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正文卷第四百六十五章随便儿VS曾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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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王行走在午夜的深宫中,衣袂间掠起带霜的冷风。
    他在慈仁宫前求见,已经睡下的太皇太后诧异地起身,心却不安地跳了起来。
    这半夜三更,他是怎么忽然进宫的?
    这时辰进宫,他就不怕陛下忌讳么?
    太皇太后竖起耳朵听,并没有听见令她心惊肉跳的兵甲声响,皇宫里如常的安静,但这样的安静在此刻永王异常的到来情形下,依旧是令人心惊肉跳的。
    张嬷嬷赶进来为她披上外衣,门外一个小小的影子一闪而过,太皇太后怔了怔,随即想起这是香宫新进的小太监,听说是被德妃要去的,很是伶俐,明明照应着那个不得志的女人,却还得到慈仁宫的关照,连张嬷嬷都似乎很喜欢他,她听说了,心中一动,便要来了,想亲自瞧瞧,只是人到了晚间才来,她今晚又特别疲倦,也就没理会,先睡下了。
    此刻自然也不会特意去看那孩子,只等永王进来。
    永王行路间有种特别的风姿,行云流水,风华隽美,匆匆点亮的宫灯的光,几乎留不住他的影子。
    随便儿躬身低头,守在门侧,永王正要进门,忽然停一停,偏头看了看随便儿。
    他倒没多想,只是觉得这孩子年纪这么小,竟然能进慈仁宫伺候,他知道自己的母后骨子里是个挑剔的人,因此这孩子定然有不凡处。
    就这一瞬,他忽然便想起了文臻的孩子,他知道文臻一定生下了孩子,想必就藏在刺史府,但是这些年文臻保护得严密,也无从下手。如今不知道那孩子在哪里,算起来也不过三岁不到,想必已经远远送了出去。
    想到孩子,他心中便是一痛,垂下眼,抬腿跨过了门槛。
    母子对坐,屏退众人,太皇太后诧然问:“如何深夜入宫?怎么护卫也不带着?”
    护卫自然是带的,只是没有带太后推荐来的那些。
    永王缓缓揭开茶盖,顿了一顿,道:“夤夜前来,是要通知母后,陛下已经驾崩,请母后心里且准备着。”
    太皇太后先是一喜,以为是说永裕帝,再看永王神情,霍然醒悟,大惊站起,“信儿!你说什么!”
    “哦,当然,对外不能说驾崩,只能说,陛下因为毁容伤身,无心皇位,已经让皇位禅让于儿臣,自己云游四海去了。”永王扬了扬手中一张明黄笺,“陛下亲笔留书在此。”
    太皇太后瞪着他,永王面不改色,把纸往她手里一塞。
    纸上有新帝印鉴,有玉玺,有闻近纯模仿新帝口气和笔迹写的禅让诏书。
    她曾红袖添香,伺候先帝笔墨数年,早就学会了他的笔迹和口气。
    一张薄薄的纸,太皇太后却似乎抓不住,半晌抖着手道:“信儿,你疯了!”
    永王沉默一瞬,幽幽道:“母后这话奇怪,让儿臣做皇帝,不正是您多年的夙愿么?怎么,如今夙愿得成,您却不乐意了?”
    太皇太后吸一口气,缓缓坐下,道:“陛下现在怎样了?驾崩或者云游的消息还没公布是吗?如果还有机会挽回……”
    “没有机会了,死了。”永王漠然地道。
    “……你何必这么着急!我们还没找到先帝!你现在冲出来,先帝就会全力对付你!所有人都会全力对付你!”
    永王讥诮地一笑,“那又如何?就继续让我忍?让我等?让我看着鹊巢鸠占,让我有家不能回有妻不敢认有……一日他不冒头,我就一日龟缩着不能做皇帝,他活着我不敢,他死了我还是不敢!”
    太皇太后扑过来,抓住了他的手:“信儿!那么多年都忍过来了,不该急这一刻!先帝藏不了多久!他一定会冒头的!我,我在皇帝身边有人!”
    永王眼眸一缩。
    “谁?”
    “一个普甘大能者,身具大神通,能生死人肉白骨。原先是我殿中的护法……后来被皇帝笼络了去,但皇帝其实不知道,是我故意让他被笼络的……”
    “既然还是母后的人,为什么母后至今还找不到先帝?”
    “我也不知道,许是他们藏身之处太过严密,他也找不到机会和我通信……但是你且再等等,一定会有消息过来的!”
    “是啊,”永王木然地道,“皇宫这么大,慢慢等,等不来就慢慢挖,哪怕他狡兔十窟呢,挖上个十年八年,也总能挖到的是不是?”
    太皇太后凝视着他的眼睛,忽然放开手,退后几步,颓然坐下,道:“信儿……你变了……你让我太失望了!”
    “母后失望什么呢?我这不是如你所愿,坐上皇位了吗?坐上那么一阵子,传位你给唐家的子弟,唐羡之啊,唐镜之啊,唐怀啊……那些年轻优秀的子弟,谁都可以,反正我不能生,我没子嗣,我夺来这皇位,千秋万载,不都是你唐家的山河吗?”
    太皇太后霍然抬头,似乎好半晌都没能理解他的话。
    “信儿,你……你在说些什么!”
    “我在说母后藏在心底多年的野望和夙愿,我在说我身为一个棋子和傀儡还沾沾自喜的无味的争夺。”永王凑近太皇太后,轻声道,“怎么,母后,不对么?”
    太皇太后怔怔地看着他,半晌,倒抽了一口冷气,连声音都变了。
    “信儿……谁对你这么说的?谁蛊惑你的?谁!”
    说到后来她声音尖利,几乎控制不住地在嘶喊。
    永王冷笑一声,往后退去,淡淡道:“今晚天京已经被我控制,明日朝会就会宣布陛下云游禅位。母后你放心,你想要的,不想要的,我都会给你,总要让你心心念念的唐家,和你一般万万年才好。”
    太皇太后无力地向后倒去,永王并不看她,转身向殿外行去,边走边道:“来人,将慈仁宫保护起来,从今日起,不许任何人打扰太后修行。”
    殿外有杂沓脚步声响,又有轰然应声,太皇太后怔怔抬起头,知道自己已经被儿子软禁了。
    隐约听见外头永王的声音:“……从现在开始,太后说什么,做什么,也都不必报于我了。”
    太皇太后猛地捂住了心口。
    信儿……
    他这是要软禁她一辈子,到老,到死,都不打算和她相见了。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那么想!
    为什么她苦心孤诣,忍辱负重,为了他和唐家周旋这许多年,好容易看见希望曙光的那一刻,他却把自己那些笼络蛊惑唐家的话当了真,因而负气决裂,不顾一切毁了这局!
    为什么!
    忍了等了那许多年,却毁在最接近成功的那一刻。到头来她却连怎么毁却的原因都不明白,太皇太后怔怔坐在地上,半晌呕出一口黑血。
    殿外杂沓脚步声起,张嬷嬷一脸惶急地冲进来,后头跟着那个小太监,太皇太后心头烦恶,不想见人,猛地抓起身侧的香盒便扔了出去,“出去,都出去!”
    太皇太后素来慢声细语,体态端严,从未有过这般疯狂失态,张嬷嬷吓得往后便退,一脚踩在随便儿脚上,随便儿一声尖叫,与此同时香盒撞在隔扇门上一声巨响,整个慈仁宫和隔壁香宫都似乎震了震。
    张嬷嬷急忙拖着随便儿往外走,随便儿也不敢再呼痛,忽然脚步急响,一人冲了过来,一把揽住了随便儿,道:“随……李渊!”
    却是德妃。
    她本来在香宫和慈仁宫相连的月洞门附近散步,却忽然听见随便儿尖叫,大惊之下不顾一切奔来,此刻见随便儿无恙,刚刚松一口气,心中便咯噔一声。
    随即她慢慢抬头。
    隔着半掩的门缝,正看见门缝里,太皇太后坐在地上,半抬着头,正死死地盯着她。
    那双黑中带青的瞳仁里漂浮着憎恨、绝望、痛苦和疑惑。
    憎恨苦痛是她自己的,疑惑则是对德妃的,万事不着心的德妃,什么时候对一个小太监这么上心?
    筹谋了半生的人,遇事多想是本能,几乎立刻她便放下自己的苦痛,麻木的眼珠子转了转,看了一眼德妃,眼底疑惑更浓,又去看随便儿。
    德妃看得心中一紧,下意识想揽紧怀中的孩子,但知道自己先前已经做错了,此刻不能再错,将怀中随便儿一推,还在想用什么理由,随便儿却忽然往她怀里一扎,德妃一边心中一痛,心想孩子受到惊吓了,一边又为难这时候扎入她怀中实为不智,却听随便儿尖声道:“娘娘!娘娘莫打我!我……我下次不敢偷了!”
    德妃一怔,立即反应过来,原本她就是抓住随便儿肩头的,此刻十指尖尖,将随便儿衣裳一拎,喝道:“还想抵赖!本宫寻了好久的那个镶红宝盘金丝香囊,那香气本宫都闻见了!以为跑到慈仁宫来就能躲过吗?走!本宫倒要搜搜你,看你这个老鼠到底藏了本宫多少东西!”说着拎着随便儿便走。
    并没有人阻拦,她稍稍安心,却没看见张嬷嬷已经回了殿内,并在太后示意下,忽然端起了一盆水,道:“德妃娘娘!”
    德妃回头,张嬷嬷猛地一抬手,一盆水当头对她浇下!
    哗啦一声,德妃从头到脚透湿,连带随便儿也湿了半身,这一下实在太突然,德妃和随便儿都没反应过来,张嬷嬷已经拿了张帕子冲了上来,抬手对德妃脸上一抹。
    这段时间用黄油膏子故意涂出的发黄脸色被水冲掉帕子抹掉,露出底下雪白莹润的肌肤来。
    太皇太后目光一凝。
    她先前看德妃冲过来的时候,衣袖翻飞露出的手腕晶莹如雪,心中便是一动。
    抽了那许久福寿膏,量又特别大,应该枯瘦焦黄,哪里还来的这般丰润?
    果然!
    这贱人这段日子,根本就没抽烟膏!
    她的目光再次盯住了随便儿。
    叫这个小太监来慈仁宫,原本没有多想,只是听张嬷嬷屡次提及这小子会伺候人,一时随口吩咐罢了。
    然而今日德妃举动,还有此刻德妃的形容,都仿佛在告诉她,这事儿,不简单。
    她慢慢坐起身,坐回缭绕的烟气之后,又恢复成了那个平静而阴气森森的老妇人。
    信儿不会忽然变成那样,一定是有人作祟。
    不管是谁作祟,不管那人藏在哪里,她都要把她们一个个揪出来,亲手碾死。
    对面,德妃挽了一把湿发,怒道:“你个老货!你做什么!”
    张嬷嬷端着盆,嘿嘿笑道:“得太皇太后吩咐,看娘娘急出了汗,给娘娘洗个脸儿。”
    德妃也不和她罗唣,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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