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记忆》章四十七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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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像是聚光灯下扭动肢节的老旧木偶,在空无一人的舞台上尽情表演,消磨灵魂,取悦残忍。而这块不知来自何处的朽木,甚至都不配拥有姓名。
    “珞?”
    树人身后传来疑惑的声音,瑗绕过繁盛的绿叶,目光始终锁着地面交错的沟壑,
    “这是你的名字吗?”
    她抬起头来,淡棕色的眼眸穿透阳光,牢牢投在我略带惶恐的面颊上。
    不知是由于头一次听到别人恳切地说出了这个字,还是因为瑗包含坚定的视线,我只觉得脸上的每块肌肉都在不安的抖动,将所有应当呈现的表情,都撕扯为了模糊战栗的碎片。
    因为对我而言,姓名是一种标志、证明、归属,它远不止是用于区别个体的代号,而是我在这混沌的世界中,唯一有能力留存的痕迹,抑或传承。
    我不会因生命的结束而消散,我会活在他人的记忆里。
    终于,我将思绪重新拉扯回现实,深吸了口气回答道,
    “是。”
    “嗷——”
    瑗轻捏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点着头问道,
    “那你为什么不早和我说呢?”
    “我还没准备好。”
    说着,我低下脑袋,心里却像是堆满了纠缠的乱麻,毕竟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估计也没剩多少时间来仔细感受这副全新的身份了。
    忽然,在我又一次陷入恐慌编织的漩涡时,一根冰凉柔软的细枝却缓缓攀上了我颤动的指尖。
    我吃了一惊,转头望向那模仿着人类行动模式的矮树,却诡异地没生出一丝逃避的情绪,连生物条件反射的本能也在此刻变得无影无踪。
    盯着苍翠叶片间依稀漏出的深棕色树干,我蓦地体味到一股莫大的安心。虽然它看上去和我是如此相异,但却带着连那些所谓的“人”都不曾拥有的温暖。
    在几次算不上抗拒的犹豫后,我还是忍不住攒起五指,将那束柔弱纤细的枝条包在了掌心。
    接在,缓缓走向了广袤洞窟中仅存的光明。
    推开沉重的门扉,铰链刺耳的声响莫名变得亲切了许多。
    我紧跟树人,饶有兴趣的观察着残塔内的每处角落,那些遍布青苔的石砖和墙壁表面蜿蜒攀升的藤蔓都带着浓郁的生机。自塔顶边缘的破洞,一道清澈温和的光线倾泻而下,把古朴简约的陈设全抹上了一层玲珑的薄辉。
    “嗯?”
    不多时,在寥寥几件陌生的家具中,我总算找到了自己能够理解的东西——一张用枯叶树枝搭造的简易床铺,那绝不是
    恰好,走在最后的瑗靠了过来,颇具怀念的感慨道,
    “啊——当初我第一次来到这时,就是睡在这个地方。”
    “‘第一次’”
    呢喃着,我的思路却又碰到了壁垒。身披暖意十足的阳光,我扭过脸问道,
    “瑗,这是什么意思?你以前究竟经历过什么?”
    可是瑗似乎也没有准确的答案,她伸出手指轻挠着额头,有些为难的说道,
    “呃...我也只能看到个大概。不过似乎是发生在很多年以前,我孤身一人在这醒来,然后漫无目的的乱走,没有食物、没有水,但更重要的是,没有记忆。”
    我看见瑗的五官凑在一起,像是在挖掘着体内陌生的灵魂。她摇着头,声音中也多了几分苦涩,
    “不过还好它找到了我、照顾我,至少是维系住了我的正常生活。嗯——那段日子里只有我和它,经常在空无一人的城市里散步,看着穹顶的光芒由明变暗,再由暗变明。”
    说这些的同时,瑗也面含笑意的凝视着不远处一动不动的树人,尽管我无法从这个生物的外表推断出它的所思所想,但通过那静滞的枝叶来看,想必也并非是无动于衷吧。
    “然而都结束了。”
    突然,瑗的脸色迅速转阴,她将目光从树人身上移开,呆呆的看着漂浮的灰尘,
    “我记得自己是因为一些原因,最终离开这里,闯到了那些根须之外。”
    “‘根须’?”
    听到一半,我顿时有些摸不清头脑,
    “你是说那些所谓的‘藤蔓’,其实都是——”
    “没错。”
    在惊诧的氛围中,瑗一字一顿地撩拨着我的神经,
    “你以为这座城市的居民是靠什么为生?地表那片森林夜以继日汲取的养分,最终都会汇聚于此,为城市注入活力,而这些密密麻麻的树根,就是运输养料的管道。”
    瑗顿了一下,接着慢慢转身望向了我的背后,在她开口前,我便听到了树叶急促抖动的声响,
    “只是现在,它们都干涸了。”
    大脑还未做出正确的判断,我在潜意识的驱动下低声问道,
    “为什么?”
    而瑗则依旧注视着树人的方向,嗓音里掺杂着明显的蕴怒,
    “几百年前,有人带头引发叛变,继而截断了所有资源。”
    她极其缓慢的拧过脖颈,盯着我的视线仿佛寒冷的冰锥,
    “而这些本该属于它子民的珍宝,如今全都汇聚在一个地方。你一定知道,我说的是哪。”
    周围的空气如同粘稠的血池,我极力控制着紊乱的气息,心中却已然有了答案。
    “那片湖。”
    瑗几乎是咬牙挤出了这三个字,
    “但是,我当初离开并不是因为这个。”
    就在我即将被强行拽入这绵延无数年的异族争端时,瑗却话锋一转,草草结尾道,
    “行了,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再多我也记不得了。”
    话音刚落,我亦将方才言语内的信息捋了个大概,虽算不上醍醐灌顶,但至少有一点,我已有了八成的把握——眼前被称作“瑗”的少女,正是在玦旅社中的那位!
    她们不仅仅是面貌相似,而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如果我猜的没错,在旅社陷入黑暗的刹那我们四人都被传送到了这世界的各个位置,甚至连时间都并不统一,其中瑗比所有人都先到此处,而且早了不止一星半点,恐怕对于再次失忆的她而言,能勉强活着都是极大的幸运了。
    因为一些理由,某天瑗选择孤身离开,在旅途中她一定是碰见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导致变成了现在这幅姿态。在经历过这些后,她又来到了地面,接着从那个心怀鬼胎的巡林客手中逃走,碰上不知因何同样在此的玦,经过短暂的相聚、分别、奔波、隐居——
    直到我的出现。
    “不对”
    低吟着,我用手指轻捻两侧的太阳穴,在刚才的推论中,还存有一处无法解释的疑点——瑗怎么能记起这些事情?
    照她很早以前的说法,她不是从小就生活在森林中吗?而且种种迹象表明,她一开始也不像有所隐瞒啊?况且这细致到连情绪、心理活动都能保存的记忆,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她的脑子里?
    突然,我看向瑗淡褐色的瞳仁,想到了眼下唯一的解释。
    “瑗——”
    我咽了口口水,喉咙里如同塞满了刀片,
    “这些故事,
    是‘它’告诉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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