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辰计》第一卷川阳涌泉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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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只金雕盘旋了一会,竟然落在侠客模样的登徒子肩头。
    陆懿看着此人,那把杀过人的刀还滴着血,她闻到一股血腥味,差点吐出来。
    侠客抚着金雕的羽翼,它跃上主人的手肘,侠客手一挥,它便又展翅飞走了。
    陆懿怔了怔,她缓缓从地上站起来,下意识地又看向秦仲达。
    “他死了?”她惊于眼前发生的一切,虽说秦仲达是个采花贼,但这么快,他就被人取了性命,甚至他还没说完不是吗?他没碰那些姑娘之类的鬼话……
    “挣扎够了,便是死了。”侠客说着,一只脚踏在秦仲达身上,“这种人,死了不好吗?”
    陆懿附和道:“不应该官府来定他的罪么?你杀了他官府会……”
    “官府无用。”侠客说着,十分不屑。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陆懿下来是要找那个疯子燕朝蓉的,她朝福了福身,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侠客一如既往的态度,将她打断:“先别谢,我啊,只是一个爱钱爱酒的江湖人,不过呢,我也不要姑娘的钱。”
    “那公子想要什么?”陆懿下意识地后退两步,毕竟他刚才在小船上对那女子动手动脚的场景她可是亲眼看到了。
    况且他还有剑,还随随便便就把人杀了。
    侠客看出了陆懿的担心,他淡然一笑,拿出册子,翻开其中一页,上面大大的写着一个“欠”字。
    侠客说:“姑娘,俗话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这本叫涌泉录,你在上面画押,就算欠下我这个人情了。”
    原来刚才那女子画押的就是这个东西!
    这种不明不白的东西,陆懿是一万个不愿意接触。万一以后他找来,提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要求,她怎么说得清?
    但眼下她不能撕破脸,况且还要燕朝蓉,那个疯子孰不知是淹死了。
    于是她将错就错,说:“既如此,我便再请公子公子帮一个忙。我有个朋友掉入江中,公子若助我寻得她,我便再欠公子一个人情,到时一并算清。”
    对方听闻还有这等好事,满口答应。
    陆懿避开那具尸体,往河岸下游走。
    方才在泥泞中挣扎久了,头上那支步摇有些松动,她才走了两步便松松垮垮地掉在地上。
    “姑娘!”侠客叫住她,从地上拾起来那支步摇,他停顿一下,将其放在袖口上擦了擦,然后递给陆懿,“你这步摇簪身太长太细,而姑娘行走步子急,容易掉。”
    这步摇,本是殷徽送的。
    前不久他从珸钰斋买来这支步摇,对她说:“阿懿这个很好看,就送给你。”
    “你戴什么都一样。”
    陆懿仍然记得他这样说。
    她有些恼火,既然戴什么都一样,不如不戴了,何必折腾。她现在满身泥泞,大半条襦裙都被泥巴浸染,这失魂落魄的模样,也怪不得殷徽觉得她戴什么都一样了吧?
    陆懿,从来都是这样的人吧。
    她将步摇收好,也不知在笑什么,继续往前。
    她们才往回走了几步,就碰上了原先与那登徒子会见的女子,她脸上挂着两行清泪,急冲冲的模样。这人陆懿认识,是撷芳楼掌柜陶如琦,年纪轻轻就掌着名下四间撷芳楼的生意。她十八未嫁,如今碰上这个登徒子许是拉不下脸,便装作不认识的模样,而只和侠客问:“少侠!那登徒子死了吗?”
    没等侠客回答,她就瞧见了两人身后并不远的、侠客拖着的、新鲜的尸体。
    显然一个妇道人家没见过这般情景,她惊愕了一阵,竟然冒出一些眼泪:“三郎……”
    恩恩怨怨情情爱爱,向来是最难说清楚的事。也许秦仲达真的没碰这个姑娘,他们今夜会面就是要私奔的……陆懿有时也害怕自己这些想法。
    “如琦姑娘,这登徒浪子今晚就等着骗了你那地契跑路呢。”侠客这般说,“你忘了?”
    原来是自己多想了。
    本是在涌泉录上画过押,陶如琦没再说什么。她看了陆懿一眼,便告声离去。
    陆懿本是心中疑惑,眼前这个侠客,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他如何知道秦仲达便是京中的采花贼?况且他在船上三言两语便让陶如琦找出了秦仲达从陶如琦那里骗来的地契,他怎么可能知道?
    不听不问不管,陆懿首要的事是要先找到燕朝蓉。
    江面上波澜不惊,夜很深了。
    燕朝蓉在水里泡了许久,巳经些许清醒。她依旧趴在浅谈的沙坎上,半边脸埋在水中,很享受。
    也很冷。
    很快就变成了刺骨的冷。
    燕朝蓉想挣扎起来的时候,浑身没了力气。她明显听见有人在叫她,可是她却发不出声音。
    完了,是刚才落水被凉水弄得哑了嗓子。入了秋有露水,夜里风寒水冷……
    她尝试爬一爬,奈何手脚使不上力。上半身露在风中,霎时,燕朝蓉竟然有些清醒。
    怎么就稀里糊涂地跳了江?!
    完了完了,自己喝酒要把自己害死了。
    王祁,我还没找你算账。
    燕朝蓉懊悔不巳,眼前一黑。
    ……
    晨光熹微之时,燕朝蓉发现上天眷顾,自己竟然还活着。
    “阿懿!”她第一反应就是找陆懿,“阿懿!”
    “我在我在。”陆懿抓住她的手,木榻上下的两人都很局促了。
    燕朝蓉穿着亵衣,锤了锤自己昏沉的脑袋:“我夜来好醉。”
    陆懿知道燕朝蓉这个毛病,于是早早地就煮好了热茶备下,选的是燕朝蓉喜欢的蒲山白茶。白茶醒脑,又不刺激,燕朝蓉大醉之后喝正适合。
    她一面倒茶一面说:“我巳经托人跟你阿爹扯了谎说你在我这看书,吃了早饭,你尽早回去跟你阿爹认错。”
    燕朝蓉怔了怔,问:“我那衣服……”
    “你还说呢!”陆懿佯装生气,手叉在腰上,“你发了疯跳江,回来我还得给你连夜洗衣服。”
    燕朝蓉拉住她的衣角,摇了摇:“我知道我们阿懿最好了,这个兄弟我没白认!”
    “明意昨夜也急坏了,一直在寻我们,你得空也去哄哄她。她说我们两个顾着自己玩,抛下她空着急。”
    陆懿和燕钟两人相识七八年,情谊很深。她们自知姐妹多年,都是重情重义的人,宁可自己受些苦头,也要看顾到对方。
    有这两个朋友,她很知足。
    京师华辰有时候很大,空荡荡的。有时候也很小,小得她们三人兜兜转转,总是连在一起。
    哪怕,她在崇左的涌泉录上画了押。。
    她欠下他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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