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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坦惬意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眨眼间距我正式入职国子监已然过了一月有余。
在这一个月里,大魏朝堂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大魏突然遣使访蜀,要求蜀国归还昔年夺取的陇右诸郡,并对大魏称臣纳贡。
对于这种近乎羞辱的要求蜀国自然是不肯答应,非但如此,蜀国皇帝一怒之下还把大魏的使节给拘禁了起来。得此消息后皇帝陛下顿时龙颜震怒,随即颁下旨意不日出兵伐蜀。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大魏自与齐国和谈后本就有意兴兵伐蜀,意图打破当今天下的现有格局。
此次打着所谓“收复失地”的名号出兵,无非也只是为了出师有名罢了。
这不,单说那魏使口中所提出的“归还”二字,用的就极为欠妥。
虽说昔年蜀国趁梁国局势动荡之际出其不意地夺了陇右诸郡。
但是从法理上来说,陇右诸郡原先本就属于梁国,与代梁自立的大魏又有什么干系呢?即便是要收复失地,怎么也轮不到“以下篡上”“得国不正”的大魏来提出吧。
可现而今毕竟是乱世,似这等强取豪夺的行径对诸国百姓而言早已是司空见惯了,甚至于大魏能愿意处心积虑地找个由头来攻伐蜀国,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已经可以算是相当“讲理”了。
第二件事则是近些日子朝中闹得沸沸扬扬的三皇子遇刺大案有了结果,据刑部对内发出的通牒所言,此案已经坐实乃梁国余孽所为,一干涉案乱党也已尽数斩首。
当然,这也是身处大魏朝局才能知晓的情况,对外朝廷并没有公布三皇子遇刺的消息,只说是某高官之子遇袭罢了。
这也不奇怪,皇子遇刺终究是太过惊世骇俗,如若大肆宣扬很容易激起舆情,造成百姓恐慌,从而动摇国本。
对我来说,相比起大魏伐蜀,我对这桩某逆大案显然还是要更上心一些。
毕竟此事与我有莫大牵连,若不是无意间身处局中,想来我此刻还在青旗酒肆之内端茶递水呢。
这一月之间,对于此案的种种幕后秘辛朝堂之上一直众说纷纭,我也曾私下汇总过有关情报,但奈何各方消息驳杂无序,我始终还是无法进一步分析出个原由来。
此番刑部的通牒一出,总算是给了朝廷一个交代,也暂时堵上了悠悠众口。
不过对于这个结果,我还是心存疑虑的。
一来是此案结案的时机太过蹊跷,陛下前脚刚下旨备战,后脚此案便有了结果,要知道在此之前,三法司从未发布过相关案情进展,如此一来很容易给人一种是为了安定人心,才将此案草草了结之感。
二来是将刺杀归结于前朝乱党实在是有些难以服众,大魏立国三十余载,对前朝贵族的安抚政策执行得向来很好,从前鲜有听闻乱党作乱之事,即便是有,也不过是在民间的烧杀劫掠罢了,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怎么这会儿偏在大魏与齐国和谈期间出了这档子事呢?
我也曾将心中疑虑与袁先生进行过探讨,不过他老人家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只说帝心如渊,陛下自有安排,让我莫要妄自揣测。
当然,以我现在身处的阶层,这两件事实在都太过遥远了,因此我也懒得将心思继续放在上边,索性两耳不闻窗外事,继续躲在国子监过起了清闲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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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教,作为国子监内最底层的官职,其职责无外乎是诸如协助众位讲师准备教案、管理学员入学登记等琐碎之事,但由于国子监内学子众多,因此工作也不可谓不繁重。
原先我还有些担心自己应付不过来,好在袁先生看上去并无意让我参与课业之事,整日里除了与我聊聊国事之外便就只是让我整理整理藏书。
如此一来,这些日子我便相当于什么事都没干,大半时间不是在院中闲逛便是躲在藏书阁内翻书解闷。
这一日,我如往常一般待在藏书阁内翻看着兵书,心中想着下午找个机会溜出去,回青旗酒肆和王管事叙叙旧,谁知袁先生突然派人将我唤去了书房,说是有人特意想见见我这个袁先生的“得意门生”。
待我来到袁先生的书房之时,只见先生此时正与一位体态健硕的老者对弈,见我来了,先生只是微微一笑,又将注意力转回到了面前黑白交错的棋盘之上。
我不敢打扰他们,便束手站在一旁,安静地观摩起战局来。
虽说我对围棋之道不甚了解,无法从棋子的走势分清二人此时战况,不过单看魁梧老者那凝重的神情,便知自家先生已然是占了上风。
过了片刻,局势渐渐明朗了起来,随着先生落下一子,魁梧老人的一条黑龙刹那间被白子困于当场,左突右闪逃脱不得。
双方又下了几合,终于,魁梧老人在一阵长考后哀叹一声,将手中黑子轻轻一抛,算是投子认输了。
那老者盯着七零八落的棋盘沉吟良久,随后颇为幽怨地开口道:
“元若,我记得咱们年轻时棋力在伯仲之间呀,怎么老了老了你反倒棋力还见长了?怪哉怪哉。”
袁先生眯眼一笑,冲我招了招手道:
“哈哈,承让承让,可均呐,来见过周大人。”
听先生称这老者为“周大人”,我顿时心念一动,赶忙走到近前行礼道:
“晚辈见过侍郎大人!”
那老者听我直呼他的官称,颇感到有些意外,他疑惑道:
“噢?你从前见过老夫?”
我听他如此言语,心中猜测便明朗了几分,转而微笑摇头道:
“不曾有幸见过大人。”
“哈哈,大魏朝中周姓官员不少,与老夫年岁相仿的也有几位,你小子也不怕叫错了人?”
我见拍马屁的机会来了,便笑着答道:
“大人身形凛凛,坐定浑如虎相,故而晚辈猜测大人是行伍出身。能符合种种条件的,晚辈便只想得到威名赫赫的兵部侍郎周老将军了。”
周大人听罢哈哈大笑,转头对袁先生道:
“哈哈哈,元若,你这学生确实有些意思。坐吧。”
“谢过大人!”
待我坐定,只见周大人突然神色一正,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后缓缓开口道:
“先前你写的那篇伐蜀方略,元若拿给老夫看过了,嗯,你区区一个陋巷少年便能有这般见识,确实不凡。老夫今日会来,也是想着会一会你。”
“老大人谬赞,晚辈不过是读过几本兵书,说不得是什么见识。”
周大人摆了摆手,继续道:
“不必自谦,你既是元若的学生,那老夫也不妨直言。我大魏不日便要出兵伐蜀,此事你应该已经知晓,不过眼下军中对于伐蜀的路线依旧分歧颇大,更有人提议,假借出兵陇右转道直取汉中,打蜀国一个措手不及。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此言一出,我心中顿觉有些奇怪,心说这周大人怎么这么不把我当外人呢?朝廷的军机大事何时轮得到我这个小小国子监助教来说三道四呢?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是一个表现的机会,毕竟这些日子我在国子监内混吃混喝的,实在是觉得有些对不起先生,若能借此机会给自己先生长长脸,也算他老人家没白养我这个闲人。
于是我思索片刻,断然开口道:
“呃依在下拙见,此计固然是出其不意,不过以当今天下的格局,我大魏若想毕其功于一役,直接入蜀,恐怕实在是有些困难。”
“哦?何出此言?我大魏兵精粮足,军力更是数倍于蜀国,若汉中得手,蜀地门户洞开,如何不能直取蜀中呢?”
我重新端正了坐姿,正色道:
“大人,古人曾云:南郑甚为天狱,蜀道难以上青天。诚然,蜀国兵力远不及我大魏,将士又久疏战阵,但赵氏毕竟经营蜀地多年,深得人心,而今蜀地更是粮草丰润,城防坚实,关隘林立。即便我大军出其不意侥幸攻下了汉中,一时半刻也很难更进一步。那陇右诸郡通往汉中的道路又多是坦途,如若我们放任蜀军依旧控制着陇右,到时候蜀军两地出兵夹击,我大军只得困守汉中孤城,即便我大魏将士真能够以一敌十,据城坚守,也会把仗打成了消耗战。时日一长,难保南唐北齐不会借机有什么动作,到时候我大魏精兵深陷泥潭不得抽身,局势只会更为凶险。”
周大人听罢抚掌而笑,随即又问道:
“嗯,说的不错,若你为主帅,如何进兵呢?”
我低头沉吟片刻,再次答道:
“大人,而今天下四国并立,相互制衡,我大魏又地处中原,腹背受敌。若要出兵定然是力求速战速决,如若不然便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因此只要我们将目标放在夺回陇右,而非贸然入蜀,那么想来也不会节外生枝。
要知道,陇右诸郡地势平坦,极为适合骑军前行,虽说蜀国在陇右也组建了数只骑军,但蜀将终究更善于步战,他们的骑兵怎比得上我大魏骠骑?在下敢断言,若是用兵得当,不出数月我大魏便可收回陇右!从而彻底断绝的蜀国出蜀的唯一途径,如此一来蜀国也只能再次偏安一隅。接下来只需我大魏好生经营陇右,将其重新改造为入蜀的前哨,假以时日攻下蜀地也不过是瓮中捉鳖罢了。”
周老将军听罢连连称是,夸赞道:
“好好好,果然思虑周全。”
言罢他又转头对袁先生笑道:
“元若,你说你一介书生,怎么偏收了个知兵法的弟子呢,你能教的好么?别暴殄天物才好。”
袁先生轻笑一声,不置可否道:
“民间有句俗语,叫做一通百通,依老夫看做学问也要讲究个触类旁通,谁说书中就没有百万雄兵呢?侍郎大人可别想着横刀夺爱啊。”
周大人连连摆手,继续笑道:
“不会不会,你难得愿意收个学生,老夫怎会如此不讲情面呢,不过么你也该让他出去闯一闯了,别整日里像宝贝似的带在身边,又没人会偷了去。小子,此番我大魏伐蜀,如不出意外,老夫会亲自挂帅,我看你也别待在这儿跟着这个酸腐文人做学问了,不若到老夫帐下做个军机参赞,如何?”
此言一出,我下意识看向袁先生,想征求他的意见,谁知袁先生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是默默看着面前棋盘含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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