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探案之九连环最新章节目录
仇恨强加在了谢岚的身上。就在刚才,坐在这个书房里,我才恍然大悟:谢岚不可能恨我,他甚至根本不知道我与他父母间的纠葛。哦,也许他听到过一些流言蜚语,并且也听说了我的名字——狄仁杰。但一个不过八岁的孩子,以那样纯真幼稚的心,他又能懂得多少大人之间的是非恩怨,除非有人故意向他灌输仇恨,但实际上他的母亲禁止旁人对他谈起我,因此对于谢岚来说,这名字也许只代表着他父母亲的一个朋友。他会好奇、会猜度、甚至会想要了解我、探查我,但却不会恨。还有,我与了尘一直以为谢岚被谢臻抚养长大后,大概会从谢臻那里得知我的情况,或者在谢臻的刻意培养下,对我萌生恨意。但这两天来的线索也排除了这种可能,因为谢臻抚养长大的并不是谢岚,而是他自己的儿子——沈槐。至于那个真正的谢岚……虽然我依旧不知道他的下落,但我还是要感谢上苍,让我能够在有生之年释然于心,让我明白,郁蓉的儿子从未恨过我。”
说完了,他这一生中最艰难的一段话,却也是最值得说的一段话。夜太静了,衬得他的话语绕梁不止,余音袅袅。折磨了他三十多年的良心,此刻突然平息下来,反而让狄仁杰无所适从。就这样解脱了吗?他觉得有些意外,突然又莫名惶恐,怎么没有丝毫动静?他猛地调头望去,身边的人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面庞隐在暗处。
狄仁杰轻声道:“元芳啊,夜越发深了。你去把书房的门关上。”李元芳站起身,径直走到门前。门合上了,他却没有回转身,只是背对狄仁杰,固执地沉默而立。狄仁杰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个瘦削的背影。活得长还是有些好处的,他想,可以亲眼看见孩子长大,长成这样英武挺拔的男子,可以信赖、值得托付,使人从心底里感到安慰……
仿佛是听到了他的心声,就在狄仁杰的注视中,李元芳终于转过身来。立刻,狄仁杰便看到那双熟悉的纯净目光,正自最深处焕发出华彩,一扫之前的迷』茫、绝望,这目光像他还是像她?抑或是都像也都不像?狄仁杰情不自禁地捻须颌首,眼前又是一阵模糊,却糅合着发乎内心的欣喜、乃至豪迈之情:我狄仁杰毕竟还是狄仁杰!李元芳走回榻边,再度与他对面而坐。
“你是谁?”“都说狄公推理如神,常能以气质衣着断人身份,小可正想见识见识。”不约而同地,他们都回忆起初见的那一幕,今夜何其相似,大人真乃神人也……只不过今夜之后,不是缘起,而是永别。狄仁杰抬起衣袖拭了拭眼角,勉强笑道:“十年了,老夫也不知拖你熬过多少漫漫长夜,不知今夜,元芳可否再陪老夫聊个通宵?”“当然。”确实已不可能说清,曾经有过多少次这样的彻夜长谈。不过此刻他们都明白,这是最后一次了。
“大人,您想谈什么?”是啊,谈什么呢?太多的过去想要了解,可惜都已没有时间细谈,那么就谈一谈将来吧,你的将来,大周——大唐的将来。“元芳啊,关于今后,你是怎么打算的?”李元芳沉着作答:“辅佐乌质勒是陇右一战之前,我为了争取他的同盟而作的许诺,有道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元芳从此为突骑施效力,还望大人不要见怪。”“嗯,老夫怎会怪罪于你,元芳多虑了。不过老夫倒想知道,元芳打算如何辅佐乌质勒?”
面对狄仁杰狡黠而又慈爱的目光,李元芳微笑了:“大人,您想要元芳怎么做?”“我想与元芳订一个十五年之约。”“十五年之约?”“是的。”沉稳的话语缓缓响起,充满着深思熟虑的智慧:“元芳啊,庭州一战,你我都亲身体验了大周西北边疆的局势。我们都看到,大周的疆域越广懋辽阔、欣欣向荣,边塞的局面就越错综复杂、危机四伏。久居于朝堂之上的大臣们是体会不到这些的,今天的皇帝和将来的继位者,同样也没有开疆拓土的经验和能力。元芳啊,当今圣上年迈,几年内肯定要把江山交给后继者,然这皇权更迭的过程,我们都再清楚不过,那必将会是一番血雨腥风的惨烈争夺。朝堂之内的斗争既然已不可避免,大周边疆的稳固就更为重要。前些年东突厥强盛,屡屡犯境,所幸大周尚有精兵强将、民心所向,才能保得一方国土平安。可是近年来朝局不稳、朝中派系林立,那些觊觎大宝之徒,甚而常有挟一己私欲而罔顾国家安危的举动。此次陇右之战,里通外寇的、公报私仇的、坐等渔利的,种种恶行恶状、跳踉小丑,观之令人心惊胆寒。试想,如果外敌怀伺、人心叵测,即使当今太子能够顺利继位,这李唐江山又如何稳固,这广阔疆域又如何坚守?!因此元芳啊,我希望你能身在西域,却为武周、也为李唐守好这面向西方的门户。”
“大人,您的意思元芳明白,其实这也正是我所打算的。”“哦,这么说你我又一次不谋而合了?”李元芳淡淡一笑,恢复了平常的冷峻:“陇右一战后,东突厥受到重创,乌质勒的突骑施部却在借此机会异军突起。我早已计划好,待我到了乌质勒麾下,必将全力辅佐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发展势力,尽可能攻城掠地,夺取西突厥的领袖地位。一旦突骑施将西突厥其他部落的大部分实力都充实进来,我便要协助乌质勒向东北进袭,荡』平东突厥!我想……”说到这里,他的双眼熠熠生辉:“这些事情也够乌质勒忙一阵子了。大人,元芳可以保证,只要有我在突骑施一天,东、西突厥就无暇旁顾,绝不可能进犯大周!”
“好!”狄仁杰轻声应和,又含笑捻须:“可这样一来,乌质勒得了我最能干的大将军,如虎添翼必将成为真正的西域一霸,到时候恐怕就不好扼制了?”李元芳道:“大人,这我也考虑过了。我在想,您是否可以奏请圣上建立北庭都护府?就像安西都护府那样,统管天山以北最重要的州郡,增加驻军,如有战事即可统一调度,其威慑和防御的能力,绝非各州各自为政所能匹敌,也可避免再出现这次陇右战事中,因庭、伊两州相互隔绝而生的变故。”“嗯,如果要建北庭都护府,设在何州?以谁为首任都护使?”“我想都护府就设在庭州,首任都护使我举荐庭州刺史崔兴大人。”狄仁杰点头不语,稍顷,方慢条斯理地道:“元芳啊,本阁已经在三天前上奏陛下建立北庭都护府,奏章的内容就与你刚才所说的不谋而合啊,哈哈!”
“大人,您又……”李元芳无奈地摇头,又好奇地问:“可为什么要约定十五年?”狄仁杰亲切询问:“元芳啊,十五年以后你多大年纪?”“嗯,四十八岁吧。”“多么好的年华……”狄仁杰发自内心地感叹了一句,随即正色』道:“元芳啊,在我看来,今后的十五年将是朝廷皇权更迭、斗争最激烈的一段时间。十五年之后必将尘埃落定,方才我已经说了,希望你为保障边疆的安定出力,尤其在这段时间内最为关键。”“我明白了。”李元芳点头允诺。
狄仁杰又道:“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沈槐遭人追杀所为的那个‘生死簿’。”李元芳的神色』顿时黯淡下来,他小声问:“大人,那‘生死簿’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那是一份记录着朝内大小官员最隐秘罪行的名单,得到它的人既可以将它作为要挟的手段,也可以作为攻击的武器,在已经十分复杂残酷的权力争夺的烈焰中,再添上一把柴薪!”“原来是这样,”李元芳也听得紧锁双眉:“大人,难怪你无论如何也要把它夺下来?”“是啊。”狄仁杰叹道:“即便如此,这东西也已经在短短的大半年时间内,接连夺去不少人命,为害已然不浅呐。”他看到李元芳欲言又止,会意一笑:“元芳啊,我知你困惑』,这‘生死簿’关乎朝局,却并不牵涉西域,怎么会和你的今后联系上?”
李元芳思忖着回答:“大人,莫非您的意思是,正因为‘生死簿’的存在势必会加剧朝局的动荡』,所以才更需要维护好边塞的安定。”狄仁杰的目光中充满赞许:“说得很对啊。元芳,这份‘生死簿’老夫已经看过了,因为是从几十年前就开始记录的,其中涉及的大部分官员已经渐渐老迈,假以时日,随着这些官员或老朽或亡故,‘生死簿’的作用也就会逐渐削弱,直至彻底丧失价值。”“您说的这假以时日,就是十五年?”狄仁杰捻须微笑:“差不多吧。”
李元芳沉默片刻,又问:“大人,可我还是不明白,既然您已经得到了‘生死簿’,为何不干脆将它销毁呢?还省了今后无穷的麻烦?”“问得好。”狄仁杰沉吟』道:“元芳啊,这份‘生死簿’是鸿胪寺卿周梁昆和内给事段沧海公公一起炮制出来的。假如我们销毁了周梁昆手上的这份,却不能保证段公公的手上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份。我认为,正因为‘生死簿’威力极大,他们应该会各自保存一份,这样任何一方都不敢单独拿出去。现在假如我们把周的‘生死簿’销毁,就失去了对段沧海的辖制作用,这也是当初周梁昆死活不肯销毁‘生死簿’的一个重要原因。所以‘生死簿’不仅不能毁,还要很好地保管起来,直到它失效为止。”“哦。”李元芳这才恍然大悟,狄仁杰的目光停驻在他身上,意味深长地问:“元芳,你是不是觉得十五年有些长?”李元芳垂首不语,狄仁杰举目望向窗外,不知不觉中,东方已有淡淡的曙光初现:“……别的老夫不想再多说。总之,今后的十五年内你要履行约定,待到四十八岁之后嘛,老夫就管不着了。”
生命既已背负了许诺,就不能再随意挥霍。他毕生运筹帷幄,唯有最后这一次的谋略,让他真正地感到——值得。
“啊,原来这天光都已微亮,夜快要尽了嘛。”狄仁杰感慨道:“元芳啊,你打算何时返回西域?”李元芳略作迟疑:“大人,我承诺乌质勒明年元日前回到碎绿色小说网』悠落在北窗之下,几株青翠的绿叶中,寒兰绝美的姿容终于在这个冬天绽放开来,幽雅的香气在室内萦绕不绝,犹如来自天界般神秘、纯郁。众人看到,狄仁杰的脸上微微露』出笑意,他必是了无遗憾了,才能如此安详地走入永眠。
长生殿内,则天女皇坐立不安地阅览着奏章,已过了就寝的时候,她却毫无睡意,把五郎、六郎这两个宝贝也都打发在外,实在无心顽笑。三更还未到,段沧海就来了,武则天一见他那一脸的哀容,心中顿时激痛难当,手哆嗦得握不牢朱笔,奏章的缎封上已成一团绛红。
“朝堂空矣!”这年近八旬的老妇』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上声泪俱下:“天夺吾国老何太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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