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淘沙》正文第八十七章·争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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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持本轮初试的小老头看着年老不堪用,实则是个妙人。
    他瞧出了这一伙人抱团成堆,在分组时故意将其拆分打散,好巧不巧,昭衍跟王鼎都被分到乾组,同组六人里只有一个丐帮弟子并一名临渊门弟子,剩下四人皆是素不相识。
    “规矩都在告示上写明了,老朽这里再多说两句,尔等不准动用刀柄暗器,更不许用毒药一类鬼蜮手段,如果有人做下此等行径,立即驱逐下山。时限一炷香,脚踏彼岸方算通过,一旦落水便是输,没有重来机会,能持八卦镜过潭者记名入册,免去第一轮擂台大比。”
    小老头身量颇矮,中气倒足,一番话传入耳中犹如擂鼓,那些浮躁之辈顿时不敢再造次,乖乖站在原地不动。
    昭衍举目望向那八根立在水中的旗杆,此时日头正高,镜面反射阳光刺得人眼睛生疼,他心念一转,问道:“前辈,若是抢夺到其他阵位的八卦镜,算不算数?”
    小老头睨了他一眼,道:“算,不过一旦有人舍弃原有阵位,中心处的守潭人就会启动机关,所有旗杆难度将迅速下沉入水,夺镜难度会大大增加。”
    闻言,昭衍颇觉遗憾地歇了心思。
    交待完这些,小老头一挥手,早已等候在旁的几名武林盟弟子立刻上前分发竹竿,正如昭衍目测那般,两根竹竿都只有一丈长,连潭底也触不到,唯有那些特意放置在阵位中的石头才可勉强支撑,而每个阵位的落脚石都按照卦象布置,有的多有的少,昭衍将要去的乾位就只有寥寥三块长条石,既细又窄,上头遍布青苔,实在是“下下签”。
    待众人都拿好竹竿,便有专人对他们去往潭中心准备出发。
    八卦潭占地极广,又被人工扩建打磨,从上方俯瞰便如一面巧夺天工的圆镜,中心岗哨恰好占据正中央,以此为阵眼分布阵位,无论从哪一方出发,抵达岸边的距离都不差毫厘,可谓公平公正。
    香柱点燃,小老头厉声喝道:“开始!”
    一刹那,犹如狼群扑羊般,六十四人几乎同时动身,齐齐施展轻功向八方阵位扑去!
    小老头刻意将众人打乱分散,每一组里不见二三熟人,是故不必留劳什子情面好叫日后相见,不等落入阵位之中,已有人出手偷袭同组成员,个别人猝不及防,直接从半空中跌落,如下饺子般掉进水里,溅起老大水花。
    昭衍故意落后了一步,看着这番乱象直摇头,反应却是半点不慢,但见他身形一晃,避过一记侧面袭来的肘击,猛地翻转倒折,眨眼间掠到了那人上空,竹竿往下用力一点,正中对方后腰,立时将人打落下去,自己借力而起,竹竿凌空一扫,恰似秋风扫落叶,离他近的人反应不及,登时被两根竹竿劈头打脸,鼻血横流地倒飞出去,饶是有人横竿格挡,昭衍又是身躯下沉,一脚立在石头上,一脚用力提出,那倒霉的对手腹部吃痛,立即弓身如虾,竟是被他这一下直接踢回中心岗哨。
    就在这时,一记竹竿从斜后方疾刺而来,将将卡在昭衍一脚踢出的空档,他转身不及,唯有抬起胳膊将之夹在腋下,顺势一个扭转,竹竿应声断裂,身后那人也逼至近前,半截竹竿朝着昭衍面门悍然扫出,不是王鼎又是何人?
    正如杜允之所说,王鼎一旦动武就像是变了个人,刚才在岸上的温吞和气尽数不见,脸上带着一抹令人心悸的狂意,在昭衍出手之后,他就像是看到闻见腥气的饿虎,直接朝昭衍攻了过来。
    仗着身法灵活,昭衍压根不跟王鼎硬碰,顺着竹竿来向往旁一转,鱼儿似地绕过一道人身,那人措手不及沦为了挡箭牌,被竹竿迎面打中,脸庞当即肿起老高,倒也还算硬气,双手同时挥动,两根竹竿一左一右袭向王鼎,却见对方骤然拔地而起,上方一黑,来不及躲避,脑袋便被一脚踩中,后颈发出“咔嚓”一声脆响,若不是王鼎留了力气,这一下就能震断他的颈骨!
    饶是如此,这人依旧口吐鲜血,面色惨如金纸,直接扑面倒下,王鼎看也不看,仅剩那根竹竿在石头上一撑,身躯横展如旗帜,双腿化为钢鞭狠狠扫向昭衍。
    昭衍正以竹竿为支撑往上飞窜,察觉到劲风袭来,只来得及松手侧身,那根竹竿被王鼎一脚踢断,他心头一凛,如蛇一般绕着旗杆盘旋向上,王鼎亦施展身法向他追去,眼看两人相距不到一掌,昭衍猛然折身下落,一手揽住旗杆,一手挥动竹竿横扫四方,还在下方争斗的三人未料得他有此一招,其中一人被扫落下水,只剩下了丐帮、临渊两门弟子。
    那丐帮弟子最先反应过来,果断舍弃对手扑向昭衍,乞丐本就惯用棍棒,两根竹竿在他手里灵活无匹,一时如同蛟龙出水,一时又似猛虎下山,刚柔并济,进退得益,显然是拼着不通关也要将昭衍拖住!
    昭衍双手已空,眼见两根竹竿迎面而来,竟是不闪不避地冲了上去,左手翻转,右腕屈指,同时将两根竹竿抓在手中,脚尖用力一点石面,身体陡然间往上窜高,带着这名丐帮弟子离地飞起,恰好王鼎俯身冲下,这记人锤便似流星般呼啸而至,王鼎脸色微变,不得不临时变招,双手轮转如画圆,使了个巧劲卸下冲力,赶在那丐帮弟子头颅触杆之前将人托住。
    岸边众人已经看了三轮比试,还未见到如此精彩的打斗,不仅是乾位上兔起鹘落,其他阵位亦是打得有来有往,与先前那些混乱场景截然不同,不少人都忍不住叫起好来。
    小老头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目光又落回乾位处,低声笑道:“好滑溜的后生,怕不是乌鱼精变的。”
    原来,在王鼎接住同门的刹那,昭衍与那临渊门弟子同时出手,有了在泗水州生死患难的默契,两人一上一下逼了过去,两害相较取其轻,王鼎果断避开昭衍下落一掌,与怀中人翻转交替,右手屈指成爪,直接抓碎了从下方斜劈而上的竹竿,去势未绝地袭向对方面门。
    未曾想,这一招正中对手下怀,但见那名临渊门弟子顺势躺倒,于间不容发之际从他手下滚了出去,单手在石面上一拍,身子借力而起,被昭衍一提一推,眨眼间窜上三丈高,探手抓住了那面八卦镜,而昭衍聚力双足,携千钧之势踢向王鼎二人。
    乾位只有三块落脚石,不足以让两人横身滚开,王鼎不得不松手闪避,与同门分散开来,昭衍一脚踏在中间那块长石上,并不急着追击王鼎,反而抓向那名丐帮弟子,一手握臂,一手抓腰部,如同霸王举鼎般将人举起,正赶上临渊门弟子折身下落,单足在此人身上一点,原已用竭的气力为之一缓,眼看就要飞向彼岸!
    “休走——”
    王鼎怒喝一声,纵身追了上去,探手抓住对方一只脚踝,那弟子心头大骇,下意识想要挣脱,却发现脚上如缠铁箍,分明是百十斤重的成年男人,竟被王鼎一把倒提起来,眼看八卦镜就要被夺,他当机立断地振臂一挥,直接将镜子扔向昭衍!
    昭衍一把扔开丐帮弟子,伸手就要去接,却不料那半死不活的人竟似回光返照般挣扎起来,于落水之际横斜身躯,双手抱向昭衍腿脚,竟是要拉他下水做个垫背。
    但凡轻功高强之辈,下盘功夫都要比常人稳当许多,昭衍自然不会被他拉动,可仅此一瞬迟滞,那镜子便与他错身而过,“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比斗规矩是不能落水,哪怕此刻出手或能将之捞起,也不能去做。
    岸上,李鸣珂脸色大变:“糟糕了!”
    同样在旁观战的杜允之唇角一翘,故作担忧地道:“武疯子好战如命,这下被激起了狂性,该如何是好?”
    王鼎之所以被称为武疯子,便是他越战越勇,但凡被他盯上的敌手,最终都是不死不休。
    江烟萝脸色煞白,强撑着道:“武疯子又如何?在武林盟的地盘上,就算是丐帮少主也不能肆意杀人!”
    “江小姐,今时不同往日,这武林大会上出手无忌,生杀之事屡见不鲜,倘若是死在比斗之中,顶多算是结下私仇,于公无损。”杜允之以扇遮住半面,目光不经意似的落在方咏雩身上,“小山主的武功固然高强,可王鼎早在十八岁时就能以寡胜众扼杀蟒夫人,今日一战恐怕……”
    “住嘴。”方咏雩终于开口了,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森然寒意。
    杜允之背后一凉,笑容却纹丝不变,他看着方咏雩转过身来,逆光之下,这个常年多病的温润公子竟显得有些阴鸷。
    他下意识握紧了扇柄,笑道:“方少主似乎有别样见解,不妨说来听听。”
    方咏雩看了他好一会儿,那目光几乎化为实质,如毒蛇般窜进杜允之的衣衫下,在他背脊上扭来扭去,冰冷黏腻,带着一股瘆人的恐怖感。
    半晌,方咏雩才转过身,重新看向水潭,淡淡道:“昭衍会赢的。”
    “八卦镜已经落水,王鼎也已盯上了他,不管他想要转战阵位还是过水上岸,皆进退两难。”杜允之收敛了笑容,“小山主虽有挫败天狼弓之力,可被王鼎扼杀的蟒夫人却要比之更强,倘若易地而处,天狼弓不是武疯子的对手,而小山主未必能赢过蟒夫人。”
    方咏雩冷笑一声:“他没赢过她,是因为她死得太早。”
    杜允之眼珠转了转,重新挂起笑脸道:“方少主既然如此看好他,不如咱们赌上一把?”
    方咏雩原本懒得理会他,可是心念一转又改了主意,问道:“赌什么?”
    “就赌这一战的结果,你押小山主,我押武疯子。方少主若是输了,就帮在下一个无关旁人、不伤天理的小忙,而在下要是输了……你想知道什么情报,琅嬛馆双手奉上。”
    “故弄玄虚。”方咏雩面露冷然,“你语焉不详,没有打赌的诚意,话不投机半句多,离我远些。”
    “世人都说方少主是天下无双的温润君子,没想到今日一见,这气性竟比方盟主还要大呢。”杜允之半点不恼,反而凑近了些,眸中流泻一线精光,“方少主当真没有想要知道的事情吗?有些事,虽然过去了很多年,可不仅是生者意难平,那亡人……也是死不瞑目呢。”
    最后一句话使了聚音成线的功夫,除了方咏雩再无人听到,他想到先前那把被撕毁的扇子,眼神顿时阴冷起来,同样回道:“你什么意思?”
    “十五年前,方盟主痛失发妻,方少主幼年丧母,如此惨剧不仅是生花洞余孽造成,方盟主也难免罪过,可你身为人子,当真没想过个中端倪?譬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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