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大梦Ⅱ》正文第三章纵虎归山(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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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返越
    勾践返越那么大的消息,几乎立刻在吴宫里传遍了,香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逗着司香玩。
    “你说……勾践今天回越国?”笑意微僵,香宝转身,看向梓若。
    “是啊,听说昨天夜里大王在宴上说的。”梓若道。
    “娘?”司香见香宝面色有异,抬手拉了拉她的袖子。
    香宝却是置若罔闻。
    勾践,他终于如愿了……
    这一次夫差中毒,原本就是他为能够顺利返越所做的铺垫吧。明明一早就是这样打算的,他却在她慌乱无措的时候,故意那样套她的话。
    多可怕的人。
    没了玩闹的兴致,香宝安静下来。
    下午的时候,香宝关了门一个人在房里,连窗子被风吹开,她都没有起身去关。直到感觉身后有人,她才回过神来。
    “范大夫。”她看也没看,便笑道。
    站在她身后的范蠡微微一僵。
    “你是来道别的?”没有转身,她轻声开口。
    身后的人没有回应,她转身看他,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他看着她,近乎贪婪地看着她,仿佛想牢牢记住她的样子,却始终没有开口。许久,他转身要离开。
    “范大夫。”她忽然开口。
    他的脚步顿住。
    “密林那一次,刺杀我的,是你吗?”她问。
    他猛地一颤,回过头来。
    “是你吗?”她问。
    “我不会伤害你的……”他终于开口,满目萧然。
    “嗯,我知道。”香宝笑着点头,她当然知道,若真是伍封,那一次,她早死了吧,哪那么容易便逃出生天。
    “香宝……”范蠡忍不住上前一步,似乎想碰触她,却终是生生地收住了手,“越国已复国在望,无需太久,你……可愿等我?还了君上的知遇之恩,天涯海角,无论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你……”他急急地说着,仿佛一个急于求得承诺的孩童。
    “夫人,夫人!你开门,开开门呀!”门外,梓若的声音响起。
    范蠡仍然看着她,在等待一个承诺。
    “夫人一个人在里面很久了,快把门打开……”梓若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
    香宝定定地看着范蠡,他也看着她,不动。
    有人在撬门。
    “还不走?”香宝忽然道,“若是他们闯进来,发现范大夫在我房中,只怕君上的计谋再妙,也脱不了身了。”
    范蠡后退一步,神情有些狼狈。
    咣的一声,门被打开,梓若闯进房间的时候,只见香宝一个人呆呆坐在窗前,面上无喜无悲。
    “夫人,你怎么了?”
    “头有些疼,吹吹风。”香宝侧头,笑。
    公元前490年,勾践携同夫人、家臣一并返越。
    勾践返越后,即将国都由诸暨迁往会稽。
    “迁都?”斜斜地靠在软榻上,夫差笑着抚了抚腕上的齿痕,“寡人以为他应该更沉得住气才对。”
    果然还是难忘会稽山围困之耻吗?
    最寒冷的季节过去,园子里的老树抽出新绿,又是一年春天。
    一转眼,勾践返越已有三年,史连却仍留在吴国,或者……他是被丢弃在吴国的棋子,亦或许……他留下,是勾践所布下的另一个局。
    夫差聚集了吴国所有的工匠,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梓若姐姐,门外有人要求见夫人,说是故人。”香宝刚刚喝了汤药躺下,便听到有丫头悄悄对梓若道。
    “夫人刚睡下,让他等着吧。”梓若看了香宝一眼,见香宝闭着眼,便挥了挥手道。
    故人?会是谁?
    香宝闭眼躺了好一会儿,始终难以入眠,只得睁开眼睛,起身:“梓若,让他进来吧。”
    “夫人醒着?”梓若微微有些讶异,随即点了点头,出去领了那人进来。
    是文种,他瘦了很多,鬓间竟然有了许多的白发。
    “子禽哥哥?”香宝有些讶异,有些惊喜,忙拉着梓若道,“梓若,他是我哥哥,我们许久没见了,你带她们都出去,我跟哥哥叙叙旧。”
    梓若点点头,带着众仆婢退下。
    “见到你还好,我就放心了。”文种笑道。
    “当然好呀。”香宝笑眯眯地点头,“一天三顿都有肉。”
    说完这句,她自己先愣了一下,好熟悉的话。谁曾问过她,她曾这样答过谁?那些往事……竟然已经仿佛如前生一般遥远了……
    文种笑了起来,随即仿佛又想起些什么,抬手从袖中掏出一枚钱币来,是越国的钱币。
    “给你的。”他将那枚钱币递给香宝。
    “呀,还是子禽哥哥好,始终记得我最喜欢什么。”香宝弯着眼睛笑纳。
    “是少伯让我带给你的。”文种看着香宝,缓缓开口。
    香宝的手微微僵了一下,仍是接过,用袖口擦了擦,放在眼前端详,笑眯眯地道:“果然还是钱最可爱。”
    “这一回我是送神木入吴,供夫差建姑苏台之用,本来少伯想来的,但是君上另有要事吩咐他,他走不开……”文种道。
    “姑苏台?”香宝眨了眨眼睛,这么些天不见人,原来是忙这个,“夫差建姑苏台做什么?”
    “骄奢淫逸之人,也不奇怪。”文种随口道,“我们投其所好而已。”
    “他不是那样的人。”香宝下意识地皱眉反驳。
    文种愣住,随即上前一步:“你爱上夫差了?”
    香宝没有否认。
    “香宝,他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不要……”
    香宝忽然心乱如麻,再不想多说,初见文种的喜悦也烟消云散。文种也看出些什么来,又劝了几句,悻悻地离开了,只说今晚还得赶回越国。
    “夫人,该歇息了。”见文种离开,梓若端了些点心进来,道。
    香宝心里烦躁,又不能对人言,只得点点头,爬上榻去。昏昏沉沉躺了好一阵,好不容易才有了点睡意。
    入夜,夫差如往常一般踏进醉月阁,却没有见到香宝蹦出来,不由得纳罕。
    “夫人睡下了。”梓若忙上前,道。
    “这么早?”
    “嗯,中午服了汤药睡下,一直没起来,连晚膳都没有用。”
    夫差扬了扬眉,什么事那么严重,居然能够让他的夫人连吃东西都顾不上了?
    “越国的文种大夫来过。”想了想,梓若又道。
    夫差心里明白了几分,点点头。
    迷迷糊糊之间,香宝听到有人在耳边喊叫:“越军攻进城来了!越军攻进城来了……”
    香宝呆若木鸡,这么快?
    咣的一声,门被推开,夫差提着剑走了进来,他一身黄袍尽染血色,长发披散,状如恶鬼。
    “大王?”香宝唤。
    狭目微眯,夫差冷冷看着她,手中的剑闪着血光:“越军攻进城来了,寡人成了亡国之君了。”
    “大王……”香宝站起身,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走到他的面前,“大王……”她伸手,想抱他。
    他避开她的手,冷笑道:“寡人已经成了亡国之君,你不必这样假惺惺了。”
    “不是,我不是……”香宝摇头,急于解释。
    “夫差!”一声大吼,范蠡提着剑闯进门来,刺向夫差。
    漫天血光……
    “不要!”香宝尖声大叫……
    听到她的喊声,夫差慌忙掀开帘子冲进房间,便见香宝缩在榻上蜷成一团,面色惨白,双目紧闭,拼命发抖。夫差皱眉,他费了好大的工夫才改掉她睡觉喜欢缩成一团的坏习惯,而且她也整整三年没有做过噩梦了。
    “夫人!夫人!”夫差推她。
    “不要,不要……”香宝拼命挣扎,尖声大叫。
    “夫人!”夫差抱紧她,“醒来,没事,只是梦。”
    “不要……不要死……”香宝摇头,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眼角滚落,“夫……夫差……”
    夫差微微怔住,低头看向怀中的女子,她仿佛正被困在极恐惧、极悲伤的梦境里出不来。她梦见了什么?
    “夫差,夫差……不要死……”她哭喊着,声嘶力竭。
    这一回,夫差听清楚了。
    “我没事。”他贴着她的耳朵,仿佛要将声音传到她的心里去,“睁开眼睛,睁开眼睛就可以看到我了。”
    被泪水浸湿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香宝睁开眼睛,被泪洗过的眼睛比最美的宝石还要耀眼。她定定地看着他,然后缓缓伸手,冰凉的指尖触上他的脸,仿佛要确定他不是幻觉。
    夫差低头,轻轻蹭了蹭她的鼻子。
    “呜哇……”香宝冷不丁地放声大哭。
    “呃?又怎么了?”夫差被她吓了一跳。
    香宝一直哭,一直哭,哭到不停地打嗝。
    夫差无奈,只得被她蹭了一身的鼻涕眼泪。
    阳光斜斜地照进屋内,香宝微微抬头,看着夫差的睡颜。他抱着她,双手将她圈在怀里。依稀仿佛,她昨夜做了一个极可怕的梦,梦见……他死了。
    一手轻轻抚过他的眉眼,香宝感觉眼睛有些酸涩。
    “哭了一夜,还没够?”闭着眼睛,他忽然开口。
    香宝吓了一跳。他的唇触上她的唇,软软的,暖暖的。
    夫差离开后,梓若如往常一般端了药进来放在桌上:“夫人,该喝药了。”
    香宝坐在铜镜前缓缓梳理着头发,那碗淡褐色的药在早晨的阳光里还在微微冒着烟。香宝当然知道那是什么药,只是夫差不说,她也从来不问,喝了便是,虽然……很苦。
    她是最怕喝药的,但是这药,她一喝便是三年。
    公元前486年,吴国开邗沟,连接长江和淮水,开辟出一条通向宋、鲁的水道,进逼中原。
    因为天气有些闷热,香宝很早就醒了,夫差昨天半夜才来,还睡着。坐在铜镜前,香宝慢慢地梳头,梓若端着药进来,放在案头,又出去了。
    香宝瞥了一眼那药,心里莫名地空落起来。夫差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了,站在香宝身后,伸手接过篦子,替她将头发梳起。
    “那碗药,喝了三年了呢。”香宝忽然开口。
    “嗯。”夫差随口应着,修长的手穿过她漆黑的发,细细地挽着。
    “今天还要喝吗?”香宝低低地道,“以后……也要一直喝吗?”
    手微微顿了顿,夫差眯起眼睛,看向铜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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