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驼泪》序章第9节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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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正琦道:“仰大哥,你还记不记得,你刚来的那天晚上,郑大人说,我以前做过什么差事?”
    “记得,舒兄弟在老家县衙门当过差。”仰纯丞道。
    “仰大哥好记性!我在县衙门刑房干过五年,里边的事多少知道一些。”舒正琦提过那套红布连体衣裤,“你看这是干什么用的?”
    “这是流犯穿的囚衣,怎么了?”
    舒正琦还没说话,文墨世诧异道:“仰大哥,这是囚衣?衣服和裤子怎么连在一块,还是红布做的?”
    仰纯丞道:“文先生一向埋首学问,有所不知,这是官府提防犯人在路上逃跑,用红布做成连体衣裤,一来容易辨认,二来犯人一时半刻脱不下来,方便官兵抓捕。”
    “原来是这样。”文墨世只觉十分新奇。
    夏定川道:“对了,这大钟底下又是囚衣、公文,又是枷号、脚镣,会不会是一个逃跑的流犯留下的?”
    舒正琦道:“定川兄弟说得不错。”
    文墨世诧异道:“这么说,这人的功夫岂不是比仰大哥还高?”
    夏定山看了仰纯丞一眼,道:“文先生,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想啊,这人要把这些东西藏在大钟底下,不把大钟抬起来怎么行?”文墨世道,“可是,以仰大哥的功夫——”
    夏定山道:“万一他是先放好东西,再把大钟放下来呢?”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文墨世一怔。
    夏定川插话道:“这家伙杀了四个人,藏在大钟底下,说不定真是个江洋大盗。”
    “什么,江洋大盗?”文墨世吃惊道,“正琦,公文上有这人的名字,他叫什么?”
    舒正琦从布袋里拿出公文,到灯笼下念道:“孙承宗,同治十二年生人,辽宁省奉天府奉天县人氏,光绪十七年九月狎伶生忿,斗殴杀人,流配新疆哈密。对了,上面还说,这人眉心上有一颗红痣。”
    夏定川道:“孙承宗?没听说过,我只听说过奉天府,也没去过。”
    夏定山道:“文先生,公文上说‘狎伶生忿’,是什么意思?”
    “这你都不明白,就是大家都喜欢一个戏子,去捧她的场,为她争风吃醋,打架斗殴。”文墨世道,“可是这是富家子弟干的勾当,不像江洋大盗干的事啊!”
    仰纯丞见他们说个不停,道:“好了,几位兄弟,咱们别打岔,先听舒兄弟把话说完。”
    三人这才不说话,一齐看着舒正琦。
    舒正琦略一沉吟,道:“仰大哥,我是想,咱们说不定能送你出城,用这些东西!”指了指地上那堆刑具。
    夏家兄弟和文墨世又惊又喜,道:“怎么送仰大哥出城,你快说!”
    “好,我说出来,大伙合计合计!”
    大家马上安静下来。
    “天色一亮,官兵过来搜查地道,到时大家都凶多吉少。”舒正琦道,“咱们与其坐着等死,不如放手一搏,只要把仰大哥送出城,就好说话!”
    “怎么出城,你说!”仰纯丞道。
    “仰大哥打死几个衙役,拿到这几套差服,刚才又阴差阳错,从大钟底下找到这些囚衣、公文、木枷、脚镣,连哨棍都有。”舒正琦道,“我有个想法,明天一早,干脆请仰大哥穿上囚衣,戴上木枷、脚镣,我们四个人假扮公差,到县衙门换取关文,送你出城!”
    仰纯丞听了这话,不禁紧锁眉头,沉吟不语。
    文墨世和夏家兄弟吃惊道:“你说什么,假扮公差,去县衙换文?正琦,你胆子太大了,弄不好,这是要掉脑袋的!”
    “我当然知道,可是等官兵发现地道,咱们一样是死路一条!”舒正琦道,“行不行,大家议一议吧!”
    三人面面相觑,一语不发。
    仰纯丞心想此举虽然太过冒险,倒是个逃生的办法,要是侥幸成功,舒正琦他们和郑亦侠都不会受到牵连,便拿过那本公文翻看起来。
    文墨世想了片刻,也觉无路可退,忐忑不安道:“正琦,你的意思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不错,就是这意思!”舒正琦道,“事到如今,咱们只好试试,总强过等死!”
    夏定川担心道:“舒大哥,去县衙换文,怎么是四个人?平常押解犯人的公差,不都是两个吗?”
    “解押流犯的公差,确是两个,由发配流犯的州县衙门分派,把流犯押送到流放的地方,不过那是‘长解’。”
    “这么说,还有‘短解’?”
    “是的。流放是次死一等的重刑,犯人一旦上路,离家万里,九死一生,经常在中途杀人逃跑。”舒正琦道,“朝廷因此明令,凡是流犯经过的州县,都要派公差协助押解,送到下一处州县,以防犯人在半路上逃跑。这些公差少则两人,多则四人,就叫‘短解’。”
    夏定川和文墨世看了一眼,说不出话。
    仰纯丞看完公文,道:“舒兄弟,这个孙承宗是两年前的流犯,咱们要冒用公文和关防,时间对不上啊!”
    “仰大哥说得是,这就看文先生的了。”舒正琦拿过公文,递给文墨世,“文先生,你最会装裱字画,赶快看看,能不能把犯人的名字和各州县验押的日期改一改。”
    文墨世急忙接过公文,在灯下翻看半晌,道:“犯人的名字只有两三处,倒不难改,只是每个州县的验押时间参差不一,要用揭裱之法挖补。”
    “这个我们不懂,你是行家,请你赶快试试,只是不能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文墨世左右为难,道:“揭裱倒是不难,只是时间太紧了。平常揭裱书画,少说要几天才能晾干,现在天亮就要,来不及啊!”
    舒正琦听了这话,不禁皱着眉头,一语不发。
    夏定山道:“文先生,赶快想想法子!既然咱们只有这一条出路,就不要前怕狼后怕虎了!”
    “可是时间太赶,我有什么办法!”
    “这是关防公文,不是宝贝字画,明天用过就扔了,你就别死心眼了!”夏定山道,“再说这事对仰大哥、对咱们都干系重大,赶快想想办法吧!”
    “好吧,我再想想!”文墨世只好答应。
    仰纯丞见他们热心帮忙,不禁生出一丝希望。
    他在杭州做守备官时,职责所系,经常和州县衙门打交道,对发配流犯的事一清二楚。
    流犯起解上路后,经过的各地州县衙门都要仔细查验,核实流犯身份无误,枷锁和脚镣没有开启,才在公文上注明“完全”字样,写上查验日期,又加盖官府的印信,转递下一州县。
    他想,舒正琦为人精明干练,又在衙门刑房干过几年,深谙其中关节,倒也不必担心,只是还有几处疑问,要打听清楚,道:“舒兄弟,到县衙换文,流犯也要上堂,你知不知道?”
    文墨世和夏家兄弟一听这话,吃惊道:“什么,仰大哥也要上堂,那说了半天,不全是废话吗?”
    “仰大哥,我正是为这事犯难。”舒正琦神色犹豫,“上了大堂,要他们认不出来,只有一个办法,可是不到万不得已——”欲言又止。
    “舒兄弟,你是说刺面?”仰纯丞道。
    “不错!”舒正琦道,“只是刺面之后,油墨不会褪色,将来即便用药水清洗,脸上也会留下疤痕,和毁容无异。”
    夏定川不以为然,道:“舒大哥,你怎么和文先生一样,也死心眼起来了?咱们既然是假扮,在仰大哥脸上写几个字,骗过狗官不就行了?”
    “定川兄弟,你也太小看官府了,写字和刺字能一样吗?”舒正琦道,“上堂之后,刑房书办亲自查验,一眼就看出来了!”
    “什么,狗官还要查验?”夏定川吃了一惊,又道:“对了,明天让仰大哥假扮公差,咱们四个随便哪个冒充犯人,不就行了?”
    “我也想过了,不行!你想想,孩子们看了画像,都能认出仰大哥,官府是专门吃这碗饭的,仰大哥就站在面前,他会认不出来?”舒正琦道,“再说,如今全城戒严,都在缉拿仰大哥,盘查只会比平时更严,你让仰大哥穿上差服就出去,不但会害了他,咱们也会变成打狗的肉包子,有去无回!”
    夏定川登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仰纯丞安慰道:“舒兄弟,夏兄弟,不要担心!只要能出城,不连累大家和郑大人,刺面就刺面,没什么打紧!”
    众人听了这话,都叹息不语。
    仰纯丞又道:“舒兄弟,据我所知,刺面虽是小事,其中也有关节,你知不知道?”
    “仰大哥放心,我当然知道,不然,不是存心害你吗?”舒正琦道。
    “好,你说来听听。”
    “刺面的规矩,主要有三。”舒正琦道,“第一,罪名刺在左脸,流放地名刺在右脸。第二,字大一寸五分,笔宽一分五厘。第三,字刺在脸颊之上、鬓角之下。”
    仰纯丞点了点头,道:“可是我见过不少流犯,即便刺了面,也不过寥寥几个字,相貌并没改变多少。”
    “仰大哥说得是,要官府认不出来,还有两个法子。”
    “什么法子?”
    “一是多刺罪名,二是把罪名和地名都刺上满文和汉文,这样一来,就会满脸刺青,面皮肿胀,难以辨认。”舒正琦道,“有时候官府存心羞辱犯人,把他整张脸都刺上字,叫他一辈子难以做人。”
    文墨世诧异道:“正琦,你是满人吗,怎么还懂满文?”
    “文先生误会了,我是汉人,满文不过是粗知皮毛。当年给犯人刺面多了,罪名和流放地名粗略记得一些。”
    仰纯丞道,“舒兄弟,我还有一事请教。如今天色快亮了,咱们刺了字就去县衙,脸上的淤青怎么办?”
    “这也不难,只要嚼碎黄豆,敷在脸上,不到半个时辰,就会血败淤消,肿胀之状不会消退多少。”
    仰纯丞见他胸有成竹,确是个中老手,终于放下心来,道:“好,既然是这样,就不要耽搁,赶快动手吧!要是嫌字太少,多刺几个也没事。”
    舒正琦犹豫不决,道:“仰大哥,眼下虽然没有别的办法,不过刺字是一辈子的事,你要想清楚!”
    文墨世和夏家兄弟也道:“对,再想想,不行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杀人不过头点地,哪有那么多想的!”仰纯丞挥了挥手,“时候不早了,动手吧!”
    舒正琦见他心意已决,道:“文先生,你那边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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