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金主》三九零梁房口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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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政治的精髓在于妥协,那么商业的精髓更是如此。※%頂※%点※%小※%说,如果只论财力,徐元佐也算是一个江南富户,但这个富户最多只有方圆十里的影响力,勉强可说是一方土豪。仅仅依靠这点力量就要统合松江商界,就好比给人一把生了锈的柴刀,叫他去南亚开拓殖民地。
    退一万步说,即便是在徐阁老掌政当国时代,徐家要想做到统合松江,也是不可能的事。松江还有其他进士家族,这些人未必都是徐阁老的政治附庸——松江开化太早,早在徐阶掌握大权之前,乡党土地已经大多有主,发挥着乡贤士绅的作用。
    故老相传,松江真正的掌权者不是知府,不是两县知县,而是从国初以降,积蓄发家的五十士绅。徐家只能算是其中之一,而且还是十分年轻的一位。
    在当前高拱反徐的风浪之中,徐元佐做这种事,难度无疑更加大了几个档次。然而时不我待,全天下只有徐元佐知道隆庆年号已经到了尾声,而万历朝是一个翻天覆地的大变革时期。在这个变革期的节点,小民若是掌握了时代脉搏,能够成为富户;富户有机会成就势家;势家……大约会成为大势家,而徐元佐却是要趁着这个机会成就一个阴影之中的帝国!
    谁都能等,唯有野心泼天的徐元佐不能等。
    如果不想等,那就只有加急。众所周知,加急是有加急费的。
    江南船行,乃至北方航线,就是徐元佐拿出来的加急费。
    在这个节骨眼上,鹿茸的收益不够好看,无疑加重了徐元佐说服顽固者的负担。不过他也并没有像小伙伴们揣测的那样对顾水生十分失望。之所以默然以对。是因为他知道顾水生的难处,也想看看他的处置。
    顾水生在给徐元佐的报告中解释得很清楚:上一回徐元佐能够以近乎于抢劫的价格拿到鹿茸,并不是因为边外野人脑子不好使,而是因为他们缺粮!同时又碍于李如松所统领的辽东铁骑,不能反抢徐元佐,只能任由徐元佐抢了一把。
    徐元佐是张相公介绍过去的人。是张居正与李成梁之间的利益输送者,所以李如松与他平辈论交,为他壮胆张威,李平胡做他保镖,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顾水生的级别就差了许多,别说李如松、李平胡这样的大将,李成梁派个游击将军保他出边都算是很给面子了。
    辽东也还没到铁板一块的时候,从边外贩货进来是许多军户家族的特权,放开让南人来收货。就算是李成梁也未必能摆得平。这些走私户可不是边墙外的野蛮人,他们有官身,有子弟,有武器,肯跟你公平交易已经是给了大大的面子。
    这种情况之下,顾水生收不够鹿茸才是正常的。若是他能收得跟徐元佐一样多,那要么是出了奇迹,要么就是数据作假。
    顾水生在五月初收到了京中转过来的江南消息。很大一口樟木箱子。让人以为是满满的金银珠宝,其实里面装的都是书册文件。有朱里家中父母弟妹写给他的家书。有三个月来的《曲苑杂谭》,还有新出的数理化史地生教科书和增补内容——这是顾水生特意交代小伙伴买的。他知道要当官得会写时文,而要想在佐哥儿手下拿着丰厚的薪金,受人景仰,那就一定得把佐哥儿搞出来的这套“道学”钻研精通。
    起码不能落后于人。
    顾水生最害怕的就是自己落后于人。远在辽东,天知道江南发生了什么事。万一日后回到唐行。两眼一抹黑,什么规矩都不懂,那岂不是被人笑死?亦或者佐哥儿派了新人来接替他,同样的工作被人比下去……这简直就像噩梦。
    在这些书中,顾水生也发现了陈翼直给他的私信。信中大略交代了集团改制的事。也说了市场部的近况。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大家对佐哥儿态度的分析,督促他尽量完成工作目标,同时戴罪立功,展现些实力来,尤其不能叫苏州人染指辽东。
    顾水生看得口中发苦:自己这边虽然有钱有地,梁房口营地的建设进度也不慢,但是要想立功,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不过他倒是记得当初自己建议在辽东寻找铜铁矿的事,依据徐元佐的只言片语,竟然真的在东宁卫威宁营附近找到了煤铁。虽然铜矿还是不见踪影,但是煤铁同样很受徐元佐重视,关键就是要将之挖出来、炼出来。
    至于苏州人,顾水生倒是不放在心上。辽东虽然地方辽阔,但是挤不下那么多外来人。他们恐怕连往来辽东的船队都组建不起来,谈何经营呢。
    然而顾水生并不知道徐元佐在松江把辽东吹成了个遍地黄金的好地方。谁都知道人参、鹿茸、貂裘是好东西——几百年前就是好东西了,而辽东就特产这些,据说进价便宜得跟白捡一样!哪个商人能够抵御这样的诱惑?虽然姑苏势家们一如既往地反应迟钝,并且不屑于商贾事,但是在他们门下庇佑的商贾,已经忍不住动了起来。
    当第一艘海船到达梁房口的时候,顾水生才意识到自己轻敌了:苏州商人的动作远比他料想得要快。
    这艘船的船主姓夏,名本煜,拿着京中门主的帖子前来探探风气。虽然他那位门主不过是个五品京官,勉强能够参加朝议,但是为他争取一艘海船的通行权还是没问题的。其他也有人想来辽东的,只能走寻常的辽西走廊,或是通过都督府的关系走海路去旅顺口。
    若是为求保险,夏本煜也该是去旅顺的——梁房口营地虽然没有保密,却也没有宣扬,知道的人并不多。万一到了地方,人家不准靠岸,或是靠了岸无处安身,那得多尴尬。不管怎么说。江南势家肯定要比那些辽东军户更好打交道,所以夏本煜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
    船过辽海,终于在正午时分看到了陆地。
    夏本煜站在船头,远远就看到一座山头,山头上人影晃动,好像有人在上面劳作。再仔细看看。那似乎又不像是一座山。因为“山”上没有植被,也太过于规整。船帆被海风鼓起,推着海船渐渐靠近,夏本煜方才看出原来那本来是一座小山岗,但是被人修整出来,改成了一座高台。
    高台上竖着木栅栏,像是一个寨子。
    在高台之下有一条月白色的道路,从码头延伸出去,一直隐没到了山岗背后。
    ——整治得还挺不错。
    夏本煜作为一个商人。本能开始计算这样的工程到底要花多少人力财力。他隐约知道这里是松江势家的私港,但是一处私港造得如此张扬,真是令人感叹。
    海船彻底进入了梁房口港区水域,港口上传来铛铛的钟声。一艘手摇浆小船破浪出来,贴近了夏本煜的海船。其中一个水手站了起来,仰头喊道:“你们是过路还是要靠港?”
    夏本煜一听有门,连忙凑到船舷边,扬声道:“我们要靠港卸货。不知贵地有何章程。”
    那水手道:“拉我上去。我跟你细说。”
    船上的水手放下了绳梯,让那人上来。
    夏本煜见他穿着短衫。不像是个有身份的人,但是他深知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道理,还是陪着几分客气,道:“我们都是苏州商旅,初次来访,还请多加提点。”
    那水手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道:“这里都是明码标价。你自己看吧。”说罢,从衣衫里抽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夏本煜接过册子,打开一看。原来册子是一份收费标准。从接引船领航入港开始收费,到泊船、柴水、卸货、住宿,果然都是明码标价。甚至在最后一页的最后一段。还标示了给各服务人员的打赏——既让底下干活的人有些额外收入,又不至于叫新来的人觉得自己被人宰了一刀。
    夏本煜看了之后,抱着试试看的心理,道:“真的只要照这个单子给钱就行了?”
    那水手口舌伶俐,一口辽东军话,语速飞快道:“这单子里每一项首尾都有两个框,客人可看到了?若是有哪项服务是您需要的,便在首尾两个框里画上您的花押。您若是都不需要,当然只要付停泊费就行了。不过你们头一回来,领航最好还是雇我们来做。我们若是领航出了事故,责任在我们,还会赔偿您的损失。若是你们自己来,不了解水文航道,出了事赔银子不说,还坏了运气,对吧?”
    夏本煜并不是海商,头一回坐船出海,对其中门道不甚了然。不过既然人家明码标价,价格看上去也不是很贵,应该是可以信任的。他略一思量,又把船上的火长找来,给他看了这个收费标准。
    那火长粗略一看,颇为惊讶:“这就算全包了?”
    夏本煜心一提:“多么?”
    “要比停靠官港便宜。”老火长道:“就怕里头还有许多门道,真停了之后想走走不脱,只能给钱了事。”
    夏本煜暗道:这事倒是不能不防。他正要问话,不想满口辽东军话的水手竟然也听得懂苏州话,道:“这册子上没有的,我们就不收钱。你给我们的银钱,我们都会给客人您一张小票。若是你多出了银子,回头拿着小票告我去,我们东家自然给你交代。”
    “你不肯给票我也不能吃了你。”那火长嘿嘿一笑,并不相信。
    夏本煜一想也是,便望向那水手,看他如何回答。
    那水手不屑道:“谁敢不给你票?叫东家知道了,饭碗就砸了!”
    夏本煜本来就是来探路的,货也带到的不多,想想就算真碰到了黑港,也是一个教训。何况都是江南人,自己也不是没有后台的,总有回旋余地。苏松到底毗邻,真要闹大了,想来这里的主人在乡里也会颜面无光。
    “就依你,这个上面咱们都要了。”夏本煜道。这船是夏本煜租来的,而且水手不肯干卸货的苦活,所以港口有人能帮着卸货那就最好不过了。
    来送价目单的水手本就能够领航,只见他拿出一块木牌递给夏本煜:“这是我的牌照,请客人查验。”
    夏本煜一愣:这也有牌照?哪个衙门发的?他接过木牌一看,见正面刻着“领航员资格二级”,上头是浮云纹,下面是海波纹,颇为精细。再翻到反面,只见上面刻着领航员姓名籍贯住址,还有简单的面貌描述,倒是能跟人勉强对起来。发照者却不是衙门,只刻了一方篆字章,仔细辨认之后……夏本煜还是没能认出来。
    “这事谁家发的牌照?”夏本煜将木牌还给水手,好奇问道。
    “是辽海行,大掌柜的姓顾,也是你们江南人。”他收起了牌照,道:“都可以了咱们当场就签了契书,到岸付钱。”说罢又转身叫小船上的人递上契书合同。
    夏本煜跟其他商旅一样,对白纸黑字的东西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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