搅得是天翻地覆,九州雷动,他一筋斗能翻十万八千里,结果连如来的五指都逃不出,这故事说明:一江春水一江涛,一山更比一山高,永远别小瞧对手。”
都沦为阶下囚了,还敢打肿脸充胖子,狱警没当回事,轻蔑一笑,突然被一只手从后捂住嘴,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刺入他的后心,一刀接着一刀,好像仇深似海,直到地上溅满温热的血,来者尚才罢手,取下牢房钥匙,打开牢笼,又脱去狱警衣服,和宏胜袈裟调换,来了个金蝉脱壳,事了拂衣而去,不留行迹,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人发现异常。
宏胜刚出监狱,就要办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称世间人本无病,是因为造了各种各样的业,才会恶疾缠身,自己手中有灵丹妙药,名为阿伽陀药,色如白宝,光华耀世,以佛法为药引,置于智慧之海,再用三昧真火煎煮,能够开百窍,祛诸邪,治百病,是众生摆脱生老病死的依怙。
起初只有信徒的家人服用,结果发现效果显著,不仅病痛全部消失,身体机能还能提高,更让人啧啧称奇的是,阿伽陀药还能让长生不老,寿与天齐,半只脚入土的老奶奶,吃了阿伽陀药,立刻回光返照,身患癌症的病人,吃了阿伽陀药,马上大病痊愈,一时间大家趋之若鹜,争相抢夺,大到政府高官,小到市井百姓,无一不吃此药。
也有专家学者对灵药功效提出质疑,一药只能治一病,焉有包治百病之说,宏胜对外的解释是:“人们的病症来源于五逆十恶,阿伽陀药的药力,能消除一切无量恶毒,可以是慈悲一味,也可以是八万四千法门,其排列组合,有无穷之数,别说百病,就是患上千种顽疾,也能尽数祛除。“有名言:”当科学家千辛万苦爬到山顶时,佛学大师已经等候多时。“这下专家学者也深信不疑,不住感慨佛法的博大精深。
姜行月回到城市,还是披红挂绿,斑离繁华,并未发生异样,直觉行人个个精神抖擞,走路挺拔,也没人玩手机,都直挺挺的看着前方,目光炯炯,现在正值节假日,不用上班,姜行月拨通了手机,邀苏可岚到父母家玩耍,言下之意,就是把她当成了自家人,苏可岚喜出望外,也忘了女孩子家的文雅矜持,慨然应允。
但首次拜见二老,总不能两手空空吧,于是她和姜行月携手并肩,去商城采购些礼品,一到商场,苏可岚就被高高低低的货架,琳琅满目的商品吸引了,这个也买,哪个要买,购物车被堆得满满当当,其实像巧克力,冰淇淋,薯片这些东西,父母大都吃不了,苏可岚以为自己爱吃的,别人也会爱吃,看着堆积成山的零食,姜行月心疼她的腰包:“礼轻人意重,不必什么都买。”
苏可岚对劝告视若敝屣,漂亮到心悸的的眼睛里,露出大气之色:“你懂什么,第一印象很重要的,作为未来的儿媳妇,可不能让叔婶看扁了。”她言谈落落大方,丝毫没有隐晦之意,女中自有豪杰在,倒是须眉先害羞,“儿媳妇?”姜行月转过头去,脸儿红的像熟透的山柿子。
到了生鲜区,出现了奇怪的现象,无论水果区,又大又圆的西瓜,金灿灿的橘子,圆溜溜的葡萄,还是蔬菜区,鲜艳无比的西红柿,白里透红的萝卜,翠绿欲滴的菠菜,都无人问津,反倒是生肉区,早早的就被抢购一空,一名路人饿极了,竟咀嚼着油花密布的生肉,血水混合他的哈喇子往下流,姜行月觉得古怪,正要上前理论,被苏可岚拽走,她不想多惹是非,骂道:“神经病,别理他。”
其实苏可岚也觉得反常,偌大的商场里,虽人头攒动,却无人喧哗,路人个个走的笔直,像秋日原野上的白杨,俗话说: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要是一切都太井井有序,反倒不正常了,人的性格神态各有千秋,而这群人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除了长相不同,行为举止都近乎一致。
小区的走廊,漫长而昏暗,几只飞蛾扑向灯光,传来烧焦的声音,他们拎着大包小包来到家门口,远去的飞鸟,牵挂着故林,作为在外漂泊的游子归家,姜行月心里有些忐忑,锈迹斑斑的铁门露出缝隙,折射出明媚浅安的环境,他的母亲身穿一件崭新黑呢子大衣,平整的短发像罩了层白霜,神色有些冷淡,虽有姜行月添油加醋的介绍,还是对苏可岚这个不速之客,充满隔阂。
姜行月充满歉意:“对不起,怠慢了你。”虽差点吃闭门羹,但苏可岚豁达的说道:“没事,老年人爱独居,是我坏了他们清净。”正踟蹰着去留,姜行月的父亲从厨房出来,他身架瘦瘦巴巴,戴着一顶小毡帽,围兜还沾着血迹,见到苏可岚,也冷冷的说道:“来者是客,一起吃饭吧。”
他们坐在餐桌上,却不是欢聚一堂,而是苦大仇深,彩色缎面铺成的八仙桌子上,只摆了几个菜碟,木筷斜欹在一边,留下黑黑的阴影,阿公揭开餐盖,竟然是一坨血渌渌的生牛肉,想起超市的见闻,姜行月惊怖的说不出话:“这。”还是苏可岚即时打圆场,让凝重的气氛略微缓和:“我记得外国有道菜叫鞑靼牛肉,就是牛肉加刺山柑,橄榄油,黑胡椒生吃的,想不到叔叔阿姨还挺洋气的。”她不住强颜欢笑,掩饰内心的恐惧。
阿公直接抓起盘子里的生肉,塞到了嘴巴里,大口吞咽起来,就像贪婪的饕餮,把两人吓得一愣一愣的,苏可岚想抽身离开,怎料天公不作美,外面突然风雨晦冥,只得权且将息,姜行月意识到事态不对,询问父母是否有离奇的经历,他们虽吃过阿伽陀药,但自我意识尚在,便将宏胜广施灵药的过程和盘托出,姜行月既懊悔又气恼,恨自己对父母缺乏关爱,才让不法之徒钻了空子。
夜晚,苏可岚为了安全起见,将房间门反锁,从窗户可以看到水平如镜的湖面,浅驼色的窗帘上有一颗颗青翠的树苗,纯白的丝被温润细腻,让人在柔软中进入梦的边缘,等苏可岚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阿婆眼睛瞪的像铜铃,正看着自己,哪眼睛黄黄的,无一丝一毫光彩,嘴唇没有血色,一张一翕说道:“你会变得和我一样丑,哈哈哈!”声音凄厉恐怖,像洞箫的幽怨。
绝望的情绪像狂潮一样涌上苏可岚心头,让她浑身冰凉,大喊救命,门嘎吱一声开了,进来的却是阿公,他的三角脸在月光下呈惨灰色,两个颚骨尖尖的突起,两眼愣愣地往上翻着,非常的可怕,手里握着把菜刀,摩拳擦掌:“老伴,明天咱们有肉吃了。”淡青的冷光擦着苏可岚耳际钉在墙上,刀风激乱,吹断了她几根头发,阿公去拔刀,手上爬满了蚯蚓似的血管,苏可岚与他相距寸厘,下一刀就会正中脑门,绝不会失手。
事态间不容发,好在姜行月及时赶到,将父母先绑在椅子上,这并不是不孝顺,而是走投无路,事态十分严峻,阿伽陀药的酖毒已散入千家万户,初服者,仪态静若处子,变得离群索居,和偶人无别,常服者,逐渐发癫发狂,极具攻击性,喜食生肉,直到最后,会化为枯胔,苍苍蒸民,谁无父母?宏胜弘佛是假,行妖魔为实,竟离散他人至亲,姜行月深恶痛绝:“这药溷浊四生九有,需找到解药,才能营救万民,以及我的父母。”
苏可岚灵犀一点通:“羊毛出在羊身上,想找到解药,应该从宏胜入手。”他们走在混乱不堪的街上,城市已变了摸样,高楼大厦上,布满丹藤翠蔓,罗络其上,如宝装屏风,路灯,长椅,红绿灯等任何物事,都紫蕤阴垂,广覆荒榛,像穿了件绿色的绮衣,宏胜正在举办兜卖灵药的活动,市场需求量大了,价格也水涨船高,变得高不可攀,服食者甘做辕下驹,不计代价也要吃药,富人散尽家产,穷人卖儿鬻女,去追求阿伽陀药带来的虚幻美梦,事后空庭敝斋,徒余碧落之空。
宏胜竟将没羞没臊的话,说的是冠冕堂皇:“信徒们,所谓天地君亲师,必敬之奉之,师父服务了众生,当然也需要供养,希望你们能上供下施,普报四恩。”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苏可岚露出讥讽的笑:“人不要脸,果然天下无敌。”周围皆重门击柝,姜行月让她躲到茂密的灌木丛里,自己乍然惊现,杀宏胜个不防。
护法的两名僧侣身着云赤衣,持孵化生物枪,这种枪阴毒无比,喷射特殊品种的苍蝇,进入人体后,会快速产卵,蛆虫很快破体而出,直到受害者变成数罟,他们人狠话不多,直接扣动扳机,数只苍蝇弹摇头鼓翼,钻营打洞,奈何僵尸坚若金刚,苍蝇使劲吃奶的劲,也无甚用处。
姜行月反手拍打,赶鸭子上架,将苍蝇弹给教徒,相较他刀枪不入的身躯,教徒的皮肉吹弹可破,蛆虫细似牛毛,簇如尖刺,在他们的体内翻云绞海,跋觜狂啃,直到肠穿肚烂,流膏满地,方兴尽爬蜒而出,死相特别悲惨,宏胜被他老鹰抓小鸡般拎在空中:“快,交出阿伽陀药的解药,不然休怪我手下无情。”宏胜翘起嘴巴,笑之以鼻道:“威胁是无能的表现,唉,告诉你也无妨,吃了阿伽陀药,司命之所属,无药可救,只能一命换一命,现杀一个活人,用他的心为引,才能救回患者。”
姜行月冷笑道:“多谢提醒。”左手屈指扣抓,鬼精环绕指尖,宏胜察觉到危险,打摆子似的抖起来:“有罪也要公判,你不能私杀我!”姜行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佛教不是也说,一杀多生通于禅,是被开许的。”他捏喉如铁钳,宏胜做起困兽之斗,但只是以踵解结,很快就咽了气,姜行月剜去他的心脏,送与父母服食,果然有效,但以命换命的治法,注定不能救所有人,烽火还是燃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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