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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一瞬间,曲红尴尬万分,屋里屋外只听得见那老太太的尖嗓门。
“糟了糟了,要出大事!”路少琛把狂热的曲迷拦在门外,对屋里稍有留意。张主事的声音还挺大,他听了个正着,捅了捅身旁跟他一起负责拦住曲迷的燕祁云,低声道:“那小姑娘跟我说过她最讨厌被当作青楼妓女,这老太婆这么对待她,等会她就要发飙!”
接着,他时不时扭头回看一眼。
门没关,屋里的清醒能看得很清楚。张主事正用夸张的表情,向曲大官人致以深切的慰问;至于小凤,她的表情同样很夸张。
“啊,她狰狞了!”路少琛评论着她的表情。
不过片刻后,他又遗憾地道:“啧,她又平静了。”
他们累了一天,傍晚时分,张主事要去休息,他们这也才能跟着休息一会。小凤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县衙,路少琛率先迎上:“哎,怎么样怎么样,想不想打人,想不想发泄?”
“被当成她的奴婢,还能怎么发泄,”她没精打采地一屁股坐到桌边,“她要我晚上去苏州府一趟帮她拿东西。”
荀大人、燕祁云和木头还在医馆陪护曲大官人,县衙里就少这仨人,其他人都围在一张桌子旁吃饭。
地主听得小凤这一说也忍不住嘀咕:“什么鬼,让一个女孩子晚上走夜路?不能让张大人派人把东西送过来?”
“她说底下的人不能僭越,否则是大不敬,即便那是她儿子,而且不过是个小小知府,”小凤神色阴沉沉的,“没想到在远离京城的江南,还能碰到这种懂得使用僭术的老太太。”
“僭术?那是啥?”路少琛听不懂。
小凤避开这个话题,竖起一根食指:“我现在就想知道一件事,燕大哥为什么会和那老太婆吵起来?”
一群男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讲开了。
“还不是因为她要定个导游,说是等曲大官人好了,要让导游带他在木渎县城里转转,还问我们城里有哪些景点……”
阿七说:“就是,她又说曲大官人指不定也不想游玩,到时候再说。但是到底去不去游玩都要看曲大官人的意思,她又不敢问,就只是僵着,催着祁云要导游……”
小凤质疑道:“导游可是要提前花钱定的,若曲大官人不去,这预定的钱可不得打水漂了?”
“是啊,我们是这么说的啊,结果老太太就发火了嘛,说我们木渎县衙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小凤一拍桌子:“哼,摆明了是要我们出钱,人情倒成了她的!真是精打细算的老太太!”
“你……有没有跟她顶撞?”路少琛遂小心翼翼地问。
“暂且没有,不过也快了。”她托起下吧。
他咬着两根筷子又紧张兮兮地往门外探头:“那她现在人呢?”
“今日城西梁安娶亲,她凑热闹去了,啊,去也就去了,还多嘴多舌地乱说话,”小凤拿腔拿调地模仿她,“‘在我们北方,晚上结婚多半是寡妇办的。’”
不得不说,学得还挺像的。
地主边摇头,边往嘴里夹了块肉:“神经病啊!南方有南方的习俗,北方有北方的,各自不同,互相尊重嘛!人家梁安今日办喜事,却收到她这一句胡扯多晦气!”
小凤道:“老实说,我也是北方来的。北方大得很,大概她是把她家乡小地方的陋习扣到全北方人的头上。同样作为北方人,我可不认她的说法。”
路少琛说:“其实荀大人也是北方来的。当年越国收服南方,派了大批北方的官员到南方扎根……话说回来,荀大人也不这样啊……”
“荀大人?”小凤悻悻道,“她变得唯唯诺诺的,一点也没有平日里的风采!”
“对方可是顶头上司的妈,当然要谦虚一点,不然得罪了以后麻烦。”
“我看她,年纪这么大,精神却这么好,一定是精神太好了无处发泄所以才到处瞎指挥。不如我在她茶里下些巴豆,拉她个三天,说不定她就老实了!”
一曲男人齐齐地“切”了一声。
“大姐,我警告你可别乱来,万一出了什么事,她可是随时能叫儿子给我们荀大人摘帽子的!”
“哼!”
张主事在木渎县一待就是四五天,眼看曲红的伤都快要好了。他虽然从台上跌落,但其实戏台并不高,他伤得并不重,只是脚踝有点扭到罢了。这些日子张主事天天都来嘘寒问暖,一开始,曲红还礼貌以对,慢慢地,就连他那张客气的笑脸也变得尴尬起来。这一日,他拄了拐打算下床走走,张主事二话不说便拖着他去了观鹤楼。
“你们另有安排,”她冷眉一指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的县衙衙役,便亲密地挽着曲红向最贵的雅间走去,“曲大官人,我们走这边。”
一群人随后便被指使到走道尽头吃观鹤楼里隔夜的冷馒头。没别的,因为这个便宜,张主事特意嘱咐的。
地主盯着手里的馒头摇头叹气:“没想到这个世上竟有人用如此土鳖的方法拍马屁,真叫人无语凝噎。”
阿七比较年轻,所以比较敢讲:“搞什么搞,他们去吃筵席,我们就白馒头!”
“哎呀,他们上头人,我们下头人……”
“但吃筵席的钱是我们县衙出的哎,她好歹安排个好点的伙食,干白馒头一点油水都没有,等会怎么有力气受她安排干活啊?”
路少琛讨了杯白水将就咽了下去:“别说,白馒头还是很珍贵的,听说北方有的时候闹饥荒时,连白馒头都吃不着。”
“可这里是南方啊琛哥,鱼米之乡,就吃个馒头?”阿七不屑道。
地主把馒头藏进怀里:“我还不如回家吃算了!”
路少琛赶紧打住他的想法:“回家可不行,万一她突然出现又来使唤我们,发现人少了,她又要骂街了。”
一行人只有木头把个馒头啃得很香,小凤瞪着眼前的馒头,怒意渐渐上行,不知不觉,竟气得捏碎了手里的馒头:“府衙张三,居然任人唯亲,真是岂有此理!”
话音刚落,燕祁云冲出门外。
“祁云,你去哪里?”路少琛在他背后问。
“我吃完了,到外面去盯着,看有没有疯狂的曲迷想要闯进来。”
虽说观鹤楼为接待贵宾而布置了大量的人手看管各个出口,但是为防万一,检查一下还是必要的。只不过他这吃的未免太快了,似乎……也没人看到他吃了东西。
路少琛理解燕祁云的抑郁:“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被一个老太婆当龟孙子差遣,还不给好处!谁能咽得下这口气!”
小凤随即也跟出了门外:“我不吃了。”
“昂?”路少琛看看盘子,摸向最后一个馒头,“那我多吃一个。”
……
她追到观鹤楼下的花园里,燕祁云正在此处巡视,只是心不在焉。他一向工作很认真,很少是这个态度。小凤想,或许张主事真的把他气到了。
“燕大哥。”她唤了一声,刚想与他聊聊天,他先抬起头。
“小凤,”他打了个招呼,“其实你不必勉强自己,如果实在对那个……张主事看不顺眼,你可以跟荀大人讲,她到时再想办法。毕竟你是县衙外请来帮忙的,跟我们不同。”
“然后呢?再找来一个受害者给那老太婆当洗脚婢?”小凤笑道,“反正我在家中也不是没有过这种忍气吞声的日子,还有几天,忍忍就过去了,我耐得住。”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当我是谁?我可是……”她得意之下几欲脱口而出,还好立刻止住了话头。
“你是?”燕祁云狐疑地盯着她。
“我……算了,”小凤挥挥手,“燕大哥,你呢?你又为什么愿意忍气吞声?留在公门里得面对好多不公平,凭你的武功和见识,哪怕是去跑江湖都能打出一片天下,为什么甘愿蜗居在这个小小的木渎县城?”
“你真当跑江湖那么简单,”他抚向身旁一根红柱,“这世上多得是人心叵测。我碰到过的人,比张主事还要麻烦许多。江湖不是那么好混的。”
他叹了口气,似腹中有千言万语,然而终究是难言之隐,唯有用这一声叹息将一切都冲散了。
“我现在只希望能过得平静安稳,其他事情我都不想再考虑。”
他最后这样说着,虽然带了一抹笑容,但在小凤看来,那是一种对自身讥讽的苦笑。这令她不由得想起了自从在瓜棚躲雨后,便夜夜都做的梦。
“我这几天,都会做同一个梦。”她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担忧。
“哦?”
燕祁云的神色忽然凝滞,他认真盯着她的目光,令小凤更紧张了。
“我……梦见你……”
她话音还未落,从观鹤楼里又传来张主事的大嗓门,惊得小凤一个激灵——
“哎,你们在这里杵着干什么呢?还不快过来,过来扶着曲大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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