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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纺山县,地处山区,一条被称之为“十二道关”的盘山路贯穿全县南北.坐汽车从南到北,中途要经过十二座山的山腰,公路弯弯曲曲,还有螺旋盘绕,一百公里的路程几乎可以延长到将近三百公里。
    住惯了平原,坐上这样的山路,心里不紧张才怪。眼瞅着车子前面就是悬崖,结果车头一转,又是柳暗花明的道路。坐在吉普车上,平鸿雁时不时的发出短促的惊呼,孙金鑫坐在前面一直回头安慰,但声音也有些发抖。
    负责顾诏履新的,是云密地区组织部的副书记,姓张,脾气比较宽厚,笑呵呵的用地方口味的普通话说道:“山区就是这样,有些平原的司机来到咱们这里,连方向盘都不敢握了。”
    顾诏点点头,说道:“大山里都是宝,没有胆子,在大山里生活可当真不容易啊。”
    张书记笑道:“祖祖辈辈的哈,都已经习惯了。要是让山里人往海边去,也是不习惯。”
    看似很平常的话,但里面也稍稍藏着点小玄机,顾诏同样微微笑了笑,便不再说话。
    纺山县城在南边较为平缓的地带,吉普车刚刚离开盘山道,就看到路边有群人正翘首以望。顾诏明白,这是地方上面的传统,只要上级下来人,不管是干什么的,都要在辖区范围边上等待;谁与为偶。这也是盘山道上并不宽敞,否则的话,这些纺山的干部,恐怕会迎到十二道弯对面去。
    按照习惯,吉普车缓缓的在路边停下,张书记下车跟大家握手寒暄。顾诏站在张书记身后,在人群中看到了两个似曾相识的面孔,正是火车上的两个人。
    到底来了,没有出乎想象。顾诏心里留了神,眼角看到路边停靠的几辆车,眼皮就是发抖,都是好车啊,最差的也是蓝鸟,更别说打头的桑塔纳了。
    八十年代,蓝鸟车是八万块钱,这八万块钱到底是什么意思,相当于201几年的百十多万。八十年代,普通人家盖房子,几千块钱就能起来五间大北房。
    张书记和顾诏三人跟众人握手后,张书记一挥手,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大家都站在这里影响交通,我们去县里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往县城,张书记在车上笑道:“基层干部就是喜欢这么搞,地区提了好几次意见,也是于事无补。”
    顾诏微笑道:“也是表示对地区领导的重视。”
    出了盘山道,还有十多公里才到县城。平鸿雁已经脱离了刚才过山道时的害怕,饶有兴趣的看着窗外的景色。西陲地区,多多少少都带着股苍凉浑厚的感觉,这让一直在天都兰东生活的平鸿雁兴奋不已。
    她在那里叽叽喳喳的说着,孙金鑫则配合着她。车子绕过一个大弯路,平鸿雁突然问道:“咦,那群人在干什么?”
    顾诏闻言睁开眼睛看过去,在转弯的山腰处,几个身穿草绿色军装的人,手里仿佛拿着棍子,他们对面则是一群才穿着土气的老百姓,每个人的身上还背着个背篓。
    他看了一眼,就把眼睛闭上了,耳边传来平鸿雁的惊呼:“他,他怎么打人啊?”
    孙金鑫也叫了起来:“顾……顾县长,那几个穿军装的大人。”
    顾诏眉头稍稍蹙了下,打人?我看是打我顾诏的脸吧!明知道今天是他来上任的日子,这才在接车的地方多远,就弄来这么一出,摆明了是给顾诏看得啊。他现在还偏偏问不得,别人敢这么干,早就想好了几十个理由来给这件事挂上合理的名头。
    他就不相信,这件事是无意中形成的,甚至连平鸿雁看到的打人一幕,恐怕也是看到顾诏等人的车子后才故意做出来看的。
    上面来人,地方上第一个想到的念头就是捂盖子,而纺山竟然出现了这一幕,又不是拦车告状,还不是给他顾诏这个新官上上眼药?
    未免也太张狂了。顾诏不动声色,很随意的说道:“可能是正在搞什么预防演习,不要大惊小怪的。”
    张书记侧头瞄了顾诏一眼,发现顾诏脸上没有丝毫不悦的表情,就好像看到最平常的事情,心里也微微叹口气。
    组织上让他送顾诏上任,他就猜想到会有这么一幕。本来这个常务副县长的位置,在纺山已经有了备用的人选,顾诏这横加一道,算是挡住了别人的官路,肯定有人不好受。不过,他也看出那群人的做作,未免有些太过于跋扈了。
    纺山县的人……张书记没有再想,觉得自己过来就是一趟苦差事,简直是被架在火上烤。
    所以,到了县城之后,张书记按照正规程序叙说了顾诏的履历,并给予几句称赞的话之后,连纺山县挽留他吃午饭的邀请都没有答应,以年后地区工作太忙为理由,便踏上了回归的路途。
    顾诏在纺山县的职务,为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配合县长做好县里各部门的工作。这个位置说重要,那也是很重要,说容易被架空,也是很容易的。县委书记如果和县长有龌龊,彼此看不顺眼,那常务副县长的位置既是县委书记想要在政府方面插的钉子,又是县长想要独占政府的必争之地;再世藏宝。
    按照排名,顾诏在纺山县组织排名第四,上面是县委书记、县长和党群副书记。
    纪委书记解言,四十五六岁,正值壮年,笑容可掬的看着顾诏,赞叹道:“顾副县长真是年轻啊,跟你坐在一起,显得我们这辈子都是白活了。”
    一棍子打死所有人,这是打算把所有人放在顾诏的对立面啊,想不到纪委书记不是那种刚正不阿型,而是喜欢用小手段来耍阴招。顾诏自然不肯相信纺山县对他有多友好,今天路上的那一幕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只是他这次过来,到底挡了谁的路,或者说他来了是不是颗眼中钉,还要往后面看着说。
    但解言首当其冲就是这种夹杂生刺的话,让顾诏很是不爽,今天他可是什么都没说,在路上也没有叫停车下来询问,已经给足他们面子了,怎么还要得寸进尺啊。说到底,就是欺负他顾诏人生地不熟,这在山头独霸的地方保护主义中,叫做“进门砖”。
    先来上一砖头,让你头晕又敲打了你,以后做事要小心些。
    顾诏笑了笑,摇摇头说道:“岁数只是次要问题,还是要看工作效果的。”
    他同样回了个软钉子过去,现在履新期间,能去地区或者省里搬一次救兵的机会,这也是履新干部的通用权力。如果在履新的三个月之内,新干部没有得到上面的支持就把工作开展起来了,那就在侧面证明,该同志属于“很有能力”,而请救兵的,也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否则就要被挂上“能力不济”的牌子。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顾诏可不是那含笑受欺的脾气,现在工作还没有开展,纪委书记就挑刺,要是含糊过去,以后的工作怎么开展,总不至于让顾诏亲自去干吧?县纪委不能审查班子成员,但顾诏指派的人可都在县纪委的监督下,到时候三天两头给顾诏找事,还打着公事公办的态度,那谁受得了?
    既然解言在第一次见面就扔软钉子,顾诏就不惜弄个铁轮胎,看谁硬过谁。
    在新干部对县班子熟悉大风第一次见面会上,就有人暗藏机锋,也是相当的少见。
    县长童朝云呵呵一笑,打圆场道:“现在都在追赶沿海城市,县里的工作还是很繁重的。老解,别用老眼光看人,现在的年轻人,思路开阔心思也活泛,你就不要倚老卖老了,多跟年轻人学学,没有坏处。”
    听上去好像是在说解言的不是,但这里面也隐含着年轻人好高骛远的潜台词,这两人如果联合起来,就差没有明白着告诉顾诏:你这个常务副县长,过来就是当花架子摆设的,做好架空的准备吧。
    顾诏可没有那么老实,闻言马上笑道:“那就请县长分配任务吧,我当着许书记的面立个军令状,一定要把我负责的方面搞上去。”
    县委书记许曙光笑道:“顾副县长,今天是你来我们纺山工作的头一天,可不能给你压担子。这样吧,先把住宿的问题安排好,熟悉熟悉纺山环境再说工作的事。你是北方人,到了西边没准会水土不服,我们党可从来没有不善待干部的传统啊。”
    这句话说得四平八稳,要是许曙光也见缝插针来上一刀,那顾诏可当真为难,必须要去上面搬救兵了,那不仅仅打的是顾诏自己的脸,连纺山都要挨批评。一旦事情过于严重,上面施加大压力,狠下心来把纺山干部群分解了,那也不是许曙光希望看到的。
    来日方长,今天的进门砖已经砸了过去,没必要落井下石,第一次开会就把顾诏逼走,那恐怕也不太现实,最起码也要让人过了三个月的履新期。
    “霍主任,顾副县长住宿的问题,就交给你了,一定要认真对待。”许曙光说罢,又询问大家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事,看到大家都表示没话再说,便宣布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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