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簪缨》正文卷第一百七十九章大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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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炎热,难免人心浮躁,用过早膳,谢徵便与桓陵坐在前院偏厅里喝着绿豆汤降火,二人正有说有笑的聊着家常,忽见府门口,谢缕埋头冲进来,浑身上下都冒着火气,尤校倒是安安静静的跟在他后头。
    桓陵坐在谢徵对面的凉席上,也远远就望见谢缕回来了,瞧他气势汹汹的样儿,桓陵随口问道谢徵:“他这是怎么了?”
    谢徵已然猜到些许,侧首同玉枝对视了一眼,主仆二人笑而不语。
    这时谢缕已走到偏厅门口,正好挡了屋内的光,谢徵转头看着他,佯装诧异神色,问:“哥哥这是怎么了?何故如此动怒?”
    谢缕抬脚走进来,看看桓陵,又看看谢徵,张了嘴又合上,分明是想质问却不敢,许久才走到谢徵身旁坐下,压低了声音怂怂的说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两天我到赌坊,他们老是不准我进去……”
    他原也猜想到是谢徵从中作梗,这才气鼓鼓的回来想质问她,偏偏人怂不敢开口,只得这般“诉苦”。
    谢徵自也料到他什么都清楚,他既是不问,那她便也不提,她只装作一副惊奇模样,愠怒道:“岂有此理,这赌坊开门做生意的,不让你进去,还怕你输不起不成?”
    听到这话,谢缕便羞愧得无地自容了,说真的,他的确输不起。
    见谢缕低头沉默,桓陵也正打抱不平,当下就问:“可知他们为何不让你进去?”
    闻言,谢徵侧首冲桓陵皱了皱眉头,使了个眼色,桓陵当即意会,便不再多问了。
    谢缕起先是看了谢徵一眼,而后才与桓陵相视,回道:“有说我出老千,有说我兜里没钱,还有的一句话不说,就是不让我进去,我也纳了闷儿了,这……这该不是有人背地里阴我吧……”
    他说至此,已将头低下,声音也愈发的轻了。
    谢徵暗暗剜了他一眼,指桑骂愧的说:“那赌坊里头都是些不三不四的泼皮无赖,哥哥你可曾与他们结过仇?”
    “我……”谢缕一时语塞,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他只得自认倒霉,便起身说道:“算了算了,不去也罢。”
    他正要走,谢徵又假意留他,道:“天气炎热,哥哥要不要喝点绿豆汤降降火?这里头可加了银丹草的,最是清凉了。”
    谢缕不耐烦的回头看了一眼,只道一句:“不用了,”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见他已走远,谢徵哂笑了一声,她自认适才那话骂得还不算难听,怎么他这就已经听不下去了?
    “怎么回事?”桓陵对此事倒是饶有兴致。
    谢徵直言:“我前两日去找了陈庆之,请他找他弟弟左民尚书帮了个小忙,这个谢缕,他平日里好去秦楼楚馆,我说不得什么,可他要去赌坊,我岂能纵着他。”
    桓陵斟酌般点了点头,也道:“嗯,那样乌烟瘴气的地方,他少去,也少惹是非。”
    “我正有此意,”谢徵看着桓陵,脸上略带愁容。
    话音未落,忽有一个昆仑奴神色慌张的跑过来,站在偏厅门口,气喘吁吁的唤了声:“县侯……”
    桓陵正诧异,谢徵皱了皱眉头,随口问:“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禀县侯,禀郡主,采芹……采芹找到了!”昆仑奴许是跑来匆忙,说话还上气不接下气的,
    “她在哪儿!”桓陵一听说采芹找到了,当下板着脸站起身来了,一副要去找她算账的架势。
    可谢徵却料到采芹已遭不测,被玉枝搀扶着站起身来,身体略显僵硬。
    “死……死了,在后罩房西边小院子里,尸体还浮在池塘里呢。”
    偏厅内几人都愣住了,桓陵与谢徵相视一眼,而后就一前一后的赶了过去。
    到了后罩房,才走到西跨院门口,还没走进去,就听里头颇是喧闹,走进去时,只见一群丫鬟仆人都围在小池塘边,正指指点点,另有几个部曲,守在一旁打点。
    “都围在这儿干什么呢!”曾琼林跟在桓陵身后,斥了一声,那些围观的丫鬟仆人立时就散开了,只是仍未退下,不过是离得稍微远些了。
    彼时采芹的尸体已被几个部曲打捞上来,就安置在池塘边上,夏天本就燥热,尸体在水中泡了几日,发胀了不说,还散发了一股腐臭味。
    几人走近时都抬手掩了鼻子,正站在边上仔细端详着采芹的尸体,一旁忽有个年纪颇大的仆妇多嘴说道:“采芹这丫头啊,年纪轻轻的,怎么好端端的人就没了。”
    谢徵循声看了她一眼,谁知她紧接着竟又阴阳怪气的笑说:“谢娘子啊,您莫怪罪老身多嘴,这采芹,她可是您院里的丫头啊……”
    言外之意,说的是采芹的死同谢徵脱不了干系,谢徵心中压着火,并未发作出来,倒是玉枝,反驳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采芹失踪数日,谢娘子也一直急着找她,前几日将府上下人召集起来,为的什么事,你也不是不清楚。”
    那仆妇听言,顿时羞愧得无地自容,只低着头嗫哝道:“老身也没别的意思,就是为采芹可惜。”
    玉枝剜她一眼,没再说什么,倒是桓陵,气得不轻,直言:“年纪一大把,怎么说话竟不过脑子!”
    被玉枝训斥,仆妇左不过就是脸上无光,可桓陵素日里对待下人甚是体贴和善,不曾动过怒,如今这般说教,仆妇便吓得腿软了,当即就要跪下来给谢徵磕头认错,她双腿一软,正要跪地,谢徵却冷冰冰说道:“好了好了,都下去吧!”
    “是是是,”仆妇连连附和,这便跟随一众家奴退下了。
    待不相干的丫鬟仆人们都已退下,桓陵打量着采芹的尸体,吩咐道:“来人,去请仵作来。”
    桓陵本想请仵作来验尸,再怎么样,他总归是不希望府上下人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的,曾琼林却道:“县侯,府上死了家奴,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也不好惊动外人,这毕竟是家事。”
    曾琼林言之有理,侯府可有人盯着呢!
    谢徵仍记得前两日那块砖头,心里头总觉得与采芹有关,她细看了看采芹的头,并无伤处,于是吩咐部曲:“你们几个,把她的尸体翻过来。”
    上前来两个人高马大的部曲,将采芹的尸体翻了个身,果然就见她后脑勺处一块血坑,谢徵看了个清楚,蹙眉道:“果然如此!”
    桓陵细看采芹伤处,道:“看来采芹是被人砸死,抛尸于此的。”
    曾琼林站在桓陵身后,环顾四周,将整个小院子都打量了一遍,而后说道:“这个院子,平日里几乎没有人会来,将采芹抛尸于此,必定是府上的人。”
    玉枝吞吞吐吐的说:“可采芹在府上,也没什么仇家呀……”
    空气中弥漫着尸臭味,着实令人作呕,谢徵捂着鼻子,本能的往后躲闪了几步,正好退到了后面的石板路上,她道:“这尸体在水里头泡了怕也不止一两日,分辨不出她是什么时候死的,这案子,便也不好查了。”
    桓陵亦转身走到石板路上,站在谢徵身侧,问道:“不管怎么说,采芹死在侯府,她的后事,我总归要差人好生料理一下。”
    谢徵叹了一声,道:“她是我的丫头,后事,我来安排,不过这案子还得劳烦县侯了。”
    桓陵微微颔首,谢徵这才转身离去,一路带着愁思回到雅竹苑,径直奔着凉亭去了,偏在登上凉亭的台阶时,留意到绣着木槿花的鞋头上,沾染了红沙泥。
    谢徵一向极爱干净,见鞋头脏了,当下就转身要回房去换,转身之时陡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她低头看了看玉枝的脚,鞋上也同样沾上了红沙泥。
    “玉枝,这红沙泥,是方才在池塘边沾上的吧?”
    玉枝低头看了眼,道:“是,这红沙泥,也就池塘边才有,可弄脏了鞋子却不好清洗,所以,平日里少有人去。”
    谢徵听至此,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她也不着急去换鞋子了,反而是气势汹汹的奔着西跨院去了,走到谢缕房门口,二话不说一脚踹开了门,风风火火的闯了进去。
    此时谢缕正坐在书案前发愣,陡然一声响,惊得他跳了起来,站在书案前冲谢徵喝道:“你发什么疯!吃错药了你!”
    谢徵站在门内,一声不吭的看着他,虽是沉默,可目中杀气,却叫谢缕浑身发颤,谢缕愣了一下,态度终于还是缓和了,支支吾吾的说:“你……你进来怎么不敲门呢,这一下踹得,就差没把门给踢飞了……”
    与之同时,住在耳房的尤校听闻巨响亦是匆忙赶来,见谢徵在里头发怒,便只站在屋外。
    谢徵深吸了一口气,冷静的说:“采芹死了。”
    “采……采芹死了?”谢缕纵然装作一副吃惊模样,可眼底却是藏不住的心虚。
    “你装什么装,人是你杀的,”谢徵说着,就朝谢缕走近了两步。
    话音落下,玉枝与尤校皆已愣住,谢缕亦是怔怔道:“你……你你你胡说什么你,我跟采芹这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杀她。”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谢徵依然异常的冷静,她道:“是不是,她撞破了什么?”
    谢缕紧张得直眨眼睛,他忙争辩道:“你别胡说啊,我可没有杀她!”
    “好,那你鞋子上的红沙泥,你又作何解释?”谢徵垂眸盯着他鞋头上的红泥印。
    玉枝恍然大悟,谢缕却仍在辩解:“这……这是我在外头弄上的。”
    “是么?尤校天天都跟着你,他鞋子上为何没有?”谢徵自知尤校就站在门口,却自信得并未回头看他。
    谢缕这下便无话可说了,眼下他浑身无力,一下就瘫坐在身后胡凳上,吊儿郎当的说:“死一个丫头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见谢缕终于承认了,谢徵不由得冷笑一声,谢缕随后就道:“妹妹啊,我到底还是你的哥哥,难不成,你要为了一个小丫鬟同哥哥我反目成仇?”
    谢徵未语,谢缕紧接着便怪声怪气的说:“你可别忘了,咱们兄妹两个,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你威胁我?”谢徵冷着脸,谢缕此刻也不再惧怕她了,起身直言:“给我准备一千两纹银,我要离开建康。”
    谢徵哂笑,她在屋中踱步,言道:“我平生最恨别人威胁我,谢缕,若不是你有恩于我,别说一千两,就是一文钱,我也不会给你。”
    听谢徵言外之意,这钱,算是到手了,谢缕得意洋洋的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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