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时节正逢君》卷三8426桐风折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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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侯云熙双臂撑在锦榻坐褥上，身体不由自主前倾，目瞪口结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好半晌无语。
    “奴婢折桐和折风，叩谢殿下活命之恩，我俩昨日之身已死，从今往后谨身修省，持心守正，矢志不移，侍奉殿下左右。”
    “你！”皇侯云熙忍不住伸出手，指着再次俯首跪地，一身五品宫官装扮的女子，“你不是……”
    “奴婢折桐，奉皇上谕旨来承阳殿侍奉殿下，”跪地女官再叩头，“‘莞仪宫’的婉嫔娘娘前两日突发急症，已经薨了，娘娘福薄不能再侍奉皇上，皇上待娘娘仁厚，仍以嫔妃之礼厚葬于妃陵。娘娘与殿下有过数面之缘，知殿下纯厚仁心，想必娘娘在天之灵也是真心希望殿下安好无虞的，还望殿下宽心，莫要再为故去之人伤身劳神。”
    皇侯云熙张口无言，说不出话来。
    眼前之人不知何故，容颜憔悴已是不惑之龄，但这张脸还是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样貌，若非连续多日有过频繁接触，他也认不出来眼前之人就是本该已经薨了的婉嫔。
    可是为何？
    他呆坐榻上，慢慢记起那日在颐心殿，皇帝后来对他说的话。
    “……既然熙儿开口了，朕可饶他一命，然残害皇嗣本是死罪，岂能如此便宜了事，朕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将功折罪……”
    原来，皇帝说的将功折罪是这个意思啊。
    皇侯云熙默然看着面前跪着的两人，尤其是折桐——婉嫔已经“死”了，皇帝绝不会宽宥有罪之人，即使是被牵连的也未能幸免，枉送了荣华前景。
    皇侯云熙望着两人平静的脸，心里莫名一动：他们本是疋鸟……现在这情形，对于她还有他来说，也不知道是坏事还是好事了，或许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了……
    皇侯云熙仔细打量跪着的男子，面貌陌生，也是容颜已逝的不惑年纪，那双眼睛虽有浊色，但目光平和，然而他还记得当初在枯井下，被死死盯住的狠厉眼神，不禁打了个寒噤，移开视线不愿再看。
    他赶紧喝了口茶，舒缓紧涩的喉咙，他轻吸口气，问道：“你叫折风？”
    “回殿下，折风他……他不能说话，但是殿下玉言，交代的事他都会牢牢记在心里的。”折桐埋首回禀。
    “他为何……”皇侯云熙突然闭口，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折风用力叩头，无法言语。
    翊护司署堂上，仇风虚弱地跪伏在地上，日夜不停受刑，死去又活来，每次上药后那附骨如噬的痒痛，让他几欲疯癫，折磨得他不成人样。好几次在他即将死去，又被救回来，神志清醒又模糊之间，禁不住问自己，为何要下手，为何要落到这个地方？如果重来一次，自己还会不会动手？他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了，他只想快点儿解脱。
    平民不闻翊护司，唯有百官皆畏惧，人称“阎罗殿”，进来的人没有能完好活着出去的，非死即伤或残，落下终生病根。
    翊候卫直接听命于皇帝，是皇帝的亲属暗卫，不受司法限制，有纠察缉捕百官之权，总是神出鬼没难见踪迹，轻易不露面，出则必见血。
    仇风的身旁还跪着一个女人，正是刚薨了的婉嫔——冯婉桐，“死”后就被带到了翊护司。
    署堂上立着一个人，身着玄绀衣，两袖过肩蛟螭直立水，前胸凶兽威凛，陪衬流云、山水纹样，能着此官服的全朝只有一人，那就是都翊候卫指挥使——骆韫书。
    凡是见到他的人，不认识的会赞一声，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知道的人会畏叹一声，好一个谦谦君子的魔鬼。很多人都难以把这个清俊尔雅，书生气质的弱冠公子，跟铁血冷酷的都翊候卫指挥使联系在一起。
    骆韫书语气谦和，声音含笑，一字一句不高不低：“想必不用我在多说，你们清楚自己犯的罪。”
    仇风已经无力回答，微微动了动脑袋表示听到了，冯婉桐垂首认命，不做挣扎。
    骆韫书看着他们，温言细语继续说道：“你们犯的是死罪，本该一死，幸圣上宽厚，饶你们一命，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但凭你们选择，若想活命就吃下这颗‘枯荣丹’，如若不然，就该去哪里去哪里了。”
    毫无意外，两人都选择活命，吞下了枯荣丹，一夕之间年华流逝二十岁。
    骆韫书看着容颜老去的两人，平静无波：“如此甚好，从今起，世上再无仇风和冯婉桐，你们叫折风、折桐……”
    重见天日，昨日时光如梦消散。
    折风跪俯在地，闭上眼睛，敛去哀容。
    皇侯云熙心里五味杂陈，也不知是厌恨还是同情，只是望向折风的眼神终还是宽和不少。
    “你们是奉皇上谕旨来的，可有什么要说的吗？”皇侯云熙轻叹口气。
    “殿下圣人之姿，有君子存含垢纳污之量，我俩诚心拜服，绝无半点不二之心，愿谨献此身侍奉殿下，望殿下成全。”两人俯身叩首不起。
    一个本是皇帝妃嫔，位列三品尊位，而如今却只能身“死”，屈降为五品宫官；一个本是皇宫从四品金胄侍卫，现在却被阉割成了太监，还断舌成了有口不能言的哑巴。
    好半晌，皇侯云熙幽幽开口：“你们起来吧……”
    从此，承阳殿多了一个五品尚宫和一个六品侍常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