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秘案录》第四卷金城公主第一百一十三章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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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时,忽听沈兴文清冷笑了一声。“大人其实根本就不必舍近求远。”
    荆婉儿将目光不动声色移开。
    裴谈也放下手里的案卷,看向沈兴文,眸子幽幽:“什么意思?”
    沈兴文回复刚才神色,看着裴谈,说道:“大人想找章怀太子的旧人,了解当年真相,又担心这些人有可能趋炎附势,不肯说真话。属下倒是知道长安有一个人,只要大人肯问,他一定巴不得全盘托出,绝无可能有一字想隐瞒。”
    其实在沈兴文说这句话的时候,裴谈和荆婉儿心里都动了一下,只是两人谁也没出声。
    沈兴文见没有人询问,幽冷说下去:“章怀太子当年留下的幼子,年初陛下复位的时候,就已经把他们召回了长安。现任三品光禄寺卿,而若无陛下,他们一辈子也不可能翻身,所以若知
    道大人在查当年的案子…给章怀太子一门重新恢复皇室尊荣的时候,那位光禄寺卿,不仅会把当年案子事无巨细告诉大人知道,恐怕还会主动说出许多外人从不知晓的隐情。”
    有些事,如果没有一个契机,就会永远被烂在肚子里不说出来。
    在听到光禄寺卿的时候,荆婉儿就知道什么意思了,这个章怀太子唯一的儿子,就是破此案的关键。
    荆婉儿看向了裴谈,微微一笑:“大人,沈寺丞说的有理。”
    沈兴文看了眼荆婉儿。
    裴谈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个人,他也并不知道荆婉儿其实已经知晓赐婚的事,只是看着这两人,心中有一种总归躲不掉的感受。
    光禄寺卿之前就已经邀约裴谈见面,不管是要说什么,对裴谈来说都是顺水推舟,正好可以深谈。
    沈兴文说道:“不过,长安城里盯着大人行踪的眼睛不知多少,若大人这时去见光禄寺卿,恐怕树大招风,容易引人怀疑,恐怕会平白给案子带来阻碍。沈某可以代大人去会一会光禄寺卿,或者大人也可以派寺中其他信得过的心腹。”
    荆婉儿低下了头,却是为了掩饰唇边不经意一抹笑意。
    裴谈去见光禄寺卿太显眼,这个缘由恐怕在之前确实如此,但现在裴谈和光禄寺卿一家,已经是圣旨赐婚的亲家关系…
    不管是裴谈去拜访光禄寺卿,还是光禄寺卿主动来见裴谈,长安城里现在都不会有人奇怪了。
    沈兴文皱了皱眉:“大人?”他只是顿时感到一丝奇怪。
    裴谈的手指轻轻点在桌上的案卷上,神情显然在想别的。过了会儿他总算才开口:“光禄寺卿势必会牵扯出当年的许多人,他若是为了自己
    的亲生父亲泄愤,自然是不惜杀一千不放过,这样此案就不可能查的下去了。”
    荆婉儿转了转眼珠:“婉儿听说,光禄寺卿性情温和,一向胆小怕事,所以他才能从当年活下来。不惜牵连泄愤这种事,恐怕他不会做。”
    裴谈看着她说:“当年胆小是为了生存,现在却已经不必小心翼翼了。”
    现在有中宗做后盾,李氏重新登顶帝位,少了当年那位天后娘娘的威压,再加上面对自己生身父亲的案子,不要说温和了,普通人能做到冷静都不容易。
    这个事情,显然不是讨论几句就能解决的,
    荆婉儿识趣的微微垂首道:“婉儿先出去了。”
    离开书房,走到了无人的庭园,荆婉儿回到自己的住处,把门从里面拴上。
    她才把藏在衣袖里的那个卷宗拿出来,看着上面的封漆。
    晚上裴谈会把看过的卷宗送回档案室,到时候荆婉儿把手里这卷混进去,就神不知鬼不觉。
    裴谈真正只要了长安三年的资料,圣历元年,并不是他要求荆婉儿调取的。
    但想来那个管理资料的差役,也不敢把这件事到处宣扬。
    荆婉儿撕掉封漆,打开卷轴,看了起来。
    圣历元年到圣历三年的三年间案子,就是荆婉儿手里这薄薄的几张纸,简直像是有人刻意抹去了案件的踪迹。
    可没关系,这中间的每一桩每一件,荆婉儿都知道清清楚楚。
    天后,那样叱咤一生的女人,可惜到老了,一代女帝也没有免俗,开始幻想长生。在圣历三年五月,荆婉儿和她荆氏一家都不会忘记这个时间,当时天后让僧胡超合长生药,所费巨万,因为在当时,天后的亲侄子,武承嗣病逝,他一直幻想当太子,继承武氏的江山,可是最后关头天
    后没有糊涂,依然立了亲子为储君。
    武承嗣死后,天后愈加感受到自己垂垂老矣,这个时候那些丹药道士,开始蛊惑圣心。
    婉儿生于天授元年。
    那时候的大唐长安,暗流之下已经涌动,但是表面上,仍旧可以维持风平和顺。
    婉儿自幼聪慧,早通人事,母亲是乡间医女,略通岐黄,婉儿那些验尸之法,还真不都是宫里敛尸得来的,父亲高中金榜,没有抛弃糟糠之妻,把妻女接入繁华的长安。荆氏一门的人都是有情有义,婉儿自此也算得是长安城的一位千金了。
    婉儿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位千金,长安风气开放,不需要女子待在宅中,不许抛头露面。婉儿这双眼睛,见识了无数长安奇景,大唐烟云气象。
    荆婉儿的娘亲,在荆氏遭难的前一年,因病逝世。医女不能自医,荆婉儿跪在灵前守孝,但
    是她来不及为亲母守足三年孝,荆家就被抄了。
    官兵压着荆哲人来到荆婉儿面前的时候,荆哲人一身官服已经被除去,双手镣铐,脸色苍老灰白。
    “婉儿,爹对不起你。”
    父女根本来不及把发生的事说清楚,荆哲人已经被押送去了岭南流放的路上。
    活下去,是荆哲人对女儿说的最后一句话。
    入宫之后荆婉儿慢慢查清楚了,道士胡超向天后献上神丹,无数默默无闻的官员里,天后点了荆哲人试药。
    荆哲人是三品大都护,却被一个无名道士的谗言,逼得吃下丹砂。
    当日大殿上发生的事,荆婉儿没有办法去知道,甚至她翻开手上的卷宗,到最后一页,“殿前失仪”,大都护全族判流放岭南。
    一个殿前失仪罪就能让一个三品官全族流放,荆婉儿翻遍了整个案卷,却只有失望。
    什么样的殿前失仪,能严重到这样的地步。如果荆哲人真的做了什么忤逆武后的事情,武后还会留他一条命吗?
    荆婉儿紧紧地捏着案卷。
    本以为,在大理寺能找到尘封的那一段过去,能找到想找到的真相,却没想到依然是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一个平民出身的三品都护,心中一直忠君,哪怕忠实的那名君王并不见得是个明君,荆婉儿知道自己的父亲也不会做出任何出格的事。
    这是刻在荆哲人骨子里的东西。
    这样的爹,怎么会”殿前失仪?”
    荆婉儿要尽全力才能忍住没有揉烂卷宗,这个罪名真的可笑极了。
    差役检查送回的案卷,发现其中一份不对劲,他立刻拿起,刚一打开,就看见布满褶痕的内容。
    裴谈这两日借阅了许多的档案,但从不会把案卷弄成这样。
    差役一惊之下,立刻将案卷内容看了一遍,心中愈发惊疑起来。
    想了片刻,他立刻把案卷合上,却没有放回去,而是转身向外面走。
    刚到门口,差役被一个身影拦住,抬起头一看,立刻心里一紧张:“寺卿大人…”
    裴谈看着他,自然注意到手上的东西,还没等开口,那差役连忙道:“小人正要去见大人。”
    差役说着,立刻把手中的案卷躬身递过去。
    裴谈慢慢接过案卷。
    差役这才敢抬头,小心地看着裴谈。
    裴谈面上看不出情绪,他只是把案卷打开,看了片刻,然后就合起。淡淡问:“这份案卷怎么了?”
    差役见裴谈面无异色,不由内心咯噔,迟疑
    了片刻还是说道:“今晨荆姑娘来借卷宗,说是大人要看…敢问这一卷,真的是大人借阅的吗?”
    裴谈看着差役的目光,“是我。”
    差役似乎被噎了一下,片刻赔笑着:“是大人借阅的就好,是小人多疑了。”
    差役内心的想法,刚才他看见这案卷内容上,写的“犯事之人”,乃叫荆哲人,荆婉儿的身份现在在大理寺也不再是什么秘密,联想她和这位荆哲人的关系,和她借卷宗时候的表现,差役很快就觉得其中有问题。
    看管陈年案卷,牵涉旧朝,干系重大,所以他刚才是想拿着案卷,去询问裴谈。
    没想到裴谈来了,而且对案卷并没有表示什么疑义。
    裴谈拿着案卷,放到差役手中:“拿去归档吧,这两天我调阅过的案卷,你都可以直接封存。往后,若是无旨意,也都不必再拿出来了。”
    差役道:“是,小人明白。”
    裴谈看着差役转身匆忙进入屋内的深处,这些被封存的旧朝案子,这间在大理寺阴暗无光角落的案卷室,真像是埋葬了半个大唐血案的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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