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听寒》第一卷三尺动天下112晨钟暮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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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元灯节,这乾元国土内寒风渐息,丝毫春意游荡飘摇,沁人心脾,满目和蔼。
    离了庆岁半月,但九州之土上的喜意尚未随寒风消散。
    无论尊佛或是仰道,每逢初一十五,这天下便有数不清的香客信众不远百里千里为心中那盏灯火燃上一只香烛,着上三五香火,这上元作为佳节,更是如此。
    临州。
    熙山脚下,人头似暴雨喷薄,又似江流波荡,自四面八方汹涌而来,一同奔向这座熠熠惶惶的佛门圣地。
    自白马驮经入关以来,佛教鼎盛兴旺,在民间广有善众,仕官百姓大多都在正月十五这一天燃灯供佛,虔诚者更是要亲赴庙宇,点燃香烛,为佛添香,为己请愿。
    龙岩寺作为这乾元九州内最为鼎盛的佛教之所,更是如此。
    周遭百姓还好,近的天黑出发,能赶上佛门晨钟响起,而后虔诚叩首,若是离远些的可是苦难了些,提前三五日算是屡见不鲜,甚者自庆岁后便要准备行程,将庆岁后的闲散日子全然放在路上,只为了满心中所想。
    今日这熙山脚下人群不息,摩肩擦踵已然成了这释门圣地的常态,众人望着呢高耸入云的龙岩佛顶,心中默默叨念上几句虔诚佛号。
    人流之中,一身披黄色法衣的外域僧侣穿梭其中,随人流涌动,不慌不忙不紧不慢,人流稀疏时也不着急,拥堵人海也不缓慢,极为闲适的游荡在人群之中。
    外邦僧人弱冠之年,体态修长,眉心有火焰云纹,面容坚毅双目微阖,宽博法衣下筋肉臌胀,虽然步履缓慢,但气态极为孔武。
    年轻僧人随人群走了半个时辰,微微闭合的双目缓缓睁开,一双褐色眸子望着那笼罩在云雾之中的熙山佛顶,眼中神色莫名,左右打量着身旁人群,淡黄法衣略略一紧,僧人修长身形暗暗拔高了几分。
    这一切变化在拥挤人潮之中细弱虫鸣,根本无人理会。
    年轻僧人身形微微前倾,双指搭在前方一人肩头位置,指尖力道轻柔,似暮春和风,将那人顺势轻轻拨开两寸,看不清如何动作,便越过那狭小空隙往前跨了一大步距离,周围无人知晓。
    年轻僧人接连越过数人,从原先的位置跨越了十余丈,但眼前仍是满目拥挤,人头攒动。
    异域僧人苦涩一笑,一身气机缓缓散去,淡黄色僧鞋跟在人流身后,缓步而行。
    龙岩寺。
    今日是上元,龙岩寺诸多僧人早早便醒来,出家人,慈悲为本方便为怀,如今上元灯节有多少香客是为了家中子女,多少人是为了前程缤纷,多少人是为了心安理得不远千里百里到这东海之滨而来。
    出家人自不会驳了施主意愿,无论今日是为何而来,龙岩寺自当为了五湖四海之朋,三江六岳之友而寺门大敞。
    自清晨起,这乾元佛门盛景的龙岩寺便无丝毫宁静,晨钟后,寺中大门便向五湖四海而开,迎纳六合八荒之客。
    东海之滨,海涛不止,海风在这春冬交接之时有些刺骨感觉。
    听风堂外,虽无满目生机,但也有些萧瑟冬日树涛蓬勃之趣。
    龙岩寺中,众僧侣皆在等候慧聪方丈出禅之日,自师叔慧能手持青龙禅杖下山之后,方丈便未曾出禅,终日浅居于静室之中,不出不游,不观海也不问事。
    龙岩寺上千年来,晨钟暮鼓从未停歇,不急不缓不紧不慢,百零八次钟鸣便如这百零八烦恼一般,消散在空中,消散这东海之滨随海风流转,消散在这云顶之上,随云海翻飞。
    与天下释门的晨钟暮鼓不同,自龙岩寺受乾元百姓之拥后,在上元这天会多鸣三十六钟,以敬天地神佛和这漫山遍野只为一览佛陀金身的百姓。
    佛门之地,金阳自东而起,先鸣钟后击鼓,金阳垂落西极,便是先击鼓而后鸣钟。
    钟鼓之鸣便在于天、地、人三相。
    早晚《鸣钟偈》要配合击钟一句一叩,摄心叩诵全偈三遍,共一百零八下。一百零八,代表世间众生繁多的无明烦恼和习气,叩钟即在于提醒修行人,要以精进用功的钟杵,破除己身贪瞋痴烦恼,同时应以深切的慈悲之心,让这份沉稳悠扬的钟声愿力,上彻天穹,下通地府,使听闻到钟鸣的无边众生,都能得到心灵的安宁,启发了自性智能光明。
    便是敕修清规法器章之言,“大钟,丛林号令之始也。晓击则破长夜警睡眠,暮击则觉昏衢疏冥昧。”
    又经典中说:“洪钟长声觉群生,声遍十方无量土。”
    龙岩寺则更是秉承天地之法,晨钟暮鼓从未停歇,位于熙山佛顶那近十丈宽的黄铜大钟轰然作响,阵阵厚重梵音自山顶汹涌而下。
    来回往复十二下,震颤人心,全山上下数万香客心尤之所牵引。
    “咚……”
    前后百年,龙岩寺讲经之大贤枯诚大师圆寂后,龙岩寺枯字辈僧侣算是彻底凋零,枯诚大师一生浸淫佛法,座下弟子佛法精深高绝,枯诚大师一生收徒九人,除了已然圆寂的慧戒、慧天二位高僧后,三弟子慧聪承方丈位,四弟子一生只出山两次,两次全因轻城而出,手持青龙禅杖,名曰慧能,世人口中的金刚不败张鼎一便是枯诚大师最小的弟子。
    自枯诚大师后,龙岩寺内便以慧、玄、德、念、明为僧侣之字,这玄字辈也不乏惊奇绝艳之辈,剑冢寺的玄慈方丈便是由玄字辈僧侣中拆分而出,但这玄字辈最有出色的僧侣当属讲僧玄明。
    玄明,自幼年时便上熙山,追随慧戒禅师修习二十载,而后十载遍访天下佛门,讲经说法,世间尚无可应之敌,在龙岩寺内威望极高,江湖上有语风传,慧聪方丈圆寂后,唯有玄明,可撑起佛门大旗。
    熙山佛顶静室。
    有一中年僧人席地而坐面朝一间宽阔静室,手中硬木佛珠红的发亮,于指肚间摩挲,中年僧人面容清癯,身高不足五尺,大耳垂肩,双目紧闭双唇微微起阖。
    “咚……”
    佛顶洪钟再响,中年僧人指尖一停,双目微微抬起,矮小身材缓缓站起,来不及拂去身上灰尘,冲着洪钟方向,双手合十,深沉的念了句阿弥陀佛。
    “咚……”
    “咚……”
    ……
    洪钟连响数声,矮小僧人一动未动,仍是默念佛号,一手持大竹扫帚的年轻沙弥手中一个劲头不稳,阵阵沙土弥散而出,将那矮小僧人笼罩其中。
    年轻沙弥一愣,将竹扫帚揽在手臂间,双手合十歉意道:“玄明师叔。”
    颂念佛号的矮小僧人听闻声音响起,微微抬眼,温言道:“无妨。”
    咣当。
    还未等二人说完话,静室大门蓦然开阖,一阵精炼气息将那漫天灰土尽数散去,讲僧玄明微微转身,施礼道:“恭迎方丈出禅。”
    一花甲老僧缓步迈出静室。
    “咚……”
    “阿弥陀佛。”
    老僧每一步便踏着一声洪钟镇响,接连三步,老僧走到玄明身前,望着天边金阳,喃喃问道:
    “你慧能师叔可曾归来?”
    “慧能师叔自下山后尚未回寺。”玄明脊背微微高了几分,恭声说道。
    “哪癫僧呢?”老方丈慧聪又问。
    “济戎大师也未至寺中。”
    “哦?”老方丈慧聪略微沉吟,哑然一笑道,“如今这世道,那癫僧竟然这般不放在心上。”
    慧聪方丈摇头苦笑,“我闭禅之日,王朝可有书信传达?”
    被誉为龙岩寺玄字辈之首的玄明讲僧微微摇头,“自苦禅山宏源上师离去后,未有书信至寺中。”
    慧聪方丈微微颔首,不知是赞赏还是如何,自语道:“下大棋,果真需要好生的耐心。”
    熙山脚下。
    “咚……”
    当最后一声洪钟声响起,原本湍急汹涌的人潮为之一滞,街路上数万信众脚步随之一缓,有人身旁位置狭窄双手合十低头诵经,有人身旁的地界宽裕些,可跪倒在地,朝着那心中圣火的方向叩拜上几个虔诚的叩首礼。
    如今这光景,那龙岩寺各殿中的头柱香俨然不在,虽说那庙宇中头柱香不在,但心中的敬畏可是从未停歇过,这几个叩首算是将众人心中那股名叫信念之火燃烧的蓬勃不已。
    熙山脚下,数万人同时颂念佛号的场景极为震撼,此刻无论是仰佛者或是无关者,心神均是震荡不已。
    身着淡黄色法衣的异域僧侣正在其中,望着那钟鸣方向,年轻僧人微微一笑,手腕轻扫,一阵劲风奔袭而出,漫天气机被僧人尽数牵动。
    这熙山脚下的磅礴灵力随年轻僧侣手指挥舞升腾而起,缓缓汇入异域僧人眉心。
    灵力气机翻转了几次,被年轻僧人吸纳至眉心,僧人额间火纹灿若朗星,气机磅礴之时,僧人身形直掠而起直奔龙岩寺山门,火纹自眉心起转瞬布满周身,年轻僧人似佛陀浴火临凡而来,浑厚声音似洪钟大吕,响彻天地:
    “小僧苦禅山桑吉,奉上师晟冉之命,前来拜访龙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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