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辞最新章节目录
陈珍率姑臧戍卫骑兵出城向南,进至武威郡停驻了一日,几乎同时,左近武兴、武威郡骑卒亦纷纷集结而至。稍晚些收到张使君命令的辛翳、谢艾则亦是在一日后派出了广武郡的所有骑卒北上,数支骑卒之间每日定期通信,意图将进至州境的这些虏骑找出,并一网打尽。
李延炤心知凭自己这部人马,也断难对西去敌骑造成什么威胁,在全军开拔同时,亦遣了数名骑卒一路向北,便要驰至州治,好将方才判断的虏骑动向及时通告给其余各部知晓。当下看来,州中各部对这支虏骑展开围剿已是必然。而李延炤也相信,自己之前所做的那一切,即将在不远的未来发酵酝酿,及至收获他所想要的结果。
倘若这次刘胤派遣的游骑没有达到他所想要或者预期的结果,而氐羌人的那些所作所为又传到他耳中的话,李延炤丝毫不怀疑这个狭隘自大的南阳王,会施以雷霆手段,整治一番陇西境内那些氐羌。而这也正是他所期望看到的结果。
对于当下凉州的这种人口不足,劳力与兵源都极为有限的状况下,既无法让士族们将他们口中的荫户吐出来,便唯有如此一试了。通过拉拢接纳流入州境的氐羌等少数民族,来充实劳动力与兵源。
关于异族内迁所将引起的动荡与不安,他内心亦是计较了一番。西晋王朝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自东汉中后期以来,北部归附的南匈奴及其羯人奴隶一同内迁,在中原地区逐渐定居。陇西的氐羌民随着东汉攻灭氐羌军事集团的行动,亦是内迁与汉民杂居。
经过三国,直至西晋时期,许是因士族大部分登上了政治舞台,形成架空君权的“门阀政治”,掌权的士族地主阶级奢靡成风。而日渐壮大的家业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在这种需求之下,买卖胡人为奴的社会风气,便就此蔚然成风。
那些被压迫、买卖为奴的胡人心中因此而播种下了对晋王朝仇恨的种子。恰逢西晋宗室之间,爆发了举世闻名的“八王之乱”。各宗王之间互相攻伐,战乱不休。而司马氏的诸宗王自己的兵力消耗掉了,便又打起了胡人的主意。他们将刀剑交给在他们眼中无比低贱的这些胡人,以期通过他们,来为自己积累一定程度上的军事优势。
这个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便再也无法关上。对晋朝积怨已久的胡人们,抓住这个机会,由匈奴人刘渊率先揭竿而起。随即,因八王攻伐而流离失所的破产农民组成的“乞活军”,拥有高度自治权力的西晋地方军阀,你方唱罢我登场,城头变幻大王旗。在华夏历史上写下了最为动荡的篇章。
失败的例子已经摆在眼前,李延炤自然无法对其视而不见。然而他始终相信,不论哪个民族,其底层民众所求者,不过就是安定的生活,能够吃饱穿暖等等极为卑微的愿景。一个政权,想要维护其统治的稳定与长久,率先需要考虑的问题,便是民生。
异族生乱不能够排除的一个因素,也是这些民族之中总有那么一些怀有二心,试图从动乱中谋取利益的首领。而对于这些人,从策略和做法上来说,比较简单易行:便是以优厚待遇恩养这些所谓的部族首领。而将其民尽皆安置与汉人杂居,并通过政策鼓励胡汉通婚,胡人易俗。如此一来,三代之内,这些内迁的部落,便再也没有胡汉之分。
计划虽然环环相扣。然而李延炤懂得,在施行过程中,再好,再完美的计划,都会有其瑕疵。只是这种变数,也不是当下他所能够预料到的了。当下便是做好种种准备,然后在即将到来的事情之中,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夜间行军,却不能够打火把照明的感觉极不好受。陶恒只得派出数名眼力较好的士卒在前方开路。其余骑卒则列好队,沿着前人的行迹继续前进。毕竟这时代,相当多的士卒在这黑夜中目不视物,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这队人马行出十余里,已用了将近一个时辰。陶恒心知夜间时刻摸黑行进就是这个样子,倒也不急一时。然而就在队伍向前继续缓缓前进时,前方探路的骑卒们却见有两名哨骑自前方远处疾奔而回。见到己方队伍之后,二人便下马,飞奔至李、陶二人马前,一名骑卒话语间,满是焦急:“禀长史、陶百人将,前方十里,已现虏骑踪迹!”
“虏贼可有哨骑?尔等行踪可曾暴露?”陶恒待那骑卒话音方落,马上发问道。报信的骑卒连喘数口粗气,方才道:“我等一路皆是自山林中穿行而过,遇到数拨巡逻的虏贼哨骑,皆是远远避过。行踪当是未曾暴露。”
“尔等可见到虏贼营地?不知却是在何方?”李延炤随即发问。那骑卒语气却有些急切:“属下等冒死接近虏贼所处之地,却见虏骑正在围攻一拨部曲。那些部曲似是护送着一乘车驾,却不知是何等来历。”
“车驾?”李延炤登时有些变色,前番陶恒率部追击虏贼之时,道旁发现那贵女尸首之事,李延炤亦是知晓,不知为何,他听到哨骑回报的这消息之后,脑海中却是忽然浮现出了苏小娘子的音容笑貌。
“那些部曲情形如何?”李延炤心中一阵惶急,连声音都有些变调。
“回长史,那些部曲情形尚可,应是与虏骑之间势均力敌,我等到达之时,双方正在僵持。那些部曲看样子大约有两三百人,显然也是久战之士,护卫得滴水不漏,但凡意欲冲击车驾的虏骑,皆被他们斩杀阵前。虏骑便隔着三五十步,与那些部曲对射不休……”
李延炤回头望了一眼陶恒,二人皆是明了此番虏骑有备而来,那护卫车驾的部曲即使能坚持一会,也多半不能持久。陶恒迟疑之间,正欲问李延炤如何行动,却见李延炤已是一挥手,随即用不容置疑的语调道:“陶百人将,我等宜速救援!”
话音方落,陶恒已是拿起胸前竹哨,吹了起来。紧随而行的诸骑卒立时便警惕起来,纷纷望着前队行进的方向。在报信哨骑的带领之下,李延炤与陶恒驱马前出,直向发现敌情的方向而去。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摸黑前行,这部武嵬军骑卒很快便到达了双方对阵之处。李延炤下了马,与陶恒一同去往一侧山上,报信骑卒指着那山,告知二人,剩余的己方骑卒便占据那山头。
二人行上,随即站在山顶借着星光月色,观察了一番,只见下方谷中仍是有数拨敌骑来回巡视。而更远处的山坳之中,便时不时现出星星点点的火把,微弱的火光照出山坳中的情形,一乘车驾被围在当中,随驾部曲仍在奋勇抵抗。刀剑相击之声不时传来。而四周围攻车驾的虏骑,时而散开,时而聚合。胡语的喝声隔着很远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观察完那车驾周遭情形之后,李延炤与陶恒便一同行下山,随即各自骑上马。陶恒低声传令,令周遭骑卒做好战斗准备。于是,外圈骑卒们纷纷拔出刀枪,而内圈的骑卒则掣出弓矢,准备稍后用手上这些家伙,给对面的虏贼狠狠一击。
陶恒将竹哨叼在嘴边,听着周遭士卒纷纷汇报准备完毕,随即他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吹响了口中竹哨。一连串凄厉的竹哨突兀响起,陶恒与李延炤二人已是当先冲出。其余骑卒则紧随其后,奋力向着谷中冲去。
二百余骑奔驰而发出的阵阵马蹄声回荡在山谷中,无法分辨的回音令人分不清来的究竟有多少骑。不明就里的虏骑哨骑循声而来,想探查个究竟,再回去汇报。不料迎面而来的便是一阵密集的箭雨。谷中逡巡的那些虏贼哨骑当即便倒下一半,而另一半,则迅速拨转马头,向着谷中深处而去,试图将遇袭的信息传递给仍在鏖战的那些虏骑。
李延炤与陶恒并排驱驰在山谷之中,望着前方不过二三十步远的数个奔逃的黑影,李延炤左手掣出角弓,右手已去系在马鞍一侧的箭囊中取过箭矢。然而他尚未及弯弓搭建,便听身旁马蹄疾驰的嘚嘚声中,响起一次微弱的弓弦声。侧头望去,只见陶恒举着弓,一支箭已是离弦而出,前方那数个黑影最后一个,应声而倒。
李延炤嘿嘿一笑,不甘势弱。他两脚踩住马镫,右臂亦是发力扯开弓弦,向着前方一个黑影微微瞄准,随即乍然松开右手,迅速回弹的弓弦,便立时将弦上箭矢发射出去。
短短一两息的光景之后,前方那数个黑影之中,又是有一人落马。李延炤顾不上展现自己首发命中的得意,只是去箭囊中抽了一支箭,再度搭在弓弦上,骤然将弓拉紧。随即,与身旁陶恒几乎同一时间松开手,两支箭再次离弦而去,迅速飞向仍在骑马奔逃的那数名敌骑。
这一次二人却都失了手。李延炤射出的箭从前方奔逃的虏骑耳边擦过。而陶恒射出的箭则命中了另一名奔逃虏骑的肩膀。那虏骑在马背上晃了一晃,随即迅速稳住身形,继续向前玩命奔逃着。
“上次箭伤尚未痊愈,有失准头。”李延炤边说着,边又再一次掣出箭矢,继续向前方逃敌射去。而就在二人奋力追赶消灭逃跑的虏贼哨骑之时,前方拼杀的声音,也已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二人许是各射了七八箭,才将前方奔逃的那些虏骑射杀干净。随即,二人便看到前方那微弱火光下无休止地厮杀着的双方。据守的部曲已经倒下不少人,那看起来华贵不已的车驾,在火把的微光照耀下,也展现出旁边一地色白却狰狞的羽箭箭尾。
“冲!”那围攻车驾的虏骑之中,已有不少人看到了自己这些不速之客,知道此去再无退路的李延炤与陶恒二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吼出这句口令,随即便各自揣起弓弩,先后从背后掣出马槊,随即便当先向敌阵发起冲锋!
见二人开始了冲锋,二人身后那些骑卒们也瞄向大略的方向,纷纷将手中箭矢射出,随即亦是拿出马槊,开始提速,随同二人一起冲锋。
二人出现的距离距虏贼围攻车阵的阵线外围,已不足百步。如此之短的距离,在马上奔驰也不过就是几息的光景。随着二人手中马槊当先破开外围数名虏骑的衣甲,正在围攻车驾的虏贼们便纷纷反应了过来。随即,二人便看着对面的虏骑纷纷调转马头,随即向着他们二人围攻过来!
李延炤奋力将戳中一名虏骑的马槊拔出,随即向着一名舞刀向自己冲来的虏骑刺去。许是那虏骑奔驰的速度过快,在反作用力的作用下,他迎上李延炤手中马槊的那一刹那,便是当即倒飞出去的结局。
陶恒望李延炤如此勇武,他亦是不甘势弱,手中马槊上下翻飞,忽如蛟龙出海,忽如毒蛇吐信。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