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正文卷第四百七十四章有孕[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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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豆子昨天终于会自己走路了,不知道今天会不会跑了。还有豆子会喊娘了,但死活不肯喊爹,得赶紧多教几遍。
    听见阳南岳的质问,他嗤地一声,简直不想回答,但想了想还是笑道:“是啊,甘心啊。”
    阳南岳噎住。
    “这世上啊,总有人自以为是,打着‘我为你好’的旗号,行绑架逼迫之事。”易人离眯着眼睛看自己这个忠心属下,“你一个旁观者,总觉得我很惨,明明是易家继承人,却只能给朝廷卖命,拼死拼活这几年,才做个别驾,在自己的地盘上仰人鼻息。惨啊,是吧?可是你别忘了,我一生里最惨的日子,到底是谁给的。”
    “是易家。这个你念念不忘的豪门巨族,没有给过我任何温情友爱,有的只有折磨苦痛,我凭什么要恢复它的荣光?”
    “长川的主人又怎样?长川的上一任主人易勒石,一生过的是什么日子?算计、阴暗、变态、疯狂……每一日不能安睡,每一夜都在失眠,每一刻都在筹谋,汲汲营营数十载,众叛亲离,最后死于所爱之手。我问你,他快活吗?”
    “西川的上一任主人是易燕然,又怎样?一堆儿子野心勃勃而无能,唯一有能力的却是个女儿,为了隐瞒她的身份殚精竭虑,到死还在拿命为她铺路,而易铭呢?一个女孩,不能爱人,不能被爱,不能着花裳佩首饰,背着沉重的家族负担,整日周旋于男人和阴谋之间,没有一天过过正常女人的生活。这个主人,她当得快活吗?”
    “川北的上一任主人唐孝成,被女儿炸了,被燕绥杀了,临死还要看着自己的心血毁于一旦;这一任主人唐羡之,倒是当上皇帝了,但是他老爹死了,妹妹死了,心爱的人决裂了,皇城之上,孤家寡人,他快活吗?”
    “还有死在景仁宫床上的季节,做了多年继承人却最终失去一切的唐鉴之季怀庆,再说大一点,这天下的主人,永裕帝,永嗣帝,安成帝,他们都是什么结局?他们快活吗?!”
    “阳南岳,这么多鲜血和白骨,这么多不快活,活生生摆在你眼前,你是瞎了还是以为我瞎了,竟然叫我去做这样无聊的事?竟然为此偷兵符,暗策动,带着十八部族和你聚拢的所谓易家忠良,去伏击邱同的军队!”
    “谁他娘的同意你这样做的?”
    “还是你觉得把黄袍往我身上一披我就肯做皇帝了?告诉你,披上黄袍肯做皇帝的,那黄袍都是自己准备好的!”
    “你是不是心中还涌动着为知己而死的豪情,觉得自己忠义而悲壮?觉得千百年之后,长川史书上应该有你忠心为主不计私利的大名?”
    “我告诉你,就两字。”
    “我!呸!”
    曾混迹多年的小混混,多年之后再次展现了骨子里的悍辣和流气,一口痰吐在阳南岳脸上,吐得他脸色死灰。
    易人离已经擦好了刀,倒提着缓缓走过来,“抱歉了,我要给邱将军一个交代,他身负重伤还在驰骋作战,不是为了给同袍在背后捅刀子的!阳南岳,你一直觉得当年曾有机会放了我而没放,对此心有愧疚,才自作主张做了这恶心的事,你却不晓得问问我这个债主到底需要你怎样赔偿……现在,就请你,把命赔给我吧!”
    阳南岳霍然抬头,对上易人离平日里总有几分戏谑之意,此刻却冷光四射的眸子,才恍然惊觉,公子是真的要杀他的!
    他震惊放大的瞳孔倒映着易人离举刀的身影。
    阳南岳忽然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晚了!晚了!”
    易人离眼眸一缩。
    什么意思!
    “你即使真的无心,你即使现在想收手,也已经晚了……公子,你不能杀我,你要留着我,向唐朝廷投诚!”
    “我用你的脑袋向唐朝廷宣战!”
    厉风劈下,却在阳南岳叫出一句话的时候,戛然而止。
    “你连夫人和小公子的性命都不要了吗!”
    四面空气忽然凝结,高举的长刀映出易人离瞬间青白的脸。
    “你说什么!”
    “公子!公子!咱们的人里头一直都有唐家安排的人,现在,他们的人,已经带走了夫人和小公子……公子,唐氏已经夺国,长川又连接内陆和青州池州之间,唐羡之绝不会允许公子独立或者投靠燕绥的……你……你还是降了吧!”
    ……
    厉笑紧紧抱着儿子,静坐在黑暗的角落。
    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甚至不知道白天黑夜,所有的窗户都用黑纸糊了,外头脚步声众,显然看守很多,但没人进来,食水都通过墙上一个巴掌大的小洞递进来。
    昨天她和易人离正在逗孩子,忽然易人离接到一个消息,便怒气冲冲出去了,而她心神不宁,带着孩子早早睡觉,中途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丫鬟进来添火盆,她心中不安,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起身,再醒来时,便到了这里。
    她便知道,长川出事了。
    对此她早有预感,长川这样一块肥肉,唐家不可能放过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豆子在她怀里发出唧唧哝哝的声音,厉笑粗通医理,给孩子把了脉,发现没有什么不良反应,松了一口气,随即便皱起了眉头。
    她一个人,怎样都不怕的,可是豆子这么小……
    她在怀里摸了摸,衣服都已经被换过了,连发簪耳环什么的都被取了下来。她毕竟是文臻的好友,唐家这是怕她身上也有文臻给的东西。
    厉笑撇撇嘴,片刻后,在孩子的虎头鞋里,摸出了一个小银丸。
    自从听说天京出事以来,她便将一些文臻给她的手段,藏在了孩子身上,毕竟谁也不会想到去搜一个一岁的孩子。
    洞口有响动,一壶水递了进来,她接过,展开那银丸,外头却是一层极薄极薄的银亮的金属,卷起来的时候是软的,厉笑在蜡烛上烤了烤,那一片薄铁皮一般的东西便渐渐硬了,成了一柄锋锐无伦的匕首。
    厉笑有点发怔。
    这东西,还是多年前,易铭送给她的。
    随即她便恢复了平静,薄铁卷里有一些黑色的细小的颗粒,这是文臻的馈赠。厉笑将那些小颗粒倒在水壶里,然后从洞口里将水壶扔了出去。
    “大冷天的,也不给口热水!”
    她怒骂一声,水壶越洞而出,在院子里砸开,水溅了一地,她听见有纷乱前去查看的脚步声,洞口被匆匆堵上。
    她抱着孩子,等在门侧。
    过了一会,院子里的声音就越发杂乱起来,似乎有人在胡乱奔走,但很快又归于安静,厉笑大喜,立即用那匕首划开门板,匕首很锋利,划木板像切割豆腐一样,她割出一个洞,抱着孩子钻出洞外,便看见院子里果然已经倒了一地的人,忍不住心中暗赞文臻的东西就是厉害。
    她抱着孩子匆匆出去,之前已经把孩子给奶睡了,暂时倒也不怕他出声惊动守卫。前头就是大门,厉笑欢喜地打开大门。
    然后她愣住。
    大门外,竟然又是一个一模一样的院子,现在院子里满满的人,正回过头来盯着她。
    厉笑顿时如堕冰窟。
    这看起来很简陋的农家小院,居然跟个套娃似的!
    从欢喜的巅峰堕入地狱,她绝望地闭上了眼。
    却在此时忽然听见厉喝声,马蹄声,刀砍声,她睁眼,就看见一匹黑马闯门而入,银灰色的长发一掠而过,马上骑士瞬间闯过人群冲到她身边,手一伸,喝道:“上来!”
    厉笑急忙握住了她的手,欢喜地道:“秀鼎!”
    易秀鼎将她拽上马背,没有回头,直接冲回先前关押厉笑的二进院中。冲进院子的时候,外头传来女子齐声呼喝之声,随即轰然一声,院墙倒塌,烟尘四起,院墙外一大群女子拖着抓钩远远避让开那倒塌的墙。
    易秀鼎自长川收归东堂之后,便自己训练了一批女兵,因为人数不多,她又是易家的人,长川刺史看在易人离的面子上也没多管,她这次是带着她麾下的女兵一起来救人了。
    院墙一塌,易秀鼎便纵马而起,跃过院墙,带着厉笑一阵奔驰,这里是个破落的村庄,已经到了主城郊外,女兵们纷纷跟上。
    厉笑舒了一口气,问她:“你怎么知道我出事了!”
    “我之前接到一封密信,要我注意你的安危,这几日我每日都会来你院子悄悄瞧瞧,正看见你被人弄走,我一路跟了上来,对方实在狡猾,好几次我都险些跟丢了,确定你没事后我又回去召集了我的人,还好赶上了。”
    “谁给你的密信?”
    “不知道,是飞鸽传书。不管是谁,总归没恶意。”
    两人一阵冲,已经越过了很多民房,眼看就要冲出村庄,易秀鼎忽然猛力勒马。
    下一瞬骏马长嘶被生生勒停,厉笑一低头霍然变色。
    一根透明细线,拉在两座民居之间,如果不是易秀鼎及时勒马,现在她们三人都会栽出老远摔断脖子。
    怀里的孩子被这猛力的勒马惊醒,忽然尖利地大哭起来。
    这哭声宛如信号,顿时屋前屋后,冒出无数人影来,而最前面两座民居,更有手持弩箭的人影翻越而出,很快就在易秀鼎马前拦成了一道屏障。
    易秀鼎回头,看见后头也已经拦上了一圈人影。
    对方竟然远远不止那院子中的人手,整个村落都是!
    厉笑忽然将孩子往易秀鼎手中一塞,道:“带孩子先走,我从另一个方向走!”
    易秀鼎猛地拉住了她:“你干什么!”
    厉笑甩脱她的手:“他们的目标是我!而我要保护我的孩子!我不能和他在一起!秀鼎,我就求你这一次!”
    她转头看了一眼豆子,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孩子本已经住了哭泣,被母亲这一摸,忽然大哭起来。
    厉笑哪里能听这哭声,泪流满面,捂着耳朵跳下了马,向另一个方向冲去。
    果然大量的黑衣人向她追去。
    易秀鼎咬牙,看一眼怀中哇哇大哭的孩子,把孩子往怀里又揣了揣,一声呼哨,那些姑娘都围拢来,在她面前聚拢成人墙,砍断绊索,护着她往前冲出了小村。
    还是有一批人追了上来,易秀鼎策马往前方树林里冲,大道宽阔,追兵马力也强劲,还在放箭,迟早也会被追上。
    她冲入了那树林,正要想法子将孩子藏起,忽然身后利箭破空急响,如狂雨扑至,随即身子一倾。
    马腿和她的手臂同时被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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