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爱马文才》513万法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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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主,施主?醒醒!”
    褚向被人拍醒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四周到处都是火把,照出河滩上横七竖八的人影。
    他刚刚醒来,整个人还没恢复清醒,只觉得透骨生寒,冷的连牙缝都在冒冷气,身子也在不住的颤抖。
    “慧难师父,这边还有个活的!”
    “这边也有!”
    在褚向身边的人听说另一边还有许多活人,也顾不得再照顾他了,连忙站起来去那边照看。
    这时,褚向终于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木楞地看向四周。
    这里是一片平坦的滩涂地,滩涂地不远处有一块巨大的山石,水流到这里不得不拐个弯,山石也会拦下不少撞上来的东西,他们大概就是在这里被拦下来、没有继续被冲向下游的。
    也因为没有在水势最疾的时候将人拍在石上,褚向除了觉得胸口有些闷痛,身上并没有什么外伤。
    但他身边的人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被石头锐利处割断了气管、血脉的人比比皆是,整个河水都被染成了红色,滩涂上还能看见不少流出来的肠子和残肢断臂,还有被江水击打破裂后的竹筏插入身体的……
    仅仅只是一片滩涂地,用“人间地狱”来形容都稍显委婉,如果是更下游的淮水流域,那些被冲击下去的齐军会变成什么样子可想而知。
    在河滩上奔走救人的人显然并不惧怕死亡,也不嫌弃这尸横遍野、铁锈味扑鼻的场景,每个人都全心全意的投入到救人当中,在一片零散的尸身中翻找还活着的人。
    “是了,我在和我的士卒沿颍水而下,回豫州去……”
    随着褚向的记忆一点点回到身体,他瑟缩了一下,抓住路过他身边的某个小孩,颤声问道:
    “这里是哪里?现在,是怎么回事?”
    “这里是嵩山啊。”
    小孩儿蹲下身,露出一个光溜溜的头顶,下巴尖尖眼睛极大,带着同情的目光回答他:“你们从上游被冲下来啦,冲走了好多好多人呢,你们算是命大的,被这块解剑石拦下来了。”
    褚向在火把昏暗的光线下仔细看去,才发现在滩涂地上奔走的都是些身着单薄僧衣的僧人。
    北魏征战不断,僧人常常要出门超度亡灵、救治灾民和伤兵,大概对死人已经见怪不怪了,连这么小的小孩儿也能面对着一片残肢断臂侃侃而谈。
    那小孩年纪虽小,却手脚麻利,没一会儿就丢下褚向去帮其他人找幸存者去了。
    “太邪乎了,我们这里已经风平浪静几年了,从来没有出现过洪涝,为什么好生生艳阳高照的天,会发洪水?”
    几个小沙弥絮絮叨叨,边翻找边议论着。
    “无风起浪,师兄们说他们是得罪了龙王,龙王翻身把他们淹了。”
    其中一个小沙弥撇了撇嘴,“我娘说,龙王不淹好人,这些人肯定不是好人,下水就出事。”
    “真是一场浩劫。”
    一个年长的僧人叹息,“上次发大水死这么多人,还是几年前的浮山堰出事时……”
    褚向耳力极好,几乎一个字不差的将他们的议论全部听了进去,越听身子抖得越是厉害,到最后,更是抖得犹如在秋风中无力的落叶一般。
    “……风平浪静,艳阳高照……发了洪水……”
    “……太邪乎了……”
    “……无风起浪……龙王翻身……”
    “……浮山堰,死那么多人……”
    他怎么忘了,这颍水也是淮水的支流,直通淮水……
    他们这么多人,有谁没沾过浮山堰的因果?
    没有,一个都没有,他们所有人都有罪。
    水里枉死的阴魂在看着他们,就等着他们下水的那一刻呢……
    “我这样满身罪孽的人,怎么还敢肖想那样的位子……”
    褚向像个孩子一样在河滩上哭泣了起来。
    “这难道是老天降下的惩罚吗?”
    他想到自己天理不容的出身,再想到为了复国为虎作伥的那些经历,他虽然没有去过浮山堰,可从浮山堰建立到浮山堰的倒塌,哪一件事他不知情?
    平静如镜子的水面,突然就遭遇了山洪……
    “孩子,别哭了。”
    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见褚向在河滩上放声大哭,心中委实不忍,走上前一把揽住了他。
    “你能被送上河岸而不是淹没河底,便是佛祖保佑。死里逃生应当高兴才是,看看你身边已经往生的同伴,多少人连哭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不是的,是我,是我……”
    褚向想起自己想回到豫州的野心,想到自己想名正言顺祭祀先祖的愿望。
    “我不该,不该妄想……”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
    大和尚抚了抚他的头顶。
    “一切皆为虚幻,你已经看透了,这也是好事啊。”
    “是,一切皆为虚幻……”
    褚向大笑起来,眼中渐渐清明。
    “这位大和尚,我父母双亡,满身罪孽,既没有来处,也没有了归处,既然是师父们救了我,便是佛祖的预示,令我出家为僧……”
    他跪地一拜。
    “求师父收我为徒,为我剃度出家。”
    ***
    遥远的嵩山少林寺,几乎全寺的僧人都下了山救人水火、弘扬佛法;
    而在遥远的建康,亦有一位和少林寺有关的僧人,正在以一己之力,试图挽救整个南方佛门。
    就在马文才入主潼关之时,会“一苇渡江”之术的达摩也一路顺水之下,到达了梁国的国都建康。
    他在水中如履平地,当年从海上由南方入中土,首先抵达的就是梁国,也曾与梁主生出过许多不愉快,最后因理念不合,前往了洛阳。
    在“简纯”二字上,梁帝萧衍实在算不得什么虔诚的信徒,也许他相信佛祖有神通、也尊崇佛、法、僧三宝,但他对于佛门的态度,和那些先许愿灵验后才会信仰的愚人没有什么区别。
    本质上,都是“有用”、“有所求”才会信罢了,和追求自身的醒悟与超脱完全无关。
    即便他在预感到南方佛门要出事的那一刻就毫不耽搁的立刻南下,但有些事情还是已经发生了:
    作为南方佛门之首的同泰寺,寺中的主持方丈、七大堂的管事全部突然“圆寂”,整个同泰寺群僧无主,混乱一片,完全不知何去何从;
    梁帝下了旨,令全国僧人食素,不允许再供奉任何肉食,也不允许个人拥有僧田,如果寺院要购买僧田,需要在官府报备、一样的缴纳赋税。
    后面的旨意,在佛门之中几乎是震天动地的。
    佛门之中并没有不许吃肉的戒律,只有不能杀生的戒条。
    佛陀在世是托钵,佛家是“慈悲为本,方便为门”,托钵时人家给什么吃什么,这是方便、慈悲。如果你素食,去托钵还要让人一定给你做素食供养你,这不是找人麻烦吗?所以只要“不见、不闻、不疑”就是净肉,可以入口。
    以往达官贵族供奉寺院的物资中,除了金银香油鲜花等物,往往也有处理好了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的肉类,越是富裕的寺庙,得到的肉食也越多。
    所以民间并不以出家为苦,除了要做早晚课、学习佛法以外,反倒是做百姓时更清贫辛苦,日夜劳作不说,常常一年到头都吃不到肉。
    除此之外,便是僧田。
    梁帝供养佛门十分虔诚,经常赐下田地给各地的寺庙作为“供奉”。这些田地出产的粮食不需要交税,也不需要在有关部门登记,是比士族庄园还要“私有”的私产,为僧田耕种的“信徒”也不需要交税,甚至还可以抵消一部分徭役。
    正因为如此,很多人家出家时往往将家中所有的田地“捐献”给寺庙,而后再为寺庙耕种,和寺庙分成田地中的出产。
    由于不用交税,寺庙只是借个名义,往往可以躲避大量的赋税。
    除此之外,僧人在土地买卖中用“捐献”代替“交易”私下签订契约的事情也屡屡发生,一些大的寺庙甚至坐拥良田千顷,雇佣上千“信徒”为其耕种。
    南方还不似北方,北方常年征战,真打起仗来没有了军粮,再怎么尊重佛门也免不得去打打秋风搜刮一番,南方佛门是真正没有经历过多少动荡的,萧衍统治了梁国二十多年,这些佛门就也经营了二十多年,比起还要在山上自己种菜养药的道门,佛门可谓富庶的流油。
    这也是当年达摩不愿意留在南朝的原因。
    南朝的僧人都不像修行自我的出家人,反倒像是某种职业,达摩出身富贵却放弃了富贵的生活,自然是更有追求的,看不上这些已入“歧途”的可怜人。
    再一次踏上南朝的土地,面对这个国家最高统治者对佛门的改革,达摩说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考虑到心头预感的“劫难”,他决定还是去见梁主萧衍一面。
    此时的建康已经不是当年的建康,达摩一身胡僧打扮,拿的又是魏国的度牒,一进城就遭到了多方的盘查,很多听闻过达摩名声的信徒明明对他很感兴趣,却完全不敢接触他,甚至不愿和他眼神接触,仿佛碰到就会出事一般。
    等他到了同泰寺,按照挂单僧人的要求请求“挂单”并求见梁帝时,已经被太子萧统之子惊吓到成了惊弓之鸟的同泰寺僧人甚至不敢开门。
    密西陀便是胡僧,还是当年和达摩同时进入的梁国。
    密西陀出于一己私欲差点毁了整个同泰寺,现在达摩去而复返,也是胡僧身份,谁知道他来做什么?
    要不是达摩出于无奈告知自己带了萧综的信件南下,恐怕都见不到萧衍一面,前后差距可想而知。
    萧衍听说达摩去而复返、想要求见他时,原以为他是听说同泰寺出了事,来谋主持之位的。
    直到听闻他带着儿子萧综的信件,才喜出望外的请他入台城。
    见到达摩后,他刻意忽略他胡僧的身份,仔细地询问了萧综在魏国的境况,得知儿子在魏国动乱后的这一年里都住在洛阳的永宁寺,借僧人的身份保全自身,没有吃什么苦后,总算是松了口气。
    达摩和萧综接触也不久,并不知道他入寺之前的事情。而萧综对达摩也有提防,很多事情并没有和僧人们说明白,但达摩何等聪慧,自然能看得出萧综一直在暗地里谋划着北方的大事。
    他有意交好梁主、为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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