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六[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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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已经从外面栓住了,一个笑容如冰河解冻,春回大地,新生的花蕾在阳光下开放一样的女子轻云般的飘了出去。
    远方天际,夕霞飘飘。
    云层隐约中被一缕清风吹散,最后一丝暮阳悄悄闪过天空。
    大红袍一个人站在破庙中,唇角还留有一丝温柔。
    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留下的?
    人已走,没有人知道她会不会北上。
    也没有人知道,她会在哪里等待心上人的归来。
    就连大红袍也不知道。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大红袍痴痴地望着金黄色地平线,口中喃喃道着半闲斋中的两句诗词。
    可是……
    夕阳并非无限,人也不会长久。
    却又谈何美好与婵娟呢?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春雨如蚕丝,欲连未连,欲断还休。
    细雨洋洋洒洒的轻敲着皇城,静静地飘落在那片光洁的琉璃屋顶上,随着琉璃间的缝隙,滑出道道美妙的曲线。
    此情此景,煞是好看。
    太子总是喜欢这样的天气。
    因为绵绵的细丝,如一川烟草,使得满城风絮。
    这会让他联想到,那淡淡婀娜的身影,那如同春雨般纯净的羞笑。
    广信宫的寒梅,广信宫的薄纱,广信宫中的那女子……
    “问卿今在何处,膈雨遥望,尽在杏花柳风间。”
    太子望着远处,思念入神,忍不住轻声低吟。
    一阵阵急促的铠甲互击声,打破了这甜美的画面。
    太子忍不住微皱起了眉头。
    “这是怎么回事?”太子问。
    身旁的小太监连忙回答道:“陛下急招征西大元帅燕小乙大人回京。
    听说,燕大人未尽盔恺,就急忙面圣去了。”
    太子的眉头依然微锁,淡淡的惆怅之情被一阵阵春雨冲刷的干干净净。
    剩下的只有疑问和揣摩。
    “陛下也终于忍不住了!”太子叹了口气寻思道。
    燕小乙接到皇帝密旨,连夜赶回京城。
    他已经很久没有那么激动了,自己儿子的鲜血还在眼前晃动,一向沉稳的九品高手,此时双手开始微微颤抖。
    监察院被围了起来,四季如春的陈院也被围了起来。
    除非陛下亲旨,任何人不得离开半步。
    违者斩!
    范闲望着眼前的燕小乙,望着他的手,望着他的弓,心中依然一片平静。
    叛逃这种事情,说起来简单,做起来更加简单。
    但范闲不想走出这最后一步,毕竟这里值得留恋的东西太多了。
    他相信陈萍萍!
    那夜之后,他已经确定了陈萍萍的想法。
    陈萍萍想用自己的肩膀将范闲顶进奢华的皇宫。
    虽然,他是怎么做,怎么想的的。
    范闲问了一晚上依然不知。
    忠诚与背叛之间的关系,就好比那连绵不绝的春雨。
    欲断未断,欲连未连!
    无所谓背叛,背叛是因为受到的好处足够。
    无所谓忠诚,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太低
    也许是为了两条早已经离开自己的大腿,也许是为了某个东夷城的女子,也许是为了当年看轻须眉的一片翠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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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由辩之不早辩也。”
    范闲突然想起了《易amp;#坤amp;#文言》中的这么一段。
    想到自己目前与宫中各位皇子,与皇帝之间关系的时候,忍不住苦苦的笑了笑。
    燕小乙看到范闲这样的神情,眉心一抖,右手轻轻的抚摸着腰间的长弓,眼神坚毅,脸色微白。
    范闲当然不会认燕小乙已是来包围监察院的。
    为何他还要笑?
    “他还是觉得本将不足为惧么?”
    一股傲气从燕小乙的丹田蔓延了上来。
    燕小乙冷笑,监察院中充斥着危险的味道。
    一枚又细又长的箭,在那一眨眼间就已经从他的腰间拔了出来。
    寒光颤动如灵蛇,在细雨中不停颤动,让人永远看不出他的箭尖指向何方。
    更看不出他出手要射向何方。
    连箭光的颜色都仿佛在变!有时变赤,有时变青。
    弓一到他的掌中,他就变了,变的更静,更冷,更定。
    冷如冰,定如山!
    暮色又临,一片春意已变为一片灰暗。
    箭势将出,还未出,一个人影却闪到了燕小乙的面前。
    那是一道黑影,一个影子。
    可是,站在黑影的面前并不是燕小乙。
    一个光头僧侣抢先一步拦住了黑影的去路。
    黑影动,僧侣也动。
    黑影静,僧侣也跟着静。
    黑影苦笑,他笑到底谁才是影子?
    “神庙来的?”范闲皱着眉头问。
    燕小乙不答。
    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的弓上,一旦分神,箭势就很难再集中。
    何况,面前是他的杀子仇人,同样九品的范闲。
    黑影出手,剑气迫人眉睫。
    剑光暴涨,剑身突然间又长了三尺,剑尖多出一道蓝色的光芒,伸缩不定,灿烂夺目。
    黑影每刺一剑,僧侣就后退一步。
    黑影连刺十剑,僧侣连退十步。
    忽然间,剑势凋残,犹如一朵开到最鲜艳的鲜花开始枯萎一样。
    盛极则衰!
    黑影的神情也跟着剑逐渐残破。
    他知道,他输了
    僧侣拿出一根竹杖,轻轻点地。
    “当”的一声,就像是一道催命符一样,震进了黑影的内心深处
    燕小乙眉宇不易察觉的舒了舒,心想:陛下从神庙招来的人,实力果然不凡。
    两个九品杀一个九品,谁会赢?
    这种无聊的问题,恐怕没有人有功夫来回答你。
    影子倚靠在墙边,面色憔悴,似乎被那一杖震伤了心脉。
    范闲已经无路可退燕小乙已的箭已经指向了自己。
    神庙的僧侣站在燕小乙的身前,犹如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这种组合的威力,恐怕就连大宗师都不敢力敌。
    “嘣”的一声,箭已离弓,如流星赶月,如晴空霹雳。
    (必杀技:小鹿纯子的咆哮)
    僧侣已经准备转身离去,他看得出燕小乙惊世骇俗的一箭,范闲连一点挡下的机会都没有。
    范闲挡不下,不代表别人挡不下。
    一道青帆挡在了范闲的身前,但这一箭的威力岂是一道青帆能够挡得住的?
    箭锐,帆破!
    箭依然势如破竹,就像嗜血的魔鬼一样。
    不见到鲜血之前,它是永远都不会停下的。
    箭停,血流!
    流的不是范闲的血,而是四顾剑的关庐弟子--王十三郎!
    “果然是绝世无双的利箭!”王十三郎在笑,笑的面色惨白。
    他皱了皱眉头,用力拔出了箭头,扔在了一边。
    王十三郎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是一股血腥冲出了喉口,喷在了两大高手的身前。
    鲜血如同迷雾,遮住了僧侣的视线。
    一旁脸色惨淡的影子动了,谁也没看见他是怎么出手的,似乎刚才一切都是在演戏。
    演给这位自命不凡的神庙僧侣看!
    如黑色闪电一般的身影,穿过了僧侣。
    僧侣轰然倒地。
    他僵硬的脸上充满着不可思议,突起的眼珠还留着他死亡前看到的景象影像。
    他眼中是一柄铁锥!
    燕小乙凝视着已经躺在地上的神庙僧侣,面色居然异常平静。
    就如同刚才的范闲。
    他的内心却如惊涛,如风潮。
    他与神庙僧侣曾经无数次的演习过。
    其中却不曾有一次失误。
    一个王十三郎不能阻挡他们的攻击,这也在燕小乙的计算之内。
    但是他依然没想到王十三郎竟然如此强横。
    中了自己一箭居然还能够站起来。
    他后悔!
    他后悔没有看清楚那位六处头目。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范闲身上,居然会没有察觉到,这个六处头目已经不再是原来的影子。
    他是一个瞎子!
    “这个瞎子是谁?”
    燕小乙突然想起了那一晚,那一晚长公主的宫女被杀,洪四痒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他的瞳孔突然收缩,他想起了在这篇大地上的一个传说,他想到了这个瞎子是谁!
    太有把握的事情,往往却是最难成功的。
    燕小乙眼前一片朦胧,他想起了少年时赤着脚在森林中捕猎,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那位改变了他一生命运的女人。
    他唇边挂笑,双眼迷离。
    据说人在死的时候,一生中的回忆就会一幕幕的映入脑海。
    当你想起已经被丢弃在角落里的记忆时,这就是你油尽灯枯之日。
    范闲没有杀燕小乙,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来不及。
    能够杀燕小乙的人只燕小乙已自己。
    那支跟随自己经历无数战戈的铁箭,随着自己的手,插入了自己的身体。
    这一刻,燕小乙发现,原来自己的血依然还是热的。
    人生是非常奇妙的!
    善毒者会死在毒上。
    善水者会死在水中
    用箭者,只能死在箭下!
    自己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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