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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这里呢,公子快些过来!”
这声音仿若漆黑夜里的一点星灯,将自己从慌乱迷失里带出。朝那声音寻去,远远看,恰看到主家席位旁边的临桌上,有一素白衣裙的女子盈盈笑着向自己招手。
华阳惴惴地向那席间摸索而去,朝周众宾客强挤着欢笑抱拳致歉,人群间或几声哈笑之后,便重又恢复如常,纷纷看向那席间的主人家。
“哈哈,诸位宾客安坐,还是来请双溪兄为大家致言吧。”
待主人家一坐下,一个云纹袍衫略显福相的中年男子便笑着拱手而起:“今日来到河下,果然是地杰人灵,在下忝为一地知县”
正当此时,华阳已悄然来到席边,往里去寻,堪堪就在那素衫女子身侧仅个空缺。待到此时,华阳倒也没管什么男女同席的礼仪规矩,拱手向那女子致个谢,便坐下了。
席上一众华衣罗缎打扮的小公子、小少女,都朝着他“嘿嘿”而笑。再看那席间对面,一个儒生模样的男子,正低伏脑袋,只专著看着桌上的碗筷,面色肃然,沉默不语。这可不就是他的好贤弟,柏生兄弟么!原来你不声不响,竟偷摸着来到这边!
“柏生,你怎地过来也不言语,让我好生难寻。”
那素衫女子“噗嗤”一笑,噢!原来这就是你说的“柏生”呀,想到此处,不由掩嘴“咯咯”轻笑。
却见那柏生魔怔了一般,对这声音置若罔闻,依然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华阳看他不敢抬头,应是偷摸跑掉心里愧疚吧。
听到身侧这女子的盈盈笑声,华阳心里是感激的,方才的一声呼唤,让他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只觉这女子格外亲切。
幽幽的栀桂香气飘来,他抬眼看去,这!怎能如此!这女子,可不就是刚才那个俊俏小哥么!怎就成了一个女子模样!
这女子一身素白衫裙,衫上纹着几点星月痕迹,顶上青丝挽起,以秀簪束着,那好似远山的眉下灵眸一点,盈盈笑时皓齿轻唇,曼妙身姿晃动里,仿若回雪流云,想来这天上仙子也不过如此吧!
华阳见这女子笑着看向自己,恍觉自己痴然失礼,赶紧低下头来不敢再看,心里却怦砰作响,呼吸几要紊乱。再瞄眼看向对面那柏生兄弟,莫不是和自己一般吧!呵,可都没甚出息!
“今日借这合拢长宴,得以会见诸位俊彦,来!我敬大家!”
这县太爷敬酒完毕,便呼着“诸位好饮”,这座下的一众宾客们,才开始热热闹闹纵情饮宴。
周围一应宾客欢声笑语好不热闹,可再看华阳这边的席间氛围,却极是古怪。
有这素衫女子在侧,华阳不知为何,打心底里不敢轻举妄动,定然不能再失礼了,还是让他们先起筷,自己随后再开动。
不成想这桌上没一人率先下筷,全都静默无动。“咕噜噜”,肚中又是一阵饥响。华阳心里念着,在座各位若是再不动筷,大概就要目睹一位本地人杰,饿死在这佳肴美酒的席间了。
见这情形,那明眸女子率先说话了:“大家快快吃吧,可别凉了。”
“阿姐先吃。”
“阿姐吃我们就吃。”
“吃鸡腿阿姐”
这席上除了华阳和那柏生,旁边一纵小公子、小女孩,竟都是这女子的弟弟妹妹。竟还能如此携家带口而来!早知如此,便把家里老汉也一同携来好了!
“公子先吃?”女子看向书生。
“姑娘先请。”
“公子刚才受累了,还是公子先来吧。”
“些许小事无足挂齿,姑娘先请吧。”
“公子必然饥馑的狠了,快吃吧。”
“姑娘切莫客气了,快快先请吧!”
诸小公子、小阿妹们撑着脑袋,无奈地看着他们,你们要“请”到啥时候呀!
华阳心里更是有苦难言早已头晕眼花,你若不吃,在下就真要饿死在这里了!
就当此时,那柏生却了无生气地执起筷子,目光无神,夹了个葱蒜正待要吃,一抬头看见华阳,仿佛突然就有了生机活力。
“耶?汝忠兄弟,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诶?”华阳懵然只觉纳闷,来此好些光景了,原来你竟没看到我么!
却见这时,在那叶家主人的引领下,县太爷端着酒杯向自己这边款款行来。走到近前,竟朝着那素衫女子拱手作礼。
“叶先生,真是年轻有为呀,失敬失敬!我敬小先生一杯!”
那素衫女子见此,才方起身。
“知县大人无需客气,我不善饮,便以这茶水回敬大人了”。
“无妨无妨,以后有闲,可要多返家乡呐!”
“那是定然。”
待这县太爷一饮而尽,便又在叶家主人的引领下回到主座席位去了。方不多时,便见一众儒生、乡绅,纷纷陆续向那边敬酒去了。
华阳和柏生再不客气,已然是下筷如雨几如饕餮。他在吃喝的间歇里,心中却是好奇,倚着县太爷的身份竟主动来给一个女子敬酒,这女子还颇不客气
华阳见那女子也不怎吃,只是给一纵弟弟妹妹们夹菜,便鼓起胆气,用塞满食物的嘴巴,含糊不清地悄声说道:“姑娘,你是做什么的呀?在这河下之地,怎么没甚见过!”
那女子看过来,也朝着华阳悄么声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呀,在京里当差!不常回家。”
“当差?当啥差?”
“我呀,是看管天上星星的星官儿哩!”
在这二人叽叽咕咕的低声碎语里,华阳终于弄明白了,怪不得那县太爷如此放低身份,原来这素衣女子,是那京城钦天监天文科下的天文生,自身虽无甚品级,但所效监正为实打实的正五品官职,比着这地方县太爷的七品官身,足足高了两品,不由得那县太爷放低身段来敬。而这天文生,华阳略有耳闻,职中掌管天象变化,像那晴雨风雷、云电晕珥、流光飞星,若有动静皆需记录推算,所拟章奏可直呈天子。
“嚯呵!失敬失敬!”
那女子突然多了许多豪爽气概,把酒斟上,“来,敬公子一杯!”
“来来,请。”
“对了,你不是不能喝酒么?”华阳纳闷。
“刚才不能喝,现在突然就能喝了耶!来,再来再来!”
“喔!干!”
“家女幼时聪慧,珠算之法一学便会,对那规尺方寸仿佛天生敏锐,每每洞察事物难差毫厘,”叶家主人突然叹息道:“可是后来,家女突又痴迷于那天上缥缈的星辰,观起星来常至深夜!”
“问她在看什么思索什么,她又答不上来。不知是感了风寒还是怎的,后来有一日,突然就大病不起了!”
“家里可是把那些个名医都寻了个遍,都说小女恐是回天乏力,怕要夭折!”
“可就在那时,从外面来了个年轻人,年纪看着不大却端的医术高明,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儿,只几副药就把家女的性命从那阎王殿里夺回来了。”
“双溪兄,您猜怎的,那小先生颇有能异,待小女振作过来,那人就掐掐手指头,便言说小女日后若想性命长久,机缘在北。”
“北?”,那县太爷好奇。
“果不其然!待那年轻人刚走没多久,京城钦天监的监正大人因事刚好路过此地,说小女的聪慧在钦天监里能有作为,想要收小女做个徒儿。”
“我跟她母亲一琢磨,可不就应了那句‘机缘在北’的说法嘛,在监正大人请求之下,我们老两口也就让他带着小女去了。只要从此性命无虞,我们可也就放心了。”
那县太爷叹道:“子承兄,倒是不曾想到,竟然真有如此离奇神异之事!”
待得华阳填饱肚子,便去唤那柏生共饮,却见对方一副哀愁神色,自顾夹菜并无饮酒兴致。华阳此刻已然有些醉了,便不管他,把酒盅推到一边,取过酒来倒了两个满碗,豪言要与那女子比酒量:“不知姑娘酒量如何?”
那女子径自端起,盈盈笑说:“这会儿还不错,我干了,公子随意就好。”
“哟!”书生哪受这激,“今日倒不能让姑娘小瞧我!”
二人酒碗一碰,就往下灌。
“还请教姑姑娘芳名呀?”华阳舌头打转,迷迷糊糊。
“公子称我雨莲就好”。
“来,再来,干!”又是一碗下肚。
“雨莲,雨莲,好听,好名字!雨莲,你可知我叫甚?家父姓吴,予名华阳,得字汝忠!”
方一说罢,便一头栽倒在这桌上了。
此时,却见那素衫女子微微笑着,似在细语喃呢。
“我知道的,华阳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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