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六计合集》第五卷太平间的磨牙声第二章,蔷薇园[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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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点还是可以感觉得到。我仰起脸,却看不到
    一点雨。雨打在我脸上,一阵阵刺骨的寒意,但我没有快走,反倒想在院子里立一会儿。肩头上,雨
    水渐渐打湿了我的衣服,突然让我想到了小时候那些惊恐万状的日子,每一天都如此。每一天都让我
    无比的孤独,无比的无助。日子总是如此么?我有点想问自己。
    我穿过院子,走进灶间。把麻秸拗断了扔进灶膛,火燃起来了。火光中,身上有了点暖意。我把
    一根麻秸又拗断了,想放进去,二宝的歌声飘了几句过来,听不清什么,也象雨。
    突然,我停住了手。她唱的,是那两句诗:“最是梦回呼不应,灯昏月落共凄神”!尽管她唱得
    不清楚,却正是这两句。
    火燃着,可是我身上,却越来越冷。
    门开了。
    门开了后,从外面飘进来一股白色的烟气。这些白烟比空气重,所在只在地上流动,象水一样。
    也许,是干冰吧?可表舅家里怎么会有干冰呢?我一定是在做梦。
    我躺在床上,身上象压了万斤重物,没办法移动,只能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门。
    门无声地开了。我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绝对不是二宝,因为她比二宝高一些,走路也十分轻盈,身上穿着白色的长袍,但不象
    是睡袍,二宝也不象不睡袍的人。我看不清她的面目,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在床上看去,倒象是从水
    底看出来的。
    她走动时,无声无息,白袍的下摆象水纹一样流动,看得到她腿的样子。
    然而,这一切都太不虚假了,倒象一部妖艳的鬼片。我一定是在做梦,我想。
    你在做梦,你什么也看不到。
    在心底,我以自己这么说。有时做了一场恶梦时,我就么对自己说。我想睁开眼,但发现无论我
    如何努力也不能做到。
    我怎么看到她的?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我并没有做梦,我的眼睛本就是睁着的,看得到蚊帐的顶。这些老房子没有
    天花板,因此常有灰尘落下来,蚊帐一年四季挂着,顶上铺着一层旧报纸遮挡灰尘。我可以看到透出
    变成黄褐色的帐子,那张不知何年何月的报纸上的一幅传真照片,一些人在欢天喜地地庆祝什么。
    她走近了。象夏天正午看一张燃烧的纸片,看不到火苗,只能看到那条移动的焦痕。
    更近了。
    我看见了她的脸!
    她的脸尽管苍白,没有表情,但我一眼就认出了,她正是那个常出现在我梦中的女人!
    她是谁?
    我发现我的头脑混乱成一片,身体也僵硬麻木。仿佛是个梦,也许正是个梦吧,我无法让自己的
    身体动一下。是死了么?
    我突然听到了一声哭叫。象是一块石子投进了一潭死水,我一下子醒过来,身体也可以动了。可
    是没等我动,她已转身跑出了门。
    这不是梦!
    我只觉浑身都冷意森森,毛骨悚然。床前,还留着一股白烟,窗外,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透过
    窗板的缝隙,一钩残月冷冷地挂着,那朵蓝色的小花不时摆过,留下一个影子。
    门外,有人奔跑的声音!
    我披了件衣服,翻身下了床。踩在那白烟里,一阵透骨阴寒。我一把拉开虚掩着的门,跑到过道
    里。
    夜色中,月光昏黄不明,但我还是看见了一个白色的影子一闪,进了柴房。我扑在栏杆上,大声
    喊着:“是谁?我看见你了!”
    二宝的哭声大了起来。月色如水,如冰,如石,如烟,也如刀。
    我冲下楼,不顾一切地向柴房跑去,耳边,风声象吃吃的笑语,又象恶毒的讥讽。我冲到柴房门
    口,猛地拉开门。
    通到后院的门开着,一院蔷薇,开得妖异。残月如钩,冷冷地照着每一朵盛开的花,不论是红的
    还是黄的、白的,同样带着狰狞。
    进来吧。
    象是蛊惑,有一个声音在我的心底细细地说着。
    进来吧,我的嘴唇甜如蜜。你等待什么呢?
    没有风,但叶片都在慢慢抖动,象叹息。我压了压心底涌起的恐惧,抓住了那扇门的门框。
    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肩。
    是表舅。
    他的脸苍白得吓人。他抓着我,眼里,充满了焦虑和惊恐。
    “那是谁?”我挣开他的手,那条被蔷薇湮没的小道上,叶片和花朵仍在摇摆。
    “是她!”表舅的手抱住了头,“我妻子。”
    “她为什么要住在那幢小木屋里?那里是人呆的么?”
    表舅抬起头,他的眼里,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流了出来。
    “是的,她不是人。”
    我无法形容那时我的脸上是种什么表情。也许,不是我疯了,就是表舅疯了,或者我们都疯了。
    我大声说:“她会走,会跑,不是人,难道是具尸体么?”
    表舅忽然大声吼道:“是的,她是具尸体!你懂了么?她是具尸体!”
    我的浑身都冷得象要结冰。身后,传来脚步声,以及一个微弱的哭声。我回过头,是二宝,她的
    脸上满是泪水,站在柴房门口。在她的眼里,除了弱智人特有的麻木,还有着一种说不清的痛苦。
    表舅挥了挥手,道:“二宝,快去睡觉。”
    他掩上了门,柴房里,登时暗了下来。不知是幻觉还是虚假,我好象听到一个人的哭叫。
    “那是我妻子,你也该叫她表舅妈的。”
    表舅垂下头,他的话语中,有着无限的痛苦。我看着他,说:“告诉我,把一切都告诉我吧。”
    “好吧。”他抬起头,“你也许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相信,我现在只是一个脸朝黄土背朝
    天的乡下佬,可是,我曾经是╳╳医大的高材生。”
    我小小地吃了一惊:“我听我妈说过,五十年代家里出过一个大学生,差点要到苏联留学,后来
    因为出生有问题,去不成了。”
    表舅苦笑着,看了看我,道:“你也知道?我还以为没人知道了。反右那阵子,我被打成右派,
    那时,你的表舅妈还是我的同学,比我低一届,她帮我说了两句话,结果她也成了右派。毕业的时候,
    我们都被发配到一个边远省份去了。一直到六九年,我们才结了婚。不因为别的,因为那时的兵团政
    委看上了你表舅妈,而她也跟我一样,是个地主子女。唉,那些事,不说也罢。”
    我叹了口气。还好,我妈这一支败得早,划分成份时成了下中农,不然,我一出生就是个小黑崽
    子了。
    表舅站在柴房门口,天开始阴了下来,似乎要下雨。按时间,也快天亮了吧,可现在反倒更暗了
    些。
    “结婚后,因为我们都是右派,兵团解散后只能回家务农。那时你的曾外祖母,我奶奶还在,一
    面种种地,一边照料照料她,日子也过得不算坏。那时你妈带着你也来住过几年,因为地方偏,革委
    会也没来找麻烦。”
    “后来太太死了。”我看看过面的房子,楼上,走廊的栏杆也只是些淡淡的虚影,轻轻的,象烟
    凝成。“我还记得,不少人来这儿,我也回一趟。”
    他点点头,道:“那是过了几年的事了,你妈已经带你回去了。那是最后一次一大家子团聚,后
    来再也没人来过了。”
    “后来呢?”
    天更暗了,月亮已经被云遮了,空气也冰冷得干燥。我打了个寒战,但也没有想到回房里去。
    “后来?她得了一场大病。本来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因为下雨时受了点凉,感冒引起的。要是
    有点阿斯匹林,马上就会好,可是她一开始没说,当我察觉时已经很严重了,大约已经发展成肺炎了。
    我把她带到医院里,可那些医生却说我们是地主加右派,竟然不开药。该死的,如果那时我手里有把
    刀,我想我会把他们杀得一个不剩的。我赶回乡里,在赤脚医生那里只找到几支过期的青霉素。明知
    道没什么用,我还是给她打了一针。
    “回到家里,她的烧更严重了。我发疯一样翻检着家里仅剩的医书,想给她找一副草药。这时,
    我真恨自己学的是西医而不是中医。我大着胆子给她凑了一副方子,也只是些手头能搞到的草药,熬
    好了给她喝下去,她似乎平静了些,可是我知道,那毫无用处,根本没用。”
    “她死了么?”
    他痛苦地抱住头:“有时我真希望我没给她喝下那副药,也许她死了会更好一点。那天,我觉得
    她的身体在一点点变冷,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我毛骨悚然地听到他念出了两句诗:“最是梦回呼不应,灯昏月落共凄神。”我大着胆子,说:
    “表舅,这两句诗是什么?”
    “不知道。她死前,忽然精神好了许多,说是她最喜欢这两句诗。她的话很清楚,但我听了却只
    觉得毛骨悚然。我看着她的笑容淡去,象凝固在脸上,嘴唇也渐渐变成了灰色。我希望有一个神,即
    使让我马上死了也算,可是,她的身体还是冷了。
    “我摸着她的身体。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坚硬,象冰。天黑了下来,大宝已经吓得睡着了。那时,
    我也实在有点疯了吧,我想肯定不会正常的。不知过了多久,我醒过来时,那一天,也是下雨,我听
    着外面的雨点不断敲着门,好几次我都以为她只是出门去了,回来得晚了,可每一次打开门,门外只
    有风,吹进几颗雨点。我看着她躺在桌上,心里也只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心酸。不行,我不能让她死。
    我对自己说,可我能做的,又是什么?什么也做不了,只是呆呆地坐着。这时,我才想起,要是大宝
    醒来,发现他妈妈还躺在桌上,他会怎么想?只有这时,我的脑子才开始有了一点正常的思维。我抱
    起了她。她的尸体好象比活着时更重。我不想让她的尸体埋进泥里,被虫子啃吃成一块烂肉。我不能
    救活她,至少,我可以让她的样子永远保留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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