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听寒》94高塔上有蹄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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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州。
    临海地广,州有四郡之地,其中虽然少有山峦绵延多是坦荡平原,但几乎每座峰峦都有其不凡之处。
    自百家争鸣至独尊儒术又至后来的三教论衡,其中儒教一家独大,佛道两觉稍逊之,但仍是世间少有的清静地。
    那这临州便是乾元最为清净脱凡的圣地,以佛门来说,困囚魔剑轻城的剑冢寺独占一条龙脉锐金之处,释门圣地龙岩寺虎踞熙山,西听风东沧澜可谓览尽人间盛景。
    这临州佛门香火如此兴旺,道门也豪不逊色,道家分枝磅礴,如今最为世人熟知的便要数武当山和正天观了,武当山千年来飞升三位大贤坐立永州真武郡,大小天柱峰连天通地极尽人间气概,看似相比之下正天观势头稍逊了些,但世间尊道之人都知,这正天观是何等雄厚磅礴。
    古时,人间出了位张姓圣人出生时满室异香整月不散,黄云罩顶紫气弥院,七岁便读通《道德经》,天文地理、河洛谶纬之书也无不通晓,后入太学,博通儒家五经,顿悟长生之礼,弃官参道,于正天崖结茅而居筑坛炼丹,三年世间,神丹现世,有龙虎口衔玉符而来。
    又博览天地,参悟石鹤长鸣,后传,伯阳老君临凡而来传张圣天经数部神印法剑,自此后,张圣天下斩妖敕鬼降妖伏魔,伏外道诛邪魔,诛绝邪伪救济苍生,创立正天观。
    临州,剑崖郡,正天崖。
    一代道教祖庭便坐落于此,龙蟠在这千丈群山之中,千年前,正天崖青玄真人于正天崖峰顶天象峰驾鹤飞升证道长生,世人无不赞叹正天之名。
    正天崖内外有道宫数座,道院道观道庵不计其数,天象峰上的正天府便是这道门真人的所在之所。
    正天崖外。
    一行十余骑赤红骏马鞍配叮当,奔行于官道之上,为首马背上是一腰悬金纹长刀魁梧男人,男人而立之年体态雄健,面容极为刚毅,左颚处有刀疤直至脖颈,眼神冷冽丝毫不在意天穹中那似火金阳,同行之人多半如此,皆是腰悬金纹长刀,极为机敏地注视着左右两旁的风吹草动。
    马队身后跟着一架紫顶马车,马车素雅无太多繁杂之物,一中年男人手挑马车帘笼探出身形,男人不惑年纪净面无须,头戴金纹束发冠,怀中抱着一龙纹金箔盒,金箔中镶有拇指大小的通透宝石,盒长一尺,满目勋贵气息。
    净面男人神色隐隐有些阴柔惨白,满脸疲惫神色,似是有些受不住如此数千里的舟车劳顿,忍着刺目烈日,望着那前方高耸入云的天象峰恍然神思,许久,净面男人阴鸷一笑,将马车帘笼轻轻放下,退回马车内。
    “落日前,至正天崖。”
    一阵极为阴沉尖锐的刺耳声音从马车中传出,一众悬刀护卫听闻手中马鞭挥舞,马队疾驰而去,直奔那高耸入云天象峰。
    天象峰,正天府中。
    “迎客。”
    一阵雄厚嗓音凭空而来,响彻天象峰。
    -
    邛州,长安城。
    在长安城北街闹市上有一宽阔酒楼,酒楼高三层,上下七间门脸,在这十三朝古都中也算是赫赫有名的大买卖家了,店家主姓林,这酒楼传了三辈,从祖父林老汉起便在这熠熠煌煌长安城内打下了牌坊。
    长安城那是何等所在,虽说那十三朝古都的巍峨皇城都被这乾元大火化为了碎砖残垣,但这烈火能焚尽这世间大多东西,却无法燃起那看不见摸不着的风骨,如今长安虽不是一国帝都皇城,但这十三朝天子居所留下的风骨积淀该是何等雄厚,能在这等古城中立下牌坊自号,可见那林家老汉手艺之精绝。
    长安人都知道这林老汉那一手冰糖蹄髈可是不比皇宫中那皇灶御厨的滋味差,既是人间上等滋味,林老汉对这其中要求也是极为严苛,这所用肉材蹄髈必须是一年长成的太湖猪,而且只用七分瘦三分肥的前腿,这后腿比起前腿要肥腻一些,经大火熬煮之后这汤色浑浊味道也不尽人意。
    这一盅上好的冰糖蹄髈从浸泡到入锅就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永州的花椒、安州的桂皮配上泰州的冰糖,再加上这林家密制的老汤,足足熬煮四个时辰,太湖蹄髈被这下足了工夫的文火熬打得皮肉软烂吹弹可破,出自泰州都会郡的会都冰糖化为点点暖意卷上老汤滋味全然浸入蹄髈皮肉中。
    红亮汤汁似皓夜星幕一般淋在蹄髈皮肉上,弯月夹着点点星辉,星辉伴着热气,蹄髈皮肉晶莹剔透,似是块隽红宝玉让人食指大动,阵阵太湖猪独有的清香肉味随大锅中翻滚的水汽喷涌而出。
    这蹄髈早就受不住文火熬打,肉骨已然脱离,骨中滋味尽数被汤头夺去而后尽数汇于皮肉中,无需大力只需木筷轻轻一碰,这太湖蹄髈便会散开,被夹杂在皮肉中的热气升腾摇曳,趁着热气连皮带肉的夹上一筷填入口中,不需牙齿咀嚼这皮肉便似化开一般,滋味充斥口鼻。
    便是如此,这林家老汉一手冰糖蹄髈让无数长安城的老饕心生向往,这蹄髈极为繁琐,一天林家老汉只做二十只,天还未亮这浸泡了一夜的太湖蹄髈就下了大锅,正午时分才缓缓出锅,从五更天起,便有那贪食的老饕在林家门口等候,也不畏严寒酷暑不怕这苦苦等候,只为这一口朝思夜想的旖旎滋味。
    有些来晚了的食客无缘这冰糖蹄髈心中挂念的紧,虽说尝不到这雕蚶镂蛤的珍馐美味但能讨要些肉汤也是好的,若是运气在差些能趁着出锅时嗅上一嗅着鲜美味道也算不枉此行。
    自此,这林老汉的冰糖蹄髈俨然成了长安一绝,若是州郡官府中想品上一口这山肤水豢都需前几日知会下来才好,林老汉辞世后这蹄髈手艺全然被儿子学去,年轻人心思活泛,见食客山呼海啸便将这无匾无额的老门脸换成了间三层酒坊,又添了几样拿得出手的招牌菜,起名醉仙楼。
    醉仙楼传着这辈已是第三辈,这辈掌柜的本是个读书人,但是个心思不定的主,读书时喜欢这酒楼里的市井人情,在市井中却又喜欢那学堂中的咿呀之声,可是怪的紧。
    说不是读书人吧还上过几天私塾学堂,说是读书人吧,对文儒之事不求甚解囫囵吞枣,这文墨更是一塌糊涂,可便是如此还偏爱哪些诗词歌赋舞文弄墨的快意事,每次饮酒之后都要像模像样的吟上几首文墨诗,可净是些让人贻笑大方的歪诗。
    远看高塔上下粗,左右宽窄都不如,有朝一日翻过来,下面细来上面粗。
    其中这首《观塔》跟让这林掌柜自豪不已,任凭文人骚客如何讥讽揶揄,林掌柜仍是乐此不疲,久而久之这林歪诗之名算是坐实了,真实名姓反倒无人记得了。
    这醉仙楼一天只卖二十只的冰糖蹄髈自林歪诗父辈起改为六十只,可便是如此,仍是供不应求,多年来不知有多少食客劝解这林家掌柜让多备上几条蹄髈,可林家人就是个执拗性子,任凭是说破大天也不添,死活就是不听,本以为到了林歪诗这辈能改观些多添上几条,可让这长安城食客没想到的是这林歪诗更是如此执拗。
    不仅执拗,这冰糖蹄髈还有些越来越少的势头,特别是这几年天天的六十只蹄髈改成了就卖五十九只天天都会留下一只,任是刺史太守还是这邛州经略使谁人想动这冰糖蹄髈都不成,想吃只能明天请早。
    最近这一连十多天,这单独留出的那只冰糖蹄髈总是剩下,倒不是没人要是任凭是谁要掌柜的林歪诗都是不许,剩到最后这号称长安一绝的冰糖蹄髈倒是便宜了这醉仙楼的跑堂伙计。
    正午时分,醉仙楼中嘈杂阵阵,跑堂的吆喝上菜的出自奔波在这三层酒楼中乐此不疲,推杯换盏的谈笑声不绝于耳,寻常酒坊一楼是散座,楼上才是成桌的酒席,但醉仙楼是何等身份,寻常富商来醉仙楼只能坐在一楼,有头有脸的大财主才能上二楼,至于那三楼是专门给州郡的达官显贵预配的,寻常人可是不让上楼。
    都说这买卖家迎得是五湖四海客,交的是八方九州友,生意好坏在店家维护也在客人捧场,能来便是面子便是情谊,可醉仙楼不同,不管是老客还是新识,身份不够只能一楼待茶,如今,一楼中三十张方桌座无虚席,有些是友人共来同席而坐,但更多的是临时拼凑坐在一桌,只为吃上一口珍馐佳肴。
    “林歪诗,那盅蹄髈我出十两银子。”
    一坐在门口的魁梧汉子满脸酒气含糊喊道,说罢便从怀中掏出一锭纹银,重重拍在方桌上。
    虽说这醉仙楼的冰糖蹄髈闻名长安,但一盅也不过就三百枚铜钱,这十两银子足可够让一寻常三口人家足吃足喝过上三月。
    这一声可是把醉仙楼中的喧闹声音压去不少,周遭正饮酒的食客不明所以的望向那一掷重金的醉酒汉子。
    “掌柜的,那洪镖头又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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