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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潜。
因为陆潜。
说完此话的姜京佐,和安化侍一同陷入了沉默。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陆潜的确是安化侍难以磨灭的痛,此刻听姜京佐这么说,安化侍也心中一片了然,当即也不再客套收下了大帝舍利,只是他现在已经打不开云戒了,唯有将大帝舍利放入自家袖口内侧。
“如此一来,那还是要感谢姜大侠。”
“无需,还是那句话,我不是为你,此间事已了,我也该离去,现在送你回去见你娘。”
“前辈,请等一等!”
安化侍闻言立刻探手打断,姜京佐见状不解,可还是尊重他,没有马上施展空间大神通。
“干嘛?”
“前辈若要离去,那我便恭送前辈,只是我不想再回去见他们了。”
“为何?”
姜京佐依旧面色无悲无喜。
“这个您也知道,我现在混成了这副样子,回去也只能让我娘对我提心吊胆,侍天门肯定会为我的伤势殚精竭虑,可您也能瞧出来,我现在的状态糟糕透顶,即便有真天境仙人救我,恐怕也无法将我的诸家气机理顺,既然恢复修为已经无望,余生注定是个卑微凡人,那还不如就不见了,我就顺着这条路往前走,走到哪里算哪里,遇到有人的地方便住下,今后好好做个凡人,不再参与天上那些飞来飞去的事儿了,如此一来我也清静,这两百年来我过得实在折腾,我也想好好歇歇了,累了,嘿嘿。”
安化侍笑得很浓,姜京佐闻言亦微微动容,不过姜京佐向来不是那种劝谏之辈,听完后缓缓点了点头。
“我懂了,那你好好保重,遇到事情,可以找我。”
姜京佐指了指安化侍的衣襟,那里是存放三清古经的地方。
安化侍明白姜京佐的用意,刚想出言道谢,面前人已经随风飘散不知所踪。
来得快去得也快,毫无留恋也毫不矫情,这便是鬼刹剑姜大侠的自生风流。
原地只剩下安化侍一人。
这次是实实在在只有他一个人了。
“哎呦卧槽,真他娘的疼啊!”
刚刚形势紧张还没有感觉,此刻四下无人,五感便变得敏锐清晰起来。
魔宗、道宗、刀宗、鬼道、大浩然正气、佛宗、祭师源流。
数种不同种类真气在体内紊**杂,互相冲撞互相抵御,浑身筋脉被频频撕裂,又在太古神体和古仙宝血的自愈力下缓缓再生,如此循环往复无止无休,令安化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除了龇牙咧嘴外也根本无计可施。
安化侍现在又有些感谢温叔牙了,若非从小便挨了那么多鞭子,他对疼痛的忍耐力不可能那么坚韧,此刻虽痛苦煎熬,却并不会让他行动迟缓,他缓缓伸了个大懒腰,朝四面八方慢悠悠地看了一圈。
“好闲啊。”
安化侍已经许久没这么清闲过了,他好像一直都在奔波劳碌,随着一直追求的物事全部离他远去,此刻一股空落落的虚无感汹涌袭来。
此地还算是枝繁叶茂,并未受到大战余波荼毒,料想应当是距离北绝之渊极远之外了。
眼前有一条蜿蜒的小河,河水清澈,上有一座木桥。
木桥残破却结实,桥那边可见蜿蜒的山势,隐隐有虫鸣鸟叫钻入耳膜,林间的微风也是极好的,安化侍现在虽神识闭合,可对自然的感受却敏锐了不少,他似乎能从空气中感受到沁人香甜,这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神妙体验。
毕竟从小到大,未入修行江湖前的他天天闻血味儿,入了江湖的他更是天天被人砍,折腾来折腾去,到头来折腾了一场空,本来还心绪低落,可此时望着这小桥流水,望着那云卷云舒,一时间竟对这方人间又多了一抹和颜悦色。
他摸摸背后,鬼彻刀第一次不在他的身边。
刚刚分配骸骨时,安化侍便将鬼彻刀留在了安苾鸢身旁。
毕竟以他目前的能耐,已经抗不太动完全觉醒的鬼彻了,即便他生得身躯魁梧孔武有力,可凡人之躯毕竟是凡人之躯。
至于那副和他相处多年的棺材就更别提了,此刻也安安静静放在安化侍的云戒里。
第一次身边没了这两个老伙伴,安化侍的确是感觉很不舒坦,可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轻松,毕竟放下了棺材和屠刀,这也预示着他貌似真得可以重新做回平凡人了。
对于接下来的凡人生活,安化侍也不清楚他还能活多久,可仔细想想倒也没什么不好的,毕竟就连真天境仙人也有陨落之辈,这世上谁都会死,早死晚死其实也都差不多。
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的安化侍狠狠打了个激灵。
这可完全不像他。
安化侍不晓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变了,以往即便是一夜白发,他都没有像现在这般,对生与死看待得如此透彻放下,而这种无畏生死洒脱不羁,也恰恰是他多年追寻都寻觅无果的境界。
眼下他堪破了,却也无用武之地了。
倒是也好。
安化侍心里这般想着,抬脚迈步下意识想要施展夜行书生,结果却四仰八叉左脚拌右脚,结结实实摔了个大大的狗吃屎。
“噗!”
他娘的,做凡人也不简单啊。
一时间,安化侍的脸色又哭又笑。
他的心绪的确异常复杂,对于做出刚刚那个决定,他心里若说不悔是不可能的。
不再见娘亲,不再见侍天门众,不再见江湖客,也不再见那些未断割舍的红尘情缘。
前路不再有花粥,也不再有鸥鹭忘机,更不会有云海泡脚了吧。
这样也好。
安化侍心里还是这般想着。
从地上缓缓爬起来,安化侍静静顺着河水行走,可还未等他走出一里地,面前山麓上便缓缓迎来了两个人。
心远江湖,可江湖却不请自来了。
这倒是安化侍万万没想到的事情。
若来者是别人,安化侍恐怕第一时间就会传唤姜京佐,可此时来的不是别人,竟是在北绝之渊中分别不久的澹台夭夭。
此刻的澹台夭夭依旧满脸冰霜,曾经那位红衣道门小师姐已经死了,现在的她也彻彻底底沦为魔徒。
在她身旁还跟着一个熟客,是白玉楼主温白书。
这两个浑不搭调的人凑在一起,虽男俊女靓,可怎么瞧都极其令安化侍看不顺眼。
不知为何,再次见到澹台夭夭的安化侍,竟勾起不了一丝一毫的逃生心思。
安化侍也不想再折腾了,此刻的他心境一片空灵,刚刚那股无畏生死的想法依旧浓烈,这让安化侍此刻极为镇定,甚至缓缓抿起了左侧嘴角。
双方走到一处,安化侍率先开了口。
“真是不容易,你这条被打跑的丧家犬还敢回来。”
这话自然是说给温白书的,只不过温白书向来脸皮极厚,闻言摇着羽扇言笑款款。
“安道友说这话就太小瞧温某了,温某是读书人,读书人最是坚毅不屈,刚刚那种形势下温某不得不怂,可现如今已然不同了,安道友修为尽废已是凡人,竟还胆敢寄情于山水之乐,依我看说这话的人应该是我,安道友你见了我们还敢不逃,光是这般气魄便足以令温某称道。”
“少他娘的假惺惺!老子现在人都废了,你就真不打算给我留条活路?”
安化侍的确该怂就怂了,虽说他堪破了生死关,可毕竟活着总比死了强,安化侍虽想通了,可他也根本不是傻子。
“留活路?想当初在苍梧绝岭奈何桥上,殊不知安道友将我连人带笔丢入黄泉之时,你可曾想过给我留一条活路?”
温白书言罢微微浅笑,这一笑满溢睚眦必报的野望,令安化侍不寒而栗瑟瑟发抖。
当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安化侍现在没有神通护体,已经无法抵御温白书的气场侵袭,安化侍看向一直没开口的澹台夭夭,可过了半晌还是吞吞吐吐,毕竟他和她之间,的确仅凭唇舌是不能够说清什么的了。
“夭夭”
“住口,你没资格这么叫我,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澹台夭夭对安化侍的态度依旧冷冽。
安化侍闻言一声长叹。
“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你们是为了大帝舍利而来的吧?”
安化侍缓缓掏出大帝舍利,他很清楚以他现在的能耐,也根本就没必要藏着掖着。
按理说以姜京佐的改天换地手段,温白书和澹台夭夭是决然找不到这里的,他们之所以能够如此精准定位他,很显然是他身上某种物事泄露了行踪,而且不用想也能猜出是何物了。
“不光是大帝舍利,还有你身上的三清古经。”
温白书这次倒很直率,在他说完此话后,澹台夭夭也跟着接了一嘴。
“不止。”
澹台夭夭望着安化侍,眼神冰冷。
“还有你的命。”
她冷冷的道。
安化侍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此刻他已经无悲无喜,默默摊开双手静静等候。
“夭夭,你若是真的想杀我,上一次你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上一次若杀了你,便不会有后来的种种机缘,温白书不得魔祖信赖,魔祖并未告知他北绝之渊细节,可我却清楚知晓太古神族之事,也知道北安骸骨内蕴藏大帝舍利,仅凭四大剑圣是万万拿不到此物的,老祖传讯于我,说你的侍天门已经非同凡响,此次有诸葛燃灯这只自作聪明的螳螂,我们只需要隐忍到最后,就能够成为那只最得利的黄雀,现在看来,果不其然。”
澹台夭夭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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