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正文卷663一记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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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阵阵乐声中,梳着高髻拢着披帛的舞姬扮嫦娥奔月之姿起舞,身姿窈窕的宫娥捧着酒盏玉碟鱼贯而入。
    君臣同饮罢,便是同僚之间推杯换盏,谈笑声不断。
    于这一众儒雅的谈笑声间,东阳王过于豪爽的笑声格外醒耳,便是隔着屏风许明意也能听着自家祖父的动静。
    但老爷子心里头是有把握在的,美酒虽好,却并未贪杯。
    宴席散毕,诸臣携家眷先后告退而去。
    定南王也早早便离了席,大致是因席间同东阳王起了几句口角,气得菜都没吃几口,便带着孙子回去了。
    吴然走得很是不舍,他本还想同明时多说说话来着。
    许明时也目送着好友离去,对两位老爷子这独特的相处模式,他早已习以为常。
    宴后,太后颇有兴致,提议着要去得月楼赏月。
    中秋佳节,赏月自是应景,尤其今晚天公作美,夜色颇好。
    昭真帝很乐意相陪,当即点头应下,又揪着儿子和未来儿媳同去。
    永嘉公主和海氏也应声附和。
    昭真帝又看向东阳王,含笑问:“时辰尚早,将军可要一同前去得月楼小坐?”
    老爷子忙摆手,“臣就不去煞风景了。”
    听得这一句,昭真帝忽然哈哈大笑了两声,他记起了一件旧事来——记得少年时,有一回在营中,也是一年中秋夜,众人围着篝火而坐。同样是在赏月,定南王负手吟诗思乡,将军却是很认真地同手下讨论:吴刚不行,换了他几斧子下去便能将那桂树砍倒。
    定南王闻言冷笑出声,骂其是莽夫所为,又道那桂树乃是神树,斧砍后可重新愈合,言辞间暗指将军说大话。
    将军来了劲,声称只要自己砍得够快,便没他伐不倒的桂树。
    又说什么,纵然是没斧子,连根拔也成!
    二人各执一词,因此争执良久。
    吴老爷子争得面红耳赤,世家子风度荡然无存。
    将军气得也不轻,恨不能立时窜到天上去,闯进那月宫以证神力。
    当时还年少的他简直看傻了去,默默看了一眼那轮无辜的圆月,如何也想不通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到底有什么好吵的……
    再到后来,他方才领悟到,这世上便没有什么事是这两位老爷子吵不起来的。
    东阳王带着儿孙先行出宫,崔氏和许明意则陪着太后一行移步得月楼。
    楼中有一处高阁视野开阔,数面大窗一经推开便是满目夜幕星河,拿来赏月最适宜不过,因此方得名得月楼。
    早有内监宫娥摆好了瓜果茶水,与各式月饼糕点蜜饯。
    众人围着太后赏月闲谈,四下没了保和殿中的人声喧闹,唯有清风明月相伴。
    昭真帝也很放松,脸上一直挂着笑意,与自家母亲说着说着,又提到了定南王和东阳王之间的旧事,惹得老太后笑得眼泪险些都要飞了出来:“这俩冤家……”
    许明意和谢无恙也跟着笑起来。
    而此时,坐在太后身旁、一直有些拘束的海皇后却犹犹豫豫地站起了身。
    众人不由投去视线。
    迎着众人的目光,海氏抓紧了衣袖,眼神忍不住有些闪躲。
    “怎么了?”昭真帝道:“若是乏了,便让桑儿陪着你回去歇息罢。”
    其实依他之意对方本不必跟来的,也省得如此不自在。
    不料却听海氏说道:“臣妾……臣妾是想同许姑娘赔个不是。”
    此言一出,四下静了一静。
    莫说旁人了,便是许明意自己也疑惑非常:“不知皇后娘娘此言何意?”
    一位长辈,又身居皇后之位,怎就至于要给她赔不是了?
    “数日前,于寿康宫外,桑儿言行无状,曾冒犯到了许姑娘……”海氏语气惭愧地道:“这孩子随我和陛下在密州长大,性情放纵惯了,为人又粗心大意,实则却是没什么坏心的……还请许姑娘勿要放在心上。”
    许明意听得十分意外,她怎么也没想到海氏竟会为此同她一个小辈赔不是。
    可是……这同粗心大意有什么关系吗?
    见海氏抬手就要行礼,她也站起身来:“皇后娘娘言重了,也折煞臣女了。且若娘娘不提,臣女已将此事忘得干净了。”
    她不知对方为何要当众提及此事,又摆出这样低微的姿态来。
    但她知道,依常理来讲,对方这些话一旦出口,若日后永嘉公主在她这里吃了亏,倒显得她是在蓄意报复了。
    这自然是往深了讲,且她也不会在意旁人如何看。
    或许是她将对方想得太复杂,但无论如何,对方既是这么说了,她自然也是要将场面话说足的。
    那边,永嘉公主反应了过来,已是沉下了脸色。
    母后是疯了吗!
    竟当着父皇和皇祖母还有兄长的面说这些!
    堂堂皇后,对一个外臣之女如此低声下气……根本是送上门叫人羞辱!
    且还要拉着她一起被羞辱!
    “桑儿,这是怎么回事?”昭真帝问道。
    对上那双不辨喜怒,却没了笑意的眼睛,永嘉公主心中一慌,忙道:“那日我不过是同许姑娘说了几句玩笑话罢了!”
    说着,看向海氏:“母后未免也太过小题大做了!”
    见女儿满眼羞愤,海氏欲言又止,拿余光极快地扫了一眼许明意。
    这小动作未能逃得掉崔氏的眼睛。
    看她家昭昭作何?
    此事一看便是这母女二人未统一说法,难不成还要她家从始至终什么都没做,却被拖着下水的昭昭,帮着这位公主殿下搭台阶,圆了这句所谓玩笑话之言不成?
    崔氏不想自家闺女受半点委屈,不动声色地轻轻扯了扯女孩子的衣裙。
    他们许家拼死拼活才有的今日,可不是为了陪这黏黏糊糊的皇后娘娘做戏来的。
    别说什么要懂事些才会招人喜欢,懂事的前提可不是委屈自个儿。
    昭昭这还没嫁过去呢!
    许明意心中了然。
    什么玩笑话不玩笑话的,随她们怎么说,反正她不插嘴就是了。
    主动替人圆谎这种事,她不感兴趣。
    见她不说话,海氏抓紧了衣袖,斥责起了女儿:“错了便是错了,纵然是玩笑话,失了分寸也是不该……还不快快向许姑娘赔不是!”
    “……”永嘉公主面色红白交加,猛然站起身来。
    她心中憋着一团火,有心想要发作,但见昭真帝坐在那里,唯有死死压制着。
    父皇未曾责骂过她,但她却对父皇一贯有着说不出的畏惧,这畏惧既有母亲多年的言辞熏陶,在她心中扎了根,又因她一直觉得父皇好像总是离得很远,与她和母亲之间没有半分亲近之感。
    这让她纵有再多的脾气,却也从不敢在父皇面前大肆发作。
    她死死攥着手指,忍得红了眼眶,几近一字一顿地道:“……那日是我言辞不当,说话没有分寸,还请许姑娘见谅。”
    对上那双“如此你满意了吧”的眼睛,许明意默了默。
    很好,这多半得是彻底记恨上她了。
    她到底招谁惹谁了?
    便也只能道一句:“公主言重了。”
    看一眼海氏,太后也在心底叹了口气。
    自己的女儿什么样,旁人不知道,难道她自己也不知道吗?
    这种事岂有强按头的道理?
    所以,这究竟是真心想解决问题,还是只想做个表面功夫,好叫旁人看看自己是如何明事理,如何教女颇严呢?
    眼下看来,这个儿媳妇话虽不多,小心思却是不少的。
    且说得难听些,竟颇有做搅屎棍的潜质在……
    她从未因为儿媳的出身而轻看过对方,可此时此刻,却还是不得不承认这是个见识短浅的,全然看不明白何为真正的利弊得失。
    太后心中有了分辨,面上仍旧平静,笑着道:“好了,既是都说开了,便都坐下吧。”
    又看着众人,满眼慈和地道:“日后都是要做一家人的,哪里有什么说不开的,且咱们家中人口简单,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哀家年纪也大了,就爱看一家人和和乐乐的。”
    总而言之,谁若想要生事,那便等同是同她作对。做事当真没了分寸,她是绝不姑息的。
    众人齐声应着“是”,皆道谨记。
    太后欣慰地点头:“好,好。”
    可真的是太好了。
    她赏月的心情都全给好没了。
    昭真帝在旁适时地道:“夜里风凉,儿子送母后回去吧。”
    太后点头,深深看着儿子,道:“哀家有春白她们陪着,你也早些回去歇着。”
    说着,看向崔氏和许明意,笑着道:“叫阿渊送一送你们,改日再来宫中说话。”
    今日这事,可是叫她在亲家面前丢尽了这张老脸。
    瞧着是没闹出什么大麻烦来,可这等叫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的黏糊才是最糟心的,若换了两户寻常人家,就此黄了亲事那也是有可能的。
    海氏那些小心思,真当旁人都是傻的不成?
    谢无恙应下来,他明白皇祖母之意,他会同昭昭和世子夫人就今晚之事说得明朗些,以免生下隔阂心结。
    众人相继离去后,永嘉公主也红着眼睛带着侍女回去了。
    阁中很快只剩下了昭真帝与海氏二人,宫人内监也被屏退了出去。
    见昭真帝坐着未动,海氏有些忐忑,她觉得自己或该说些什么。
    认错吗?
    桑儿做错了事,她的确该认错。
    她正要说话时,却听昭真帝在前面开了口:“朕见你似乎极不适应宫中生活,你若有何打算,只管与朕明言。”
    他与海氏相识多年,真正相处之时却甚少,旁的了解他不敢夸口,但有一条他还是清楚的——海氏此人,过分敏感,一句简单的话她也能曲解颇多。所以今晚之事他无意多言,只挑了最重要的说。
    海氏听得脸色白了白。
    “皇上……是要赶臣妾走吗?臣妾……臣妾没有不适应宫中生活,臣妾每日皆在习礼仪,学京话的!”她有些慌了神:“许姑娘之事,是桑儿的不对,怪臣妾未能好生约束,臣妾日后定当——”
    昭真帝无奈抬手,打断了她的话。
    “你在宫中如何,朕皆看在眼中。朕无意怪责于你,你也不必勉强自己,皇后的职责本也不在你我当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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