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清华》正文卷第一百三十四章吾静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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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城外,有一座负有盛名的庙宇,供奉着三清神仙,老弱病痛者,皆来此祈福求寿,听闻灵验。
    山上清修之地,极为僻静,来往香客也少喧哗,各自叩拜上香,虔诚求签。
    一位鹤发老君执着拂尘,坐在幽暗的内堂,慢慢展开了手中的签文,便抬头扫了眼面前求签之人,随后又随意地将目光撤了下来。
    他沉吟开口,“施主问什么?”
    面前人是男子装扮,着淡鹅黄的衣袍,干干净净,身姿修长,眉目清秀连女子也不能及。
    这位公子道,“前程。”
    老君便拿起签文缓缓念起来:
    富贵不惊清闲中
    何需揽月上九重
    一朝芳华留不住
    无心逍遥笑春风
    “施主有大福,只是勿贪多。”
    老君洞察一切的模样,轻轻松松点评了。
    公子不语,老君便又道,“那九重天上的月亮,原是定了的,寻常人若费尽功夫去得她,却是徒劳,还易惹出祸端,遭受牵连。”
    公子微微凝眉,问道,“一朝天下一朝月呢?”
    老君呵呵抚了自己的长白胡须,道,“天道未竟,难上加难。”
    这公子便锁了眉,老君颇有深意道,“是你的,也不是你的。不是你的,又是你的。是与不是,何必执着。”
    公子见他说得模糊,原想再问,老君再也不肯说了,便推他走,“施主去吧。”
    他只得谨慎收好了签文,藏于袖中,再三拜去了。
    云雾茫茫,老君身掩其中,立于一翠松旁,气定神闲地遥望山脚下那一头的长安街。
    真不愧,山上活神仙,老君眯眼一笑,转身入了庙宇之内。
    而山下自是另一番烟火景象。
    在邓孝和阿礼的追查之下,清华终于还是窥见到了乐扬和齐王之间的来往。
    因有身孕,她并未过多追究,只是暗自提防。而自流言之后,后宫着实未起什么风波,朝堂也安稳。岁羽殿那边一直安静,倒也显得和乐,无人再提前事。
    算起来,清华怀胎已近八个月了,身子重,便也走动得少,最多在琼芳园中散散步而已。
    这日,如往常一样,盈袖陪她在此漫步,两人说说笑笑,满园花色喜人,处处生香。
    盈袖望着清华高高隆起的肚子,饶有兴致道,“听老人说,像娘娘这么样的肚子,十有八九是个小皇子。”
    清华轻轻抚着,笑道,“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我都是喜欢的,只要他平安就好。”
    盈袖笑道,“偏巧二小姐也有喜了,不然,娘娘把二小姐接来,陪着聊天解闷儿,也趁这个机会好好团聚,难为娘娘还时常念叨呢。”
    清华欣慰地笑着。
    二人并步走着,忽而,清华低头疑惑起来,“咦,我的玉佩呢?”
    盈袖便马上帮她查看,她的腰间的确是空空如也,便问道,“是陛下新送的那块儿?”
    清华便四处看了一圈,有些急色,“莫不是掉了吧,盈袖,你快帮我回头找找。”
    才送不久便掉了,不免有些心疼。
    盈袖一时感到为难,“叫别人去寻恐不认得,可是,留娘娘一个人,我又不放心。”
    清华便道,“无妨,我左不过在这园子里走走,你快去快回,我寻思着,应在方才过路的地方。”
    盈袖只好点头,“那娘娘当心些,我再去叫些人来陪着娘娘。”
    便又嘱咐跟在身后的两个宫人道,“娘娘现在身子重,仔细搀扶着。”这才急急地去了。
    盈袖刚走不久,这空中便不知从哪里飘来了几声悠扬飘渺的笛音,音质难得的通透灵动,甚是美妙。
    清华恍惚间,觉着有些耳熟,她便循着这音,一直往前走着,不知不觉已出了园子,穿过了一道寂静的宫墙。
    渐渐的,这笛声也愈加清晰起来,清华已听得心内一片怅惘,怪道这样耳熟,原来是清平调。
    清华的脚步已无法停得下来,不顾宫人们的阻拦,只一心要去看那吹笛的人是谁。
    “娘娘,不定是哪个闲着无事,吹着玩的。”宫人劝道。
    清华却道,“你不知道。这是我母亲亲手做的谱,这世上,没有几个人会的。”
    她一路跟了过来,便是为此,她已多年未闻此音,如何今日忽然又有了呢?
    这笛声暗飞,令她想起了一个人,所以才一定要去看个究竟。
    空荡荡的红墙内,到处都是凉凉的阴影,似乎冷风袭身,此刻只有她们三个人,和一曲莫名其妙的笛音,尤其是清华入了迷一般的执着,让人觉得十足地诡异。
    “娘娘,再往前,便是幽兰殿了,还未有人住呢,也没有巡逻的侍卫,我们回去吧。”身后的小宫女早已心颤起来,不住劝道。
    话音落时,这曲调竟忽转似幽咽之声,犹如泣血,只在这狭小的上空萦绕盘旋,加之天也不知怎的,忽然暗了,一团乌云恰好飞了过来,正好压在她们的头顶上,一瞬间便似入了夜一般。前面不过两三丈远的幽兰殿,却透出忽明忽暗的光,犹如一道鬼门,看得人心惊惧,不敢近前。
    宫人已吓得胆儿都破了,忙拦着清华跪下来央求,“如此阴森,娘娘,别去!”
    清华当即魔怔了一般,轻松将她们抛下,兀自推了门,一脚踏入了幽兰殿。
    见状,两人都吓得魂飞了。其中有一个还算是个有主见的,当即推嚷着另一个,急哭了道,“快去,叫盈袖姐姐来,快去!”
    另一个见状忙不跌地跑开了去。
    余下这个也忙起身追上了清华,一同入了殿内。
    推门的瞬间,清华只觉一阵白光晃眼,忙挡了,再睁眼时,却踏入的不是幽兰殿,而是,一片水光粼粼,风光俏丽的湖心岛。
    她走过脚下笔直的青丘石子路,从漫天桃花中穿行而过,来到了一处阁楼。
    抬眼望去,阁楼上赫然写着三个字---连心阁。
    清华猛然一惊,不对,不对,不对!
    她慌忙转身,周遭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楼,皆在她脑海中飞速旋转,这,明明白白,就是吾静湖!
    赵国的吾静湖,长秋的吾静湖。
    她的手心,额上,已渗出一片冷汗来,不住喃喃念道,“怎么会呢?”
    “我在哪儿,我怎么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仍是一片混沌,连自己是怎么来的,也不记得了。
    她再次抬头,呆呆地端详着连心阁三个字,一瞬间想起了许多在此度过的时日。
    没有错了,她是在吾静湖。
    不知何时,有个人悄悄地站在了她的身边,无声无息。
    清华感到了人影,心中却已十分平静,仿佛早知道他会来一样。
    清华转过头来,与他四目相对,眼角有些酸涩,轻声念道,“长秋。”
    长秋一袭精致黑衣,还是她在白鹿青崖见到的那一身,那是她最后一次见他。
    他的眉眼还是这般清亮如星月,嘴角微微扬起,似心中有万千诡计,浑然天成。
    外人见着这笑,总要提防三分,报以冷漠,只有清华看起来,他不过是故意逗你,却不会伤人的。
    “你来了。”长秋温柔一笑。
    清华此刻是清醒的,她知道长秋已死了。但是面前的人,却是活生生的。
    这大概是一场梦吧,不论他是活着的,还是死了,她都不怕的。
    “我,”她心中隐隐觉得伤心,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我也不知道,如何来的这里。不过,能见到你,也是好的。”
    长秋若无其事,只轻轻拉起她的手,道,“我陪你走走。”
    清华默默跟在他的身边,凉凉地叹息道,“许多年未见,为何一见,便是在这虚妄之境里?”
    长秋目光清冷,言语空灵,“所到之处,所历之事,所争之名,所谋之权,何处不是虚妄,最终不过万境归空,大梦一场。”
    清华豁然开朗,心知自己身陷何处,难怪似曾相识。
    也罢。
    她释怀一笑,缓缓道,“长秋,你是抛却红尘,飘渺而去了,自是无牵无挂,一了百了。而我,对这凡尘俗世,竟还有诸多留恋,心想走不得的。”
    清华不由得一番无奈,道,“可如今我到底是要死了,便也不得不走了,只是该如何将这身后所有一瞬舍去?长秋可有什么好法子,也助我走得轻松一些?”
    长秋便道,“糊涂,你尘缘未断,要走去哪里?”
    他环望四周,不经意道,“你误入别人的陷阱,闯了进来,可此处是留不住你的。”
    清华哑然失笑,不再言语。
    长秋默默携着她的手,再一次领略吾静湖的风光,此时水天相接,一望无边,正是山河娇俏,岁月静好。
    “我说,要接你来住,你偏是不肯,可惜了啊。”长秋不忘打趣她道。
    清华面有愧色,道,“是我无福,不堪消受。”
    长秋指着她的腹中骨肉,淡淡笑道,“你每次来时,不免总要多带一个人。”
    “便是这样,你才能出得去啊。”长秋自言自语的,清华听不真切,只觉他在叹息。
    长秋的手心粗糙不平,这些凹凸斑驳的触感从清华的手心一直传到她的心口,引得阵阵惊恍,她默然低头,渐渐地不觉泪如雨下。
    长秋死前,身体因长期遭受火毒侵蚀而大受亏损,即便没有楚珩给他下毒,他也是撑不了多久了。
    而这火毒如何来的,别人不知,自己还不清楚么?
    “这些年,我竟不知你为了我,遭受那么多苦楚。”清华哭道,恨不能以命相抵。
    长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如同兄长一般,“我甘愿而已,年少若未遇见你,我又如何知这世间之好,不尽是炎凉?”
    长秋的眼眸如湖水般温柔,他黑衣飘然,立于水榭之上,英凛的背影,透出一丝孤独和清冷,他目色苍茫,与天色融为一体,轻风吹过,仿佛这人要羽化成仙。
    “清华,我有一人放心不下,便要拜托你了。”长秋轻声道。
    清华认真点头,侧耳倾听。
    长秋喃喃说了两个字,不知是因什么,总显得含糊不清,清华听得不大清楚。
    “千万护他一命。”长秋的声音愈发飘渺,在耳边回旋,“再见,清华。”
    清华来不及回应,便觉腰上有人轻轻推了一把,一时站立不稳,直掉落湖中,一路下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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