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牢大狱》正文十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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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门,而且青筋暴露双目赤红。女人的眼泪在他盛怒时刻完全失效,他生起气来会丧失任何怜悯。但刘川的愤怒一般很短,三分钟过后心就软了,连五分钟的热气都坚持不住,并且息怒之后立即本相毕露,会在最短的时间内主动跑来和好认错。刘川和季文竹在一起争争吵吵已经很多次了,无论季文竹是否有理,也无论刘川多么暴跳,最后总是刘川先来服软认输。而且,他们每吵一次,至少在和解之初的那几天里,刘川对季文竹的态度,会比吵前更加驯服。
    那天晚上和小珂聊过之后,刘川对是否回监狱上班,依然没有定论,因为他从小珂口中得知,老钟已经从遣送科调到一监区当监区长去了,新来的遣送科长刚从良乡监狱调来,刘川连名字都没听说过。
    这是他和小珂第二次单独长谈,感觉这女孩心眼真好。也感觉她那个瘫痪的爸爸和下岗的妈妈,这家善良本分的人家,心眼都好。
    刘川就是这样的个性,他如果觉得谁好,就总想为人家做点什么。他想为小珂一家做的,就是想把钱借给他们买房。对于刘川来说,拿几万块钱先给他们垫上首款,原本不是什么难事,可现在公司账号冻结,账上有钱也拿不出来,连公司日常营业的每一笔支付,都要经过法院和银行的双重许可。法院和银行当然不会许可他为一个女孩今后结婚成家付钱买房。
    于是他只能回家去问奶奶,家里的存折大都被奶奶锁着。他去问奶奶时奶奶正在客厅里和王律师小声交谈,还是在谈公司的那场官司。无论王律师怎样出语谨慎,但奶奶还是可以听出,这场官司的前景相当不妙,她脸上的气色也由此显得格外不好。
    王律师是奶奶特地叫过来问问公司情况的,最初奶奶特别关心的,除了官司的进展之外,主要还是刘川的工作表现。她更多的是向王律师打听刘川每天是否真去上班,是否虚心听取各部门经理的意见,是否认真勤恳地处理公务,是否晚来早走不务正业。奶奶只看到刘川每天一早从家出去,晚上很晚才开车回来,这一天究竟去了哪里,并不十分了解。她最担心的似乎不是官司的成败——成败在天!可如果刘川并不积极勤奋,并不谋事在人,而是整天贪玩,败家败产,那才是让他父母永不瞑目的事情。
    王律师为刘川说了些好话,目的是给奶奶宽心。见刘川进来,两人都收住话头。刘川磨蹭了一会儿,支支吾吾,说了想为同事借钱买房的事情。从小,奶奶对刘川养成嫉恶如仇,助人为乐的思想品德,一向注重,一向支持,但凡刘川有此类举动,定会加以鼓励。但刘家现在的境况,自身尚且不保,哪有余力再让刘川当这种散财童子,广施爱心。
    王律师见奶奶为难,便出面劝阻刘川:要想帮助别人,首先要把公司保住,哪怕保住其中一小部分,也是一笔可观的大数。奶奶听出王律师话中有话,遂请教办法,王律师犹豫良久,终于再次说了让刘川起诉奶奶的方案,表示刘川如果胜诉,至少可以保住公司四分之一的财产。
    奶奶一听,当即表态:好啊,这么好的主意,何不早说。那就让刘川告我好了,如果我将来进了监狱,刘川就干脆回监狱工作去,这样还能天天见面呢,又怕的什么!王律师笑道:就算刘川告赢你了,也只是把你的股本向他做出赔偿,哪会坐牢。这种事只是民事诉讼,又不是刑事犯罪,输赢只在钱上见出分晓。奶奶说那更好啦,那就让刘川快告。刘川皱眉说奶奶你好好养病,别管这些事了,我要真把你告了,还得你出面应诉,很麻烦的,哪天你病再重了,犯不着的。奶奶却极力怂恿:怎么犯不着啊,刘川,你要是听奶奶和王律师的话,真告赢了,拿回钱来奶奶就同意你给小珂买房。小珂那孩子我很喜欢,咱们要是有钱,也不用她借,不就是几万块钱吗?送给小珂和她爸爸妈妈,我也愿意的。前一阵你不在北京,小珂和你们钟科长总来看我,帮我做这做那的,我一直都想感谢人家,还没想好怎么谢呢。
    刘川非常高兴,因为奶奶比他想象的要通达许多,不仅同意刘川告她,而且同意挣回钱来,就让他花。给小珂买房也罢,供单鹃上学也罢,只要是刘川的心愿,只要这心愿正当合理,奶奶就会由他。
    刘川稍一得意,就失于忘形,再次记吃不记打地在季文竹面前说起和奶奶商量好的这个计划。季文竹听出来了,在这个为保住四分之一公司股份而奋斗的计划里,在刘川胜利在望的笑容中,在这场胜利未来的受益者行列内,没有自己的位置。
    季文竹当然生气,但这次她没再挑起无用的争吵。她怀着一种恶毒的心情,马上把刘川拉到街上,表示希望买一部手提电脑。刘川本想劝她,手提电脑又不是生活急需,暂时不买也罢。可他再傻也知道这时候一旦拒绝那就情等着吵架。于是他带季文竹回家,把上次去秦水找单鹃时取出的那两万块钱全都拿上,然后和季文竹一起,来到了神路街那家数字产品的商场里,站到了笔记本电脑的柜台前。可在刘川刚要从包里掏出钱来的那一刻,季文竹笑了一下把他拉住了。
    她说:“算了吧,我不要了。”
    刘川犯愣:“怎么啦,怎么又不要啦?”
    “没怎么,就不要了呗。”
    季文竹说着,当真离开了柜台,向商场门口走去。刘川追上她,跟在她身后问道:“到底为什么呀,怎么又不高兴啦?”
    季文竹站住,说:“没不高兴啊。”
    刘川说:“没不高兴干吗又不要了?”
    季文竹淡淡地笑笑,挎了刘川的一只胳膊,把他拖出了商场。
    “我告诉你刘川,我就是想考验一下你。我就是想看看你对我到底真好假好。你以为我真要!我才不像那两个女孩那么贪得无厌呢,连买房这种事都敢开口,真是血盆大口!”
    季文竹心满意足地笑了,她以为刘川也会轻松下来,既经受了考验又没破财,应该皆大欢喜,如释重负。可没想到刘川愤愤地把胳膊从她怀里抽出来,冲她没头没脸地吼了一声:“你抽什么疯!”然后扭头向马路对面大步走了。
    刘川大步过街,他的汽车停在街对面的路边,他走近汽车时突然气急败坏地发现,他的那辆崭新的沃尔沃S90的车身上,不知让哪个没事撑的混蛋划了重重的两道伤痕。破坏者显然出于有意,下手极重,车门上漆皮脱落,痕迹深刻,痕沟中金属的肌理都暴露出来了,让刘川震惊之余万分气恼,气恼之余万分心疼!
    刘川头皮僵硬,站在车前久久发愣。季文竹也从街对面走过来了,也为车身上触目惊心的划痕怔忡不已。她茫然地问了刘川一句:“怎么搞的?”也知道这同样是刘川自己的惊疑。
    “妈的!”
    刘川用手狠狠地在车上拍了一掌,自己也不知在骂哪个。
    这天晚上,刘川和季文竹在一家重庆菜馆里吃了晚饭。季文竹突然想吃重庆火锅了,她是江苏人,在剧组里学会了吃重庆火锅。那一阵重庆火锅正是时髦。
    刘川就带她去了,可他自己没吃,他本来就上火,心里烦着呢。
    餐馆的门外,停着那辆受伤的沃尔沃轿车。
    季文竹对重庆火锅的喜好,多少有点叶公好龙,嘴上说的如何着迷,吃起来的本事捉襟见肘。每吃一筷子都要狠吸凉气,还要用一大杯冰水不断镇口,可她依然歪着头对刘川叫道:“吃啊,吃啊,你也吃啊,可好吃哪!”
    刘川闷头喝着啤酒,脸上没有一点回应。
    季文竹又说:“哎,下周六我过生日,你打算怎么给我过呀?”
    刘川说:“我记着呢,那天咱们一块儿吃饭。”
    季文竹说:“光吃饭呀?”
    刘川说:“那你说还干什么?”
    季文竹说:“你没有心就算了,怎么还让我说。”
    刘川:“怎么没有心啊,我这不正在想送你什么生日礼物呢。你想要什么?”
    季文竹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哎,那电脑你真不给我买啦?”
    刘川抽烟,皱眉:“你不是不要了吗?”
    季文竹说:“我不要是我不要,非得我张嘴要你才给我买吗?秦水那女孩也没说要到北京来上学呀,你怎么就那么大劲,还带着钱坐火车找她去?你对我怎么就没这么主动!”
    刘川掐了烟:“好,你说准了,你到底要不要?”
    季文竹说:“我不说。我告诉你,我以后再也不跟你开口要东西了,跟个要饭的似的,没有意思!”
    刘川看表,说:“今天晚了,咱们明天就买!”
    吃完火锅,刘川开车,送季文竹回家。
    他在季文竹家闲坐了一会儿,看了会儿电视,然后,就着电视屏幕闪烁不定的光芒,在铺了泡沫地毡的地板上,和季文竹亲吻,**。
    刘川离开季文竹家时天色已晚,他开车回到家时并没看表,据他自己后来回忆,应该是夜里十二点左右。他把汽车停在地下车库,然后乘电梯上楼。刘川家住的这幢公寓,当年是京北顶尖的高档楼盘,每层两梯两户,每户都是三百多平。刘川老爸买房时图吉利专门要了八楼,并且买下了八楼整个一层,封了一个户门,然后两户打通。
    刘川上楼,楼上的电灯随着电梯开门的声音自动亮了。刘川一边走一边掏钥匙,走到门口钥匙也掏出来了。虽然灯光很亮,但刘川还是仅凭感觉就把钥匙往锁眼里捅,捅了半天捅不进去,才低头细看,看准了又捅,结果还是捅不进去。他再次弯腰低头,看了半天看出锁眼好像有些异样,就像小孩子拉了屎没擦净屁股似的,嘎嘎巴巴地糊着,还有几道胶样的水迹垂挂在下边。
    他又捅,还是捅不进去。他用力地按了门铃。
    门铃响了很久,小保姆才睡眼惺忪地把门打开。奶奶不知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没睡下,竟也扶着墙颤颤巍巍地走到门口来了。
    奶奶问:“你又这么晚回来,没带钥匙呀?”
    刘川没有回答奶奶问话,他走进屋子,没等奶奶反应过来,又大步走了出来。他的手上,拿着一只手电,和一只改锥,他蹲在户门的钥匙跟前,用手电照,用改锥捅,照了半天捅了半天才不得不信,他家的锁眼不知何故,被人堵了!
    后来,他确切地知道,锁眼是被人灌了稠胶!
    奶奶又住院了。
    汽车被划,门锁被封,让奶奶又一次受了刺激,她又站不起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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