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歌》第五十六章:天开一眼[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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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要针对这个突发事件,来进行讨论。
    “皇上,”熊文灿脑筋快,更何况这是在救自己,不快也不行,“卢大人之《土地新制》至今已经七年,却只施行未半,臣想来,应自根本入手。”
    “呦嗬!”大家都很感兴趣的看了看熊文灿,大熊双手扶着桌案,慢慢站起来,先团团拱手,
    “皇上,各位,在下夜读史书,关乎田亩修订,自李悝教魏文侯地力起,历朝历代几乎议论不休,周天子之井田、文景之郡县、新莽之王田、拓拔之均田、王荆公之方田、贾似道之官田,凡此种种,可谓琳琅满目。然所究者,无非应对失地、兼并两途。百姓无辜,贡献税赋之余,又要承担工役。使一人分二人用,以历代太祖开国之威武,亦不能坚持百岁。是太祖御统即立祖制,军田、户田分而处置,然纵由张先生一条鞭法校正,至我朝仍要颁布《限田令》及《土地新制》两条新法。凡此种种,皆归于一本,那就是”
    “食货税入,等同划一!”
    “…”
    说到这里,熊文灿可是喘了几大口气,边想边一口气白话儿这么老些,也真是难为他老人家了。但过了半晌,大家再看,熊文灿还在吐纳,于是,等得有些没耐心的小朱,开口试探着问道:
    “呃,完啦?”
    “啊,臣完了。”
    嗡,上书房起了一阵哄声,这么多年来,大家长期坐在一间屋子里议事,互相之间尽管政见会有不同,但关系是很亲近了,开个玩笑什么的也都不算避讳。眼见熊文灿胡说一通之后,居然没有下文,大家都拍着桌子对他报以嘘声。
    倒是卢象升,想通了熊文灿究竟想说什么:首先,熊文灿害怕现在就进行土地丈量,那样的话,大熊他们就危险了。但任何人都知道,土地产权明确势在必行。这不仅关系到目前正在开展的金融斗争,国家如果做不到账目清楚,何谈反击。而且目前中国的经济发展超速明显,但资源的通盘了解又远远滞后。所以无论如何,利用航海钟精确的掌握土地情况,谁也阻挡不了。
    再一个,既然阻挡不了,大熊就需要规避自己的风险。规避方法,就是在国家财政体系中,把土地的权重降下来。
    中国几千年来,除了宋朝以外的历届政权,都是围绕土地来搭建国家律政体系。这么做的好处是:中华民族很早就完成了人类文明中的原始分工,精细到一户一丁的社会分工,使得中国上下一统,并且甩开世界向前发展,直到朱元璋的军、农、匠分户而治,达到社会化原始分工的最顶端。
    但历史发展到今天,这种制度不再合乎时宜了。因为一切法律都是围绕着农业和土地来建立的,那么就等同于这样一个定律:
    一切的利益,也都归集于土地。
    中国农民一方面要承担整个国家的税收,一方面还要成为无限的兵、役之源。不仅要为皇族、贵族的花天酒地买单,还要供他们驱使,为他们修筑历史的功绩,建造房屋、织补衣裳、扛枪打仗。
    这一切,都因为利益的本源,也就是原富,来自于农民耕种的土地。
    而人的私欲,也就是原罪,又是无止境的。
    久而久之,那些高高在上的法律制定者、维护者、解释者,就必然会追求财富的本源,土地。豪门兼并,也就必不可免。
    当时钟走到了大明天启七年的时候,中国人的财富体系却产生了变化。自范蠡起,商业,就已经独立于农业存在。发展到宋太祖时,这位史家公认的喜欢说大实话的老实人,公然为战争标上了价格:
    20缗(折铜钱2万)购买一颗契丹人头,整个契丹人不过10万,那么我大宋只要积攒下200万缗,就能够打赢一场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了。
    这句话的实惠之处,理当是全中国人民的宝贵财富,将商业与战争紧密结合,恰恰是数百年后的英国人所采取的步骤。然而倒霉的是,宋代法制,依旧是农业社会的成法,假使他们能够率先摸索出商业社会的法律体系,则中国自宋代开始,便步入第二次社会分工期,并再次甩开世界,向前发展。
    事实上,这样的分工已经开始。忽必烈大汗视江南商业发达地区为南人之地,就因为那时的中国,已经出现了南北分工,北地以耕种、畜牧为主,南方以商业为主。
    但更为倒霉的是一个三段式历史演进:
    第一段:在两个民族、国家之间争斗拼杀时,沿用成法的一方,永远比正处于转型期的一方更占据优势。
    “宋人议论未定,金兵已渡黄河”
    宋人努力的从“农业文明”破茧跃入“商业文明”的过程中,转型转得异常艰辛,王安石与司马光的争论,不仅直接导致了靖康之耻,甚至还延续到了南宋,贾似道是个奸臣,然而这个奸臣的经济政策,竟然脱胎于王荆公的青苗法!!!
    这特么找谁说理去!
    紧接着是第二段:国家内乱时,谁抢先占领财源之地,谁就会获取成功。
    自古都是北朝灭南国,然而朱元璋这个雄才伟略的乞丐,硬是从金陵起兵,向北驱逐了困扰中国数千年的游牧民族政权。原因就在于他所拥有的根据地,恰恰是经商数百年的江南。有了江南财阀的支持,元顺帝成为中国历史上最幸福的亡国之君。
    元顺帝逃回了祖宗的草原,仍然以大可汗的身份生活了两年,并且依照他的性格,似乎也没觉得大都丢失有什么了不起的。蛮好,蛮好。
    最后一段,转型期必然会滋生腐败团队。那么建国伊始,国家为了肃贪,必然会选择一些成法、苛法。甚至想回归孔圣所描述的那个美好世界:大同。
    罢商弃海、严格户籍、剥皮萱草、降低工资。
    朱元璋也没办法,谁不想从零开始,替华夏子民搭建一个蓬勃向上的社会结构。但毕竟中原沦丧近百年,从最开始“贪污也是元人的钱,干嘛不拿!”的心安理得,到最后形成贪污的心理依赖,整个中国官场在民间商资的吸引下,人人都成了贪污的瘾君子。
    这个时候,能不肃贪吗?而为了让人们安贫乐道,也只能推行户籍制度,您爷爷不是农民吗?那就对不起了,你,你儿子,你孙子的孙子,都只能是农民。毕竟在厘定你为农民的时候,朱重八还设立军户。种田归你,打仗有他。让步让到如此,也算难得了。
    由上述三段式演进可以证实,大明开国时的历史倒退,恰恰是历史的选择。本来就是螺旋式上升的东西,非强求朱元璋来个火箭升空,根本不现实。
    但商业文明一旦出现,就永远不会消亡。经过三百年的休养生息,大明于万历年间,再次迎来了转型期,东林党的出现,恰恰是商业文明的代表特征之一。然而这个起码需要一百年的调整期里,居然又倒霉的遇上了后金崛起。
    小朱执政22年,政策多有反复,但都是按照商业治国的路子在摸索,其间得罪的那些皇商、贵族,其实是以商业在反对农业。
    因为商人注重泛公平下的契约自由。而农民则追求皇权一统、独裁铁腕。
    谁特么还崇拜强人,谁特么纯粹就是一农民(这里的农民,专指抽象概念,而不是具体人群)。
    卢象升为人较为正直,也绝对聪明,他敏锐的看到了一个希望:
    当国家、贵族、官僚集体,不再把敛财的希望,寄托在劳苦耕种的农民身上时,那么他“均田”的政治抱负,即将实现。
    事实上,这20多年的国家税收,来自农业方面的贡献极小,甚至还要经常以国家赈灾的方式,予以补贴。那么一个很清晰的公式就摆在眼前:
    有权力的贪腐人群,不再把毒手伸向农民,而是针对狡猾的商人进行谋算,则这种博弈,将变得温文尔雅且远离血腥。
    非暴力解决分歧,本就是社会文明进步的特征。眼下七王之乱的平息方式,恰恰是商业手段,而非军事手段。
    因此,卢象升迅速的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他也要支持熊文灿的提议:
    “皇上,勘定北方实为国策,航海钟应用海内,尚需时日以待北海勘测人员的编练及归建。因此臣想,丈量田亩,应当缓行。眼下燃眉之急,乃是熊大人起草的《新税初制》,臣祈请入朝会大议。以期尽快刊行天下。”
    “呣,事关体大,总要谨慎一些。但不知,文灿做如何想啊!”
    “咳,咳,”熊文灿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这一届政府,或者说皇上登基以来,只有两个大臣与天子私交最近,一个是温体仁,另一个就是熊文灿。其中温体仁更像师长,熊文灿则更接近狐朋狗友。
    无论如何,熊文灿总是想在公开场合下,规避这种关系。因为温体仁一辈子劳神劳心,却到死都顶着骂名。他熊文灿本来就屁股不干净,将来一旦出点儿事故,自己的祖坟还不得被人给刨喽。
    但现在很不巧,他刚刚想反对卢象升的提议,现在人家卢刑部非但同意暂缓丈量的提议,还投桃报李的支持自己的改革方案,怎么也得接着。
    “回皇上,臣附议,附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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