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锦字录》正文卷第三十七章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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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姜云如是一言,贺周反而愣了愣:“原来,你以为那是新伤?”
    他难免微微摇头:“京城之中,没有人能伤到太子殿下。”
    “那……”姜云似乎有些犹豫,却还是问出了口,“为何会拖上这么久?”
    这时,就连一贯直爽的贺周,也陷入了寂寂沉默。
    直到明燎开口。
    “过去之事,不必深究,瑾之也不必放在心上。”
    姜云微微颔首:“殿下向来沉稳,只要您自己心中有数,我们当然能够安心。”
    这声音听着干脆利落,但明燎却也不曾错过那一丝微茫的消沉。
    她应得干干脆脆,心中却也另有计较。
    自误会开释之日起,她似乎就变了一些。
    明燎缓声唤道:“太子妃。”
    姜云慢慢抬起头。
    明燎轻叹:“无妨。”
    他仍在隐瞒,但姜云竟读出了一层安抚意味。
    贺周的反应很不正常,明燎的伤,与贺家人必有关系——甚至,可能来自他的至亲。
    曾经的贺老将军,或者,太子殿下的亲生母亲。
    数百日连绵不休,这般附体陈伤……不像简单的刀剑遗痕。
    能拖延如此之久,一定是某种毒物。
    她稍稍侧着眼,遮住了一闪而过的惊怒。
    当真可笑,当真荒唐。
    倒是贺周看得更开,他颇为闲散地向后一仰,端着茶盏大口灌下,任唇边漫起一丝水痕,他竟然也不去收拾。
    片刻之后,贺将军心满意足地叹了叹:“太子妃回到京城,往日无甚滋味的茶,竟也多了些许清润气息。两位方才感慨万千,我倒觉得,错失这一杯茶,才是当真可惜。”
    将军府的茶,同样出自谢闲楼,是姜云见他有意,特意遣人送来的。
    说来有趣,这茶添了果干和些许散碎花瓣,在京中贵胄眼中,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玩物罢了。贺周却觉得十分清爽,而且,明燎也颇为喜爱这般滋味。
    兄弟二人在此事之上,竟然看不出半分不同。
    姜云微微一笑,眉眼温和:“清泽百姓偏爱果茶,最初,只是迫于生计。”
    见贺周似有好奇,她似感叹一般地解释道:“陈茶涩口,但若轻易弃之,却也太过可惜。于是有人想了法子,添了一些滋润的果子……不,大多也只是田间地头随意采来,发苦发涩的野果而已。”
    不止贺周,明燎听得同样专注。
    他们见过民生疾苦,但姜云所说的故事,却并非他们能够得知。
    经年累月传下的调和之法,来源早已无从考证。无论其中蕴含着多少秘密,对后人来说,也不过是解渴之物。
    姜云轻叹:“这是一处茶肆的老先生告诉我的,他说,许多不易入口的果子,经水一泡,就能解腻生津,也冲淡了茶水的涩。”
    每每提到江南,太子妃就仿佛褪了盛装。
    她是自缠绵的春风之中走出的人,她来自温柔清雅的江南水乡。
    提到江南事,她只就是姜云而已。
    哪怕言语之间惟有民间疾苦,有慈悲,有怜悯,但人人都能看出,这之中也有深深怀念。
    她爱极了江南。
    哪怕只是茶余饭后的闲言碎语,真伪难辨的往事传奇,在她眼里,都是故土人情。
    贺周唇角微牵:“你不喜欢京城。”
    姜云扬眉轻笑:“但我适合京城。”
    意气凌霄的大将军目光微凝,而后洒然长笑,仿佛清啸,仿佛剑声。
    贺周朗笑开颜,将整个身子沉入椅背之间:“得太子妃此言,我就放心了。”
    明燎随意地扫了一眼:“瑾之何意?”
    贺周低嗤一声,如同挑衅:“殿下既然有话要说,倒也不必假臣之口。太子妃眼明心慧,亦是从来不需旁人提醒,又何必非要多次一举?”
    姜云扬眸失笑,正待反驳,却听贺周再度开口——
    “来到京城,无论愿是不愿,所作所为,皆免不得一句伤人伤己。太子妃无惧最好,若你不愿涉足其中,反而才是步步杀机,无从挣扎。”
    “开弓没有回头箭。”贺周的眼神暗了下去,“快意恩仇,自由自在,于京城而言太过奢侈。”
    他第一次认真且郑重地看着姜云:“太子妃劝我安心离京,我却只能祝你,早日习惯京城。”
    姜云眉目轻扬,驱散了一片沉与烈:“既然今朝无酒无菜,待来日,将军得胜凯旋,我与殿下,仍将以清茶相候,来为将军庆功。”
    贺周将茶盏举到眼前,微微仰着头,就手一倾,清润涓流滚入喉中,卷着丝丝果碎,滋润一身忠肝义胆。
    “来日再见。”
    勇毅的大将军,竟果真是独自离开。
    他自北疆归来,孑然一身,待到离京之时,也不过是一人一马。
    贺周出发之前,不曾告知任何人,姜云与明燎,都是从聂易口中得知真相。
    明燎难得一怔,又坦然笑了笑:“继续盯着将军府。”
    既约定了再见之时,自然不必特意相送。
    得胜,凯旋。
    又过了整整十日,西戎王子须兰黎渥,向大雍皇帝郑重辞行。
    金颜公主为人至孝,自请留在太后身边。
    天子龙颜大悦,破例赐下居所,各类赏赐源源不断,流水一般地送入府中。
    东宫和西戎王子渊源极深,使团离京,姜云与明燎亲自送行。
    京郊官道不远,望见陵泽,陵泽山水锦绣,卷来一程熏风。
    姜云轻声道:“烦请黎渥王子,代我向长公主问好。”
    须兰黎渥颔首:“知晓太子妃万事安怡,母亲当能开怀。”
    姜云唇畔微张,似乎有话要讲。然而她犹豫片刻,却看向了明燎。
    仿佛在试探什么。
    明燎笑了笑:“无妨。”
    “太子妃这是?”须兰黎渥略有疑惑。
    姜云顿了顿,朝身后扫了一眼。
    卫士送来一个细长的匣子,大气沉稳,古朴厚重,看上去,颇像是礼剑之物。
    以剑作为临别赠礼,这在大雍并不罕见。
    直到姜云亲自打开,众人这才发现,里面竟是一卷长轴。
    “没想到?”姜云轻笑,“相隔万里,风俗各异,各位既是远方来客,就不必拘泥于大雍之礼。这是给长公主的礼物,请黎渥王子代为转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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