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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将台前,各营百人将以上级别将佐皆聚拢在一起,各自望着李延炤,默然不语。
“先前李某已奏请使君批复,自今日起,我等一军军称,更名‘武嵬’。此番是想告知大家。自此之后,我等不再是令居一地县兵,而是护羌校尉麾下属军!炤取‘武嵬’之意,便是想令三军刻苦习练,勇武如同山嵬一般,令敌军无法跨越,闻风丧胆!”
他环视在场的武嵬军将佐,语调平静沉稳:“军中袍泽,一路行来,不知有多少人已战死疆场,埋骨青山。我等有幸得存,更应不负袍泽遗志,惟举兵东进,定国安邦。军中将佐,如今胡汉兼有,然更当上下同欲,戮力而行。”
“我等并非高门家兵部曲,所忠者,无非王业,所事者,无非明公一人耳。当今明公,弱冠之年假摄州事,英武果决,实非寻常。炤中人之资,得幸明公垂青,统领一军,已是非分。若不忠王事,则天理难容。”
言罢,李延炤自身旁一名卫士手中擎过一面大旗,便是先前已制成的武嵬军旗。他将大旗高高擎起。微风拂动之下,旗面上“武嵬”二字若隐若现。而这面新制军旗,与营中依然挺立的其余旗帜一同微微摆动。通体黑色的旗面迎面便给在场的诸多将佐带来一种压抑的肃杀气氛。
“自今日起,这面旗便是我等军旗。我自会将之立于中军。旗帜所在之处,便是我身处之地!旗帜所向,诸军皆须戮力前行。炤言出必践,每战争先。倘若有敢先退者,一概军法从事!”
“武嵬万胜!”李延炤站在通体黝黑,绣着白色字体的军旗下,奋力将之举起,大吼道。
“万胜,万胜!”下方数十名将佐亦是心潮澎湃,一同高举右手呼道。虽只寥寥数十人,但是声音却一直传出很远。
辛彦自县府之中,便已听得军营方向传来的声声怒吼。他漫步行出县府,而门外负责护卫县府的王强见状,便立即迎上去,拱手待命。
辛彦支起耳朵,细细听着军营方向传来的“万胜”声,一脸疑惑地望向一旁王强。王强看着满面探询之色的辛彦,便拱手道:“李长史正在营中,召集将佐宣布立军易帜。明府是否要前往一观?”
辛彦听着那齐声呼喝,眼中流露出几分向往神色。沉默了片刻,他终于还是摆摆手,道:“不了,不了。定东立军易帜,自此之后虽驻防令居,然终究是护羌校尉府属军。我身为一县县令,前往一观,显然颇犯忌讳,至为不妥……”
王强沉默着退到一旁。而辛彦叹息一番,便要转身回县府。然而望着内城四角不久前新立的望楼,又停住脚步。
辛彦向着城西北角望楼的方向行去。王强见状,便唤过几名得力手下,在旁紧紧随行。辛彦穿过街巷,不过两刻钟左右便登上望楼。驻守望楼的健锐营弩手,见辛彦前来,顿时整肃军容,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辛彦向营中望去,只见点将台前,通体黝黑的武嵬军大旗烈烈飘扬。而营中各将佐已将士卒纷纷集中起来。不多会,外城各营也相继带到,在营中校场上排列出一片片整齐的方阵。
各营将佐相继向李延炤报告了自己麾下士卒到场及值守情况。整个校场一片肃然。不明所以的士卒们纷纷注视着点将台前飘扬的那面通体黝黑的旗帜。李延炤在旗下站定,抬手指向军旗:“自今日起,本军更名武嵬,归属护羌校尉府直辖,但仍驻守令居。诸君不必忧心与父母亲眷分别。但我等既归属护羌校尉府,便要听从府中征调!”
此言宣布,场中士卒却仍是一脸茫然。不少人对于归属广武郡府,与归属护羌校尉府,感觉基本没有什么不同。而此时李延炤站在新制的军旗下,郑重其事地宣布这件事情,仍使得不少士卒心中明了,此事并不是他们看来那样没有分别。
几名战锋营护兵自一旁扛着数面军旗行至面前,李延炤眼望军阵前列,喝道:“各营百人将跨前一步,准备授旗!”
话音方落,各方阵前已有数名将佐出列待命。之前李延炤召集诸将宣布成军易帜之时,他们各自心中已是有底。此番将县兵划归护羌校尉属,各人前程立时便大有进望。
如今营中有四位百人将,分别是战锋营百人将周兴,健锐营百人将王诚、雷融、新立射声营百人将魏旭,骑营百人将陶恒。另报请张使君批复,提拔了两名千人督。一个便是刘季武,另一个则是由别部司马升任的曹建。
提拔了刘季武与曹建,一方面是因李延炤念旧,另一方面则是以这二人之能,皆足以胜任千人督的职位。如此一来他对于这支军队的掌控力便足够,二人倒也争气,立军之初,操练、粮饷、军械诸事皆是办得妥妥当当,下面诸将倒也说不出什么来。
李延炤拿过一面军旗,展开一看,旗面上绣的却正是“武嵬骑营”。他望向缓步走来的陶恒,郑重地将这面军旗交到了他的手中。
陶恒接过旗,缓缓退回骑营军卒前列。随即,战锋、健锐、射声诸营,亦纷纷授旗完毕。李延炤眼望诸将,朗声道:“我辈出生入死,既勤于王事,也是为身后父母亲眷挣得一分安宁祥和。还望诸君切莫忘记我辈职责,守土御敌,责无旁贷!”
“长史训导,我等谨记!”最后一名接过旗帜退回队伍中的魏旭擎好军旗,抱拳俯首,声音洪亮道。随即,一侧诸百人将及麾下士卒,亦是纷纷抱拳俯首。连氐人头领雷融所部,也皆是动作一致。显然入营之后,这些往常散漫的氐羌武士,如今已是初步具备了军伍将卒应具备的基本素养。
抬起头来的魏旭静静注视着李延炤,眼中已隐隐有激动的泪光闪动。当初被李延炤撞破他参与倒卖军粮之事,虽然有合作之功,不过那时魏旭也曾一度以为自己今后便只有默默在营中,待到终老或是战死疆场。至于到今日境遇地位,却是根本想都不敢想。
不意先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如今却是真切地摆在自己面前。如今武嵬成军,归属护羌校尉。未来诸将的境遇,只会更进一步。
站在望楼上的辛彦眼见此景,也是拍着栏杆感慨道:“定东实乃将才。军心可用啊……”眼下武嵬军虽然规模不大,军卒也不过两千余人。不过眼观营中将卒这番行止气度,辛彦已经坚信,这支军队,确非令居一地可以局限。
武嵬军的大旗插上了令居县城的四门,而李延炤出营望着飘扬在四门之上的那些军旗,坚信这只是一个开端。
走下望楼,返回县府的路上,辛彦看到正在营墙上注视四门的李延炤。他便缓缓行至营墙下,唤道:“定东!”
李延炤闻声向下看,当看到辛彦之后,便立时满脸堆笑,飞速自营墙上奔下去,而后行出辕门,握了握辛彦的手,道:“抚梁,如今营中之事既已初步告定,我便还有些事,想交托于你。”
辛彦面露惊讶:“既是如此,定东为何不早说?”言罢,辛彦一指县府方向:“走,定东,回县府坐而对饮,慢慢道来。”
二人一路行至县府,辛彦命两名家仆匆匆准备了些酪浆糕点之类,在内堂之中摆了一桌。二人便分坐在一张几案的两端,拿起酒杯,对饮起来。
“前番征讨西域之时,我便与左右诸将有议,归于县府之后,便要自行筹集些财货,在县中开办一所学堂,收取忠烈遗孤恩养、进学。而前段时间军中事务繁多,尚无暇顾及。如今诸事已定,便又想起这桩事。然而最近风传使君正在募集诸军,准备进取陇西,想必依然抽不开身……”
李延炤话音未落,辛彦却已哈哈大笑起来:“定东所议,倒是件好事!缘何如今才讲?忠烈遗孤,于情于理,本该县府照拂恩养,只是至今府库仍称不上宽裕,故而才屡屡搁置。我也曾想募资筹建一二学堂,供忠烈子弟进学。而内心却每每惶恐,生怕僭越,故而不曾提起。既然定东也有此意,彦便可以放心施为了……”
李延炤听闻辛彦所言,当即也是一笑:“炤这些年,与抚梁一同买卖牛羊马鞍,除填补公帑,及军中各项所需之外,结余亦有十数万钱。如今便不妨将这笔资财皆交予抚梁,望抚梁早日促成此事。一应花销,可令王强做一账目,炤待戎马倥惚,再回来一观。”
辛彦笑道:“好说。定东身负军务,便放心前去。彦若不能促成此事,甘受定东诘问。”
李延炤点了点头,随后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仰头望向辛彦,又问道:“如今书本匮乏,抚梁可有妙法?”
李延炤所问,却着实将辛彦问愣了。他皱眉思索片刻,随即便抬起头道:“如今书籍,多为手抄。且纸牍并行。彦以为,可只将书本给予先生,令先生讲书。子弟们听书即可……”
李延炤随手拿过一旁几案中一本线装书册,翻阅了一番,问道:“抚梁若是手抄如此一册,大致所需多久?”
辛彦迟疑了一下,随后望了望那书厚度,踌躇道:“若事务不忙,或十余日。事务繁忙,足月也未必能抄成一本。”
李延炤大笑着道:“确是如此!然我有一妙法,不知抚梁肯不肯一试?”
辛彦闻言,面现异色,当即便好奇问道:“何种妙法?我之前只闻抄成一部书,所需时光经年累月。定东既言及妙法,自然要试一试。”
李延炤哈哈一笑,拿起旁边一根筷子,筷头向上摆在几案中央,问辛彦道:“抚梁觉得,我若是在这筷子尾端刻上字,再刷上墨,取一纸覆于其上。再加以按压,筷子上刻之字,是否会印于纸上?”
辛彦端详着那根筷子,思索半天,仍是一脸疑虑地望向李延炤:“莫说一部书,便是一页之上所容纳之字也足有数百。这又如何处之?”
李延炤哈哈一笑,随即唤过堂外一名侍者,请他拿了一把筷子上来。李延炤将这一把筷子攥在手中,而后排列一番,让它们排列起来。李延炤又笑着问辛彦道:“抚梁且看,如此一来何如?”
辛彦登时恍然大悟:“定东莫不是说,将这些字排列好,再盛装于书本纸张大笑的木框之中,而后刷墨,按压,便能印出一页书?若有大量这种字块,排列成每页所需字块,便可大量印书?”
辛彦举一反三,自己想通了这种印刷术的妙用,也令李延炤感到欣慰。他笑道:“抚梁见微知著,果非常人。如此一来,忠烈子弟至学堂进学,人人皆可奉上书本。然此法终归只是炤之浅见,如何施为,尚还多多有托抚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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