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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而是很大程度上取决于——”
“翡翠城的繁荣。”詹恩沉稳地接过话。
泰尔斯点点头,表情凝重:
“而翡翠城的繁荣,又取决于商贸转口,取决于规则秩序,取决于凯文迪尔家族的治理和保护,以及你们长久以来在南岸领积累的威信。
“这让你在传统的统治秩序里安全无虞:当被土地逼得走投无路的实封男爵跟属下村民,在审判厅里搬出法理哭嚎都无人搭理,甚至没有一个有分量的封臣愿意为他出面仲裁的时候,我父亲就更不可能通过这些人来颠覆你——王室宴会上,拜拉尔和多伊尔那样的土地矛盾和债务争端,在这里连一朵浪花都不会溅起,即使有,也就是布伦南审判官一锤子的事儿。”
泰尔斯想起什么,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继续道:
“所以,埃克斯特的大公们,他们可能会联合起来,反对查曼·伦巴;北境的福瑞斯和泽穆托家族,可能会因为短视、骄傲、贪婪,从而觊觎亚伦德没落后的权力真空;西荒群臣们,包括翼堡的克洛玛,英魂堡的博兹多夫,也可能会因为立场不一,政见分裂,从而与法肯豪兹公爵离心离德。”
泰尔斯只觉得说出的话无比沉重:
“但是在这里,南岸的大封臣们,他们入局太久,牵扯太深,依赖太过,他们非但不可能——被我父亲收买——去反对你,更只会围绕翡翠城,被整个南岸的体制绑在一起,支持凯文迪尔,抵抗王室的入侵。”
“是么?你确定?”
詹恩的目光越发锋利。
泰尔斯盯着詹恩,感受对方眼底更深层的东西。
“至于最后的反扑力量,”王子缓缓开口,说出被基尔伯特整理出来,经过怀亚来到他手上的资料情报,“早在你父亲身死,你继任公爵的那一年,就被彻底扑灭了。”
詹恩目光一动。
“近十年前,也即669年,拱海城子爵索纳·凯文迪尔,雇凶刺杀了你父亲。”
詹恩做了个深呼吸。
“索纳子爵——你的叔叔成功了一半,却在事成后阴谋败露,身死牢狱,”泰尔斯叹息道,“我想,那就是南岸领传统土地贵族的最后一次反扑。”
当然,这事要是发生埃克斯特,估计北地人会选索纳·凯文迪尔当国王。
夜风吹过望台,詹恩目光深邃。
“宁因友故,不以敌亡。”
他熄灭水烟,将烟管放回烟壶:
“但我父亲从没想到,这句话竟能用在自己的兄弟身上。”
泰尔斯没有说话,给予眼前的男人一点尊重。
“最后一点,按理说,这么大的城市,像下城区那样的贫民窟,”几秒后,泰尔斯继续道,“在翡翠城应该只多不少才是。”
“确实不少,”詹恩点点头,“这里的新郊区就是,它的面积还在逐年增大。”
泰尔斯摇摇头:
“但是远远没有王都那么混乱——相比之下,永星城里的市民多,但贫民更多,下城区的面积是其他区的好几倍,分了三个区才能管理起来——如果他们把那叫管理。”
泰尔斯想起第六屋的往事,不禁蹙眉。
“而翡翠城富庶,生意多,行业杂,活计也多,只要你有手有脚肯干活,就不会饿死,只要有希望,铤而走险的人就不会多,”泰尔斯叹息道,“就连兄弟会和血瓶帮,在这样的秩序下,也要小心翼翼。”
“因此,想从城市里的底层打主意,似乎也并不可行。”
话音落下,泰尔斯沉默了很久。
詹恩也没有说话,似乎在这一刻,两人在默契品味着同样的东西。
“这些,就是我所知的,关于翡翠城的全部情报。”
泰尔斯长叹一声:
“简而言之:所谓凯文迪尔的弱点,我根本没找到。”
詹恩看着他,眼神几度变化。
“我真的很佩服你,詹恩,真的。”
王子目光幽幽:
“就我所见,从军事到财政,从政治到制度,从商贸到舆论,从统治关系到底层社会,这座城市,这片领地,每一处都严丝合缝,环环相扣,滴水不漏,无懈可击。”
“只要还在这片土地上,谁要敢动你,动凯文迪尔的统治,那就是动这座城市的规则,动它的秩序,动它的利益,动它的根本,就势必要承受来自整个南岸领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齐心协力的反戈一击。”
泰尔斯走到望台前,敲了敲空明宫的石栏:
“它不像北境那样惊心动魄,不像西荒那样粗糙硌牙,不如永星城那样威权厚重,但却是实实在在的铜墙铁壁,固若金汤。”
王子望着眼前的城镇,不禁心生感慨:
“翡翠城号称王后之城,但也有人称它作‘城中王后’。”
他转向詹恩,意有所指:
“你知道,棋盘上的胜负由国王的生死而定,但事实上,王后才是最强一子。”
詹恩不言不语,沉默了很久。
“你会不会太高估我们了?要知道,我们连城墙都没有。”
泰尔斯笑了。
他拍了拍栏杆,只觉得手掌生疼:
“没错,它没有城墙——扩建的速度根本赶不及居民涌入定居的速度,但是……”
泰尔斯想起了曾经的一幕,感慨道:
“平庸的君主以土石筑他的城墙,外敌难侵,城堡难落……”
但他没有说完,詹恩就打断了他:
“睿智的君主以人心为他的城墙,常胜不败,永盛不息。”
南岸公爵念出这句话,略略出神。
泰尔斯一怔:
“你怎么知道的?”
詹恩看向他:
“当然,艾尔·鲁赫桑荣誉伯爵的《至上略》。”
“他是一百年前的军事家,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脱罗人,却成了贤君闵迪思三世的御前军事顾问,成为星辰军队实际上的最高指挥者,所谓连剑也拿不动的‘无剑元帅’——你既然引用的他的话,就该知道吧?”
啊?
《至上略》?
鲁赫啥?
嘛玩意儿?
“噢,鲁,鲁赫桑嘛,嗯,没错,”一脸懵懂的泰尔斯不得不强装镇定,“我说的就是他。”
但詹恩似乎看透了他,只见公爵轻笑一声。
“鲁赫桑是第四次大陆战争里‘光辉之役’的指挥者,他推翻了许多既定的作战思维,将海战与陆战、守城与野战、海岸与平原结合起来制定战略,虽没有‘远帆’的博拉斯科大海战那样染红海水的辉煌斩获,却也让翰布尔人的晨风舰队与利古尔邦的船团无功而返,令东陆人气势汹汹的所谓‘百万雄师’登陆失败,只能灰溜溜地撤兵回航。”
“也是从他开始,军事顾问成为御前会议上的常设要职,王立骑士学院也把战略规划加入课程。”
詹恩话锋一转,笑容消失:
“但是到了晚年,鲁赫桑退休告老,寓居翡翠城后,他的军事思想就变得保守落后,一直被人诟病嘲讽,说他年老志衰不思进取,被一身的病痛噩梦吓破了胆,雄风不再。”
“《至上略》就是他未完成的遗作,跟他其他运筹帷幄,谈兵论战的著作比起来,这本书讲的不是如何打仗,而是如何避免打仗——这年头,可没有太多人愿意读了。”
宴会厅里传来一阵大合唱,似乎争锋宴已经到了高潮。
“额,对,没错,”泰尔斯咳嗽一声,“就是这样,额,很符合翡翠城的现况,你们不兴兵锋,不行险着,不起大事,却让所有想要啃下这块骨头的豺狼虎豹们无从下口。”
嗯,这么形容国王,是不是有些不敬?
詹恩面沉如水,并不作声。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不是我。”
詹恩终于开口了。
“什么?什么不是你?”泰尔斯疑惑道。
“我是说,不只是我,甚至不只是我父亲。”
年轻的公爵来到泰尔斯的身边,跟他一起望着空明宫下的万家灯火:
“你今天所见到的,是从一百年前贤君开启的星辰黄金时代始,从被人人嘲笑笨拙、说他鹦鹉学舌的‘鹦鹉公’费德里科公爵起,经过足足六代凯文迪尔,七位南岸公爵,无数仁人志士齐心协力,是他们固守一隅却目光长远,韬光养晦以潜移默化一个世纪之后,所铸就的王后之城。”
一百年。
六代人。
七位公爵。
泰尔斯微微变色。
他明白了什么。
“鹦鹉公”费德里科,“无剑的元帅”鲁赫桑。
原来……
贤君闵迪思三世。
他不是那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里,唯一的伟人。
“汝心繁冗,”詹恩勾起嘴角,向着整座翡翠城举起手臂,“而此宫空明。”
詹恩冷眼瞥向泰尔斯:
“它比起你们辉煌久远的璨星王室,比起自贤君以降的永星城,比起沉疴难起的复兴宫……”
“何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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