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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苍肃杀,西风填恨。
“蹄它,蹄它……”
马蹄急促,铁甲排城,由西向东,直贯。
郗鉴骑着大黄马,身子随着马蹄起伏而颠簸,老将军精神抖键,眉头却紧锁,其人膝下仅有二子一女,殊不知,如今长子却生死未卜。再则,自昨日接获谢奕来信,他心中便忐忑难安,唯恐谢奕中石虎之计,连夜点兵万五,急奔郯城。数忧并济之下,饶是老将军一生戎马、见惯生死,而今,亦不由得疲态略显。
待奔入郯城境内,郗鉴抹了一把脸,眯着眼睛,看着烽骑远远扎来。
“报……”烽骑一人挽三马,背上令旗拉展如面,待至近前,高声叫道:“回禀大都督,昨日晨时,谢将军引步、骑两万直走费县!”
“唉!”终究是迟得一步,郗鉴怅然一叹,身子顿时佝偻三分。
这时,帐长大将李闳抬头看了看天,见日渐西落,稍作思索,便纵马靠近,沉声道:“大都督,如今天时已晚,士卒奔行一日,已呈疲态,莫若入城暂歇,明日复行定计?”
郗鉴强撑着不适,按着马背,挺了挺身,斜眼看了下余日,继而,捋了捋花斑长须,皱眉道:“石虎其人,最擅弄虚,军情滔疾如火,不容懈怠!传令三军,星夜奔驰,直至费县!”言罢,马鞭一挑,指着烽骑,大声道:“速传吾令,命谢尚整顿郯城守军,一分为二,衔尾追来!”
“大都督,三思!”李闳犹豫道:“如此一来,郯城空虚,若是石虎趁机袭取,焉可抵挡?”
“非也。”郗鉴摇了摇头,额角爬满了细汗,眼锋却越缩越锐,冷然道:“由北至南,唯郯城一途,石虎屯军不前,其意必在无奕!若镇北军有失,下邳与郯城联角之势、不攻自破。而今之计,唯有将势就势,会猎石虎于野!”言至此处,一顿,“锵”的一声,拔出腰长剑,冷笑:“若要战,那便战,有何惧战!”言罢,猛地一挥剑,勒转马首,向北,纵骑疾走,万军从随……
……
星辉夜冷,寒蝉凄切。
钩弦月,浅卧于星河,洒下水色清辉,将天地乾坤映得朦朦胧胧。数万大军露宿于野,点点火光散落于十里方园,宛若上元节!石虎斜卧于床,满脸横肉在烛火的跳动下,一颤一颤。一群白衣道人默然坐于下首,为首者正是佛图澄,此刻他正一边转着小木幢,一边摇着小金铃,嘴里喃喃有辞。
斜长的影子拖曳于白毛毯中,不时弯来绕去,极其诡异。帐中唯静,帐外风声细细可闻,尚有些许心雷声,伴着佛图澄断断续续的依哦声,晃来跳去。
稍徐,石虎等得不耐,眉头一挑,掌着床棱,慢腾腾的支起身,嘴巴动了动,转眼却见佛图澄缓缓摇了摇头,只得耐住性子,放松了肩头,一把揽过身侧侍姬用力一揉!
“嘤……”侍姬吃痛,浅呼出声,石虎横目一瞪,侍姬花容失色,赶紧掩了嘴,匍匐于床边。石虎顿了一顿,心火难耐,便抓着侍姬盘着堕马髻的螓首,稍稍按了一按。侍姬会意,飞快的溜了一眼那一群面若古井的白衣道人,强忍着无边羞涩与痛恼,凤眼迷离,樱唇微启。
“咕噜噜……”、“叮铃铃……”
白衣佛图澄瞟了一眼穷嗜**的石虎,仿若千古不化的眉梢颤了一颤,璇即,掌着矮案站起身,默然行至帐中央,不住的摇晃着手中的小金铃。而此时,帐中忽闻**声,低低浅喃声,嫙旎春色一浪又一浪的袭来。佛图澄眉头大皱,转首看向那一群徒子徒孙,但见众道人一个个面红耳赤、坐立难安、中目吐光,心中勃然大怒,猝然一声干咳:“嗯!!”
“呜……”恰于此时,石虎兴致飙至最浓烈处,旁若无人的捧着艳姬螓首,长长的顺出一口气,继而,待艳姬为其清理完毕,把那艳姬一推,长身而起,笑道:“佛图澄比丘,何如?”
白衣佛图澄道:“相轮铃音云:‘秀支替戾冈,劬秃当!’”(此乃羯语:军队一出,即得!)
闻言,石虎嘴角一裂,提起那艳姬,往佛图澄一推,笑道:“此女,且赐于汝!”
“这,这……”佛图澄面色一变,眼见满脸红晕的艳姬扑来,神情蓦然一惊,身子打斜一扭避过,即见那艳姬扑了个空,顿时,玉肉横陈,尚且百般娇媚的痛喃了一声。
佛图澄心中不忍,遂将艳姬伏起来,殊不知,艳姬却身若无骨,半个身子挂在他的肩头,无奈之下,他只得将艳姬交于身侧的弟子,转身对石虎道:“回禀单于元辅,诸法诸相,诸色皆空……”
“罢了,佛图澄比丘为请神明,耗废心神,切切不可推辞!”石虎心情大好,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命佛图澄退却。
佛图澄皱了皱眉,心知石虎喜怒无常,若再推辞必激其怒,于是,只得领着徒子徒孙们默然出帐,而那艳姬则挂在他弟子身上,一步一娜,极其妖娆。
待其一出,石虎冷冷一笑,捧起案上骨肉大快朵颐起来,边啃边道:“逯明何在?”
“逯明在!”逯明早已侯于帐外,当即挑帘而入,匍匐至案前,大礼拜见。
石虎拾起盘中一块肥肉,递给逯明,笑道:“你我总角比交,何需多礼!”说着,挑了一眼逯明,指着盘中肉,道:“吾乃何人?昔日流亡之奴也!而今,饮有酒,食有肉。而此,皆乃将士博命之功也!且饮,且饮……”抓起一碗酒,咕噜噜一阵饮。
逯明恭敬的啃了一口肉,而后,垂首低眉,静待石虎问询。
须臾,满满一腕酒下肚,石虎眼亮若星,抹了一把嘴,问道:“军情何如?谢家小儿,可有中计?”
逯明将肉置于膝上,答道:“回禀单于元辅,其人遣三千精骑离城,然,未见大军!”
“嗯……”石虎慢声一应,手按膝盖,身子微作前倾。逯明霎时一惊,肉块险些滚落,赶紧伸手捞住,置于腹下,继而,未敢看石虎,匍匐于地,额抵绒毯,颤声道:“单于元辅息怒,兴许其意乃试探,莫若再行……”
“罢了!”石虎按膝而起,抖了抖袍子上的肉屑,扯过一卷羊毛,往光洁的下半身一拦,用力系了系,颠着一身块肉走向帐口,挑眼看向星辰皓月,遂看了看夜色森然的西面,冷然道:“北向,刘浓小儿衔尾于三百里外,南向,郗鉴老儿与谢家小儿联角成势,西向,高山危然,寒湖横堵。依汝之见,现下该当何如?”
逯明怔了一怔,默然一阵揣度,难知石虎之意,只得硬着头皮道:“秀支替戾冈,劬秃当!”
“秀支替戾风,劬秃当?哈哈哈……”石虎纵声狂笑,转过身来,只见逯明紧紧的趴在地上,噤若寒蝉;半晌,迈腿走向逯明,蹲下身来,晃荡着两只长长的手臂,低声道:“心口不一者,何足信之!”言罢,亦不管抖筛不休的逯明,径自走到案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提起弯刀,猛力剁肉,边剁边道:“传令三军,一个时辰后,连夜拔营,直取费县。”一顿,弯刀挑向逯明:“汝,即刻,携万五轻骑,全速前进,绕走蒙阴,斜插费县!”
“遵令!”逯明眉头一抖,不敢有异意,当即领命而去。
“咣,咣咣!”
帐中盘荡着弯刀剁肉声,待将满盘骨肉斩作粉屑,石虎将刀一扔,拍了拍手,打了个饱嗝,吐出一口气,慢条斯理的翻身**,拥着油腻腻的羊皮衾,不多时即闻憨声雷起,侧耳聆听,内中尚伴着自喃自语:“夫战者,唯披胆而前也,胜负难料,难料……”
……
星月低垂,挂于峰颠。
泰山之脉,绵延起伏,纵横千余里。此刻,高山肃危,四野僻静,唯闻蝉虫私语不绝,正是一派月落雄山,危然互静之相。殊不知,在此泰山余岭的山间小道中,却蜿蜒着一条火光长龙。引路者乃是山间药农,其人头戴方巾,背缚药蒌,白须白眉,正骑在马背上,指东道西,侃侃而谈。
祖盛搭拉着脑袋,神情萎靡。他随桓宣一道,引江州军入豫州参战,已然足月,焉知,却未逢一战。而此尚不算甚,他自幼即生于江南,待入大山中,被湿冷幽风一浸,顿觉头重脚轻,若非体壮若牛,早已滚落马下。
稍徐,药农举着火把,来到一处境地,四下了瞅了瞅,面色蓦然一喜,纵马窜至高处,朝下一看,只见皓皓月夜之中,突生一道百里平湖,湖月静谧,银鳞泛波,宛若西子明眸。居高远凭,幽幽湖风扑面而来,荡得人心神俱畅,药农哈哈一笑,遂后,勒转马首,直奔祖盛,笑道:“已至微子湖!”说着,见祖盛低头未言,尚以为他睡着了,便在祖盛的面前晃了晃火把,喊道:“官军,少年郎,已至微子湖!”
“微,微……”祖盛抬了抬眼皮,暗觉眼皮重若千斤,睁也睁不开,继而,身子摇了摇,要倒。幸而,药农见机得快,一把将其抓住,反手一探其额,滚烫如火,再默一把脉,滚脉如波,暗忖:‘邪风入体,潜骨蕴脉,幸而,吾尚有老姜若干……’当即,解下背蒌,从中摸出一只老姜,不由分说的便往祖盛口里一塞。
这时,祖盛眼冒金星,冷汗直流,突地老姜入口,下意识的一咬,顿觉火辣透胸,神情为之一震,柱着长枪回过神来,悠悠的看了一眼药农,问道:“老人家,此乃何地?”
药农朗声笑道:“少年郎,此乃微子湖!吾等已出野山矣!往东百余里,即抵郯城!往南两百里,即入下邳!”
“微,微微……”祖盛浓眉一抖,心中豁然大喜,身子却一歪,栽落马下……
……
寒星伴月,冷辉千里。
“蹄它,蹄它……”
皎月如眸,恬静的注视着浮莹大地,但见白袍纵横、荡涤四野,万蹄滚过,苍茫如雪,间或得见,林中有寒鸟惊起,扑簌簌的布满天空,声声凄啼直贯冷月。而此,却难逆白袍去势,其锋剖风斩野,倾山倒洪。
当先一骑,白骑黑甲红盔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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