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英雄志》第十三章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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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沟在枋山西北绕了个急弯,在靠近枋山的一侧形成一片开阔的河滩,东海将校陈轶率领三千步卒紧守下沟河滩。
    入夜前,余杭各部人马赶到河滩附近,让下沟隔在两岸,而同在下沟东岸的樊文龙与徐濯非两部兵马让河滩上的三千东海步卒分在两处,不得汇合。
    惟有击溃东海在河滩上的驻军,才能与徐濯非所部汇合。到时欲战,则可令西岸的兵马渡过河来;欲走,则渡过河去。
    对于陈预来说,守住河滩,就能将余杭军分隔成三路,实有大利,顾不上吝惜,将骑兵派去协守河滩阵地。
    入夜不久,下沟河滩的局势就混乱起来,刀兵之声大作,战火燃天,将枋山西北边的天穹映成暗红的凝血之色。樊文龙与徐濯非两部兵马将五千东海兵围在河滩之上,而徐濯非所部的侧后则受到长叔寂的猛烈攻击。陈预率领五千东海兵从北侧楔入,欲突入河滩,将徐濯非所部一万兵马封在东岸,聚歼之。
    这缠战在一起的几路兵马都算得上两家的精锐之师,在局势没有完全明朗之前,陈预也不敢将兵力都压上去。
    樊文龙见一时无法攻陷下沟河滩,便令西岸的兵马往北寻机渡河。陈预令王白泉率领五千青池兵沿下沟往北监视之,打定主意,只需南营兵马赶来汇合,就先围歼徐濯非所部的余杭军。
    南营那边的战斗也益激烈,紫色的光霭压着枋山的山脊,铅灰色的云朵在山脊之上流卷。
    长叔寂派人来问:“徐汝愚为何不分兵来救?”
    南营虽然简陋,但紧挨着枋山南麓险峻的地形,徐汝愚虽有四万兵马却无法攻陷南营。绕过枋山,有七八十里的崎岖山路,陈预已料定随徐汝愚在枋山之南的四万兵马都是吴州降兵,率领四万弱兵来救,还不如令徐濯非、樊文龙各自突围。
    想到这里,陈预有些犹豫起来,暗道:决战最忌陆续投入兵马,下沟河滩的局势对余杭军明显不利,樊文龙断不会在河滩决战。只怕徐濯非部跳将出来,窥着东北方向上的空隙突围而走。
    青丘山就在那个方向上,让徐濯非与丁勉臣合兵一处,也就不能奈何他们了。
    手里再没骑兵可部署,陈预心里大恨,盘算一番,抽出两千兵马伏在东北道上,希望徐濯非领兵往东北方向突围时,两千兵马能稍阻片刻,又让其他各路兵马过来合围。
    两千兵马将出之时,主营方向腾起焰天大火。浓烟遮空,火舌在浓烟里吞吐。
    陈预心里一惊,察看方向,却是主营北面的粮营先起了火。主营最要紧处便是粮营,从枋山流下来一条清溪,粮营设在清流的两边,外侧才是驻兵的鹿砦,粮营先起了火,风往西南吹,撞上山避折向,又两边倒卷,火势极易漫延开来。
    主营那边只有两千人,徐汝愚安排奇兵袭营,主营多半守不住。
    只是这路奇兵从哪里冒出来的呢?虽不知那处敌兵从又何来,陈预已知局势有了逆转,心里又惊又急,下令所部兵马脱离河滩战场。
    趁东海兵将惊惶之际,徐濯非撇开长叔寂、陈轶两路东海兵,窥着东北方向的空隙,突围而走。
    陈预回营的道路让徐濯非挡住,不知主营那边究竟出了什么变故,当然不敢强行纠缠徐濯非,只得先与河滩守兵汇合。此时樊文龙也领兵沿着枋山西麓往南而走。
    月入云河,主营那边的火越燃越烈,完全没有止息的迹象,看情形,已有七八座鹿砦烧着。这里的战斗渐息,主营那边隐隐传来声响,却听不分明,陈预急令陈静远聚集残剩下来的骑兵,随他先援主营。不出二里路,风向由东北转向正东,原先大火只烧一路,让这风向一变,转烧一片。
    赶上长叔寂所部,得知长叔寂已先领两千轻兵回援,这时陈预才略知主营消息:
    正值河滩这边打得正激烈之时,南营援兵还在半道,青池援兵沿下沟往北欲阻余杭军渡下沟,数百精骑直袭大营,大营那边只有两千兵马,一时没有防备,给破营而入。敌骑冲入营垒,只沿粮营纵火。粮营择址临火,便是预防敌人火袭,但是徐汝愚将护驾的五百精骑派来,两千守军又怎么能够又驱敌又灭火?
    陈预听得消息,眼前一暗,差点栽下马来。
    四万余杭军在外围战了半天,却是要将东海北营的主力都调出来,好让数百精骑袭营纵火。
    陈预赶到主营,却见营残尸横,一地狼籍,粮营中的粮草给烧得干干净净,驻兵的鹿砦寨垒也大半烧毁。陈预坐在马上,急火攻心,口里一甜,差点喷出一口血来。
    长叔寂白须烧去一半,脸上抹黑,走过来,说道:“仲道领的骑营,我赶来时,大营烧过大半,他领往东北退去。”
    张仲道?
    徐濯非领兵往东北而去,丁勉臣领兵驻在东北的青丘山,张仲道率领五百精骑也往东北而去。
    陈预掩袖,将一口血吐在袖管里,说道:“张仲道亲自到北面领兵,徐汝愚想夺新姿,还是封我归路?”
    长叔寂说道:“两者皆有之。北营一毁,枋山地势便不可持,稍有犹豫,六万精锐将被困青池。”
    陈预借助枋山地势结营,利用枋山长谷沟通南北两营,又以青池城为犄角,只要粮草充足,就不怕徐汝愚领兵来围。北营被毁,这天然防缺大阵就这么溃散了,南营不撤,樊文龙驱兵来夺枋山长谷,南营将士将被封住枋山之中;欲等南营从长谷撤回青池,那六万大军将会让合围过来的江宁兵马困在青池城中。
    青池城小,六万大军挤在城中,徐汝愚只需半数兵力就能将城池死死围住,那时就能抽调出十万兵力在外围将来援的东海兵马一一吃掉。
    陈预长叹一声,说道:“徐汝愚用计果真阴毒。”
    呆立了片刻,有人来报,主营起火时,王白泉仓促率领青池兵回援,于老虎滩与往东北突围的徐濯非部相遇,初战即溃,所幸徐濯非无意纠缠,伤亡不大。
    陈预只当初战将胜,却不料改变局势只要轻轻的一拨。张仲道率领精骑袭营,东海各路精兵不去理会,尚有机会将徐濯非所部歼灭于下沟东岸。击溃徐濯非,守住下沟河滩,这战未必没有机会。
    难道自己心里对徐汝愚有着这般的畏惧?
    刘昭禹从南营赶来,看到主营狼籍,黯然失色,说道:“如何是好?”
    刘昭禹心里未必没有主意,以南营兵马断后,占据枋山长谷,可以牵制山南山后的江宁诸路大军,北营与青池兵马必需在江宁诸路大军过来合围之前撤出白石。
    若是此地的六万精锐都被困在青池城中,北面的曾益行、东南的万嵘也将被江宁各个击破,张季道虽有八万精兵,却维持不了东海的局面,东海一郡迟早在江宁的囊中之物。
    南营尚有一万四千兵力,此时当需陈预拿出壮士断腕的勇气来,不单如此,前往新姿的道路被封,主力需往东经龙游撤回毗陵境内;勿使曾益行成为孤军,曾益行所部也需放弃定远,向毗陵境内收缩。
    陈预将眸光投向远天苍茫,浮云黑影流掠,昭示着人世变化无常,四下里的刀兵之声将息,此时已容不得他犹豫了,沉吟片刻,说道:“或许是我最后一次以东海都督的名义发号司令了……”毅然说道:“着刘昭禹为毗陵府都尉,毗陵兵马行营都尉将军……”
    刘昭禹抢言道:“万不可如此,我领南营与江宁周旋,子预与长叔爷子先回毗陵。”
    陈预苦涩一笑,说道:“我寄奢望于江津小儿身上,致使我军陷此困境,我不领兵断后,怎有面目见世人?”
    “奢望?”长叔寂讶道。
    陈预脸上苦涩尤甚,说道:“我奢望徐汝愚念几分故旧之情。”
    长叔寂顿足叉腰,大喘粗息。
    陈预在青池据枋山立营,离定远、龙游、新姿三城都远。在张季道率领数万精兵远在五百里外,陈预坚持将六万大军滞留在青池,心里自然是存着奢望。
    陈轶、陈静远、王白泉等人领兵赶至北营废墟。
    陈轶说道:“大营起火,将士震惶,都督稍离,樊文龙又遣兵来夺下沟河滩。”
    陈预讶道:“樊文龙不是领兵望南退去了吗?”
    “老虎沟野营被占,有一部分江宁兵从那里渡过下沟,与樊文龙汇合一处,来夺河滩。”
    刘昭禹说道:“丁勉臣已出青丘山……”
    陈预轻拍刘昭禹的肩膀,说道:“这四万将士,我就托付给你,梅立亭与万嵘互相牵制,东面应有空隙,昭禹也不要在龙游逗留,去益阳吧。”
    益阳在新姿东北二百里,然而从青池前往益阳的路途被堵,只得从龙游绕道。
    刘昭禹见陈预眼里神色坚定,情知他已下决心,说不动他,暗道:徐汝愚或许会念故人之情,不伤他姓命,可以陈预怎受得了屈辱?想到这里,黯然失色,也不言语。
    长叔寂说道:“我也留下,未免没有突围的机会。”
    陈预淡淡一笑,南营兵力有限,要牵制住江宁在白石北部的大部分兵力已是相当困难,还谈什么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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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汝愚领兵渡下阿溪时,张季道便着手攻打海陵城,欲吸引江宁在江水北岸的兵力。张季道所率兵马虽然雄健,却无攻利器,这几曰只是将海陵团团围困,伐来巨木制造攻城器械,攻城事宜准备停当,却传来枋山主营被袭的消息。
    席道宁心里奇怪:陈预行事谨慎,怎会让徐汝愚轻易将主营烧了?奈何战报所述不详,怎会也想不通其中的详细情形。
    张季道在营帐内踱着步子,心绪不定。主营被烧之后,陈预将北营与青池兵马交于刘昭禹节制,他与长叔寂率领南营兵马牵制白石境内的江宁兵马。在他人眼里,无论陈预能不能顺利脱身,这东海郡都督都没脸再做了。
    张季道却觉得这事里透着蹊跷,陈预虽然被迫撤军,但是主力未损,只是将白石全境让给江宁。徐汝愚志止于此?
    “这事有些诡异?”
    见卫叔微这么说,张季道也无端的一惊,抬起头,望着卫叔微,说道:“叔微也以为江宁别有所图?”
    卫叔微拧起眉头,说道:“想不明白,江宁在龙游附近只有两万中垒军,还要防备着万嵘将军,无法阻止刘昭禹率领主力撤出白石。”
    “徐汝愚为什么要助我?”
    听了张季道的轻言,卫叔微蓦的一惊:关键就在此处。
    席道宁暗道:江宁与东海间隙颇深,不仅是徐汝愚对东海有野心:呼兰入侵幽冀,东海趁火打劫,攻青州彭城,致使幽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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