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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时,她心中竟瞬间有些发寒,因此喝完凉茶她又要了杯热茶,想暖一暖身。喝完茶,她便一路踢着石头往回走,途中经过百草屋,就进去包扎了一下伤口,但心事重重的她并没有要留下来的意思,便换了身男装去了玲珑堂。
进了玲珑堂之后,她径直去找了胡蝶,胡蝶见她心事重重,便开了五坛陈年佳酿,扬言要陪晚幽一醉方休!谁成想,胡蝶喝到一半就醉得倒在了地上,只留下晚幽还在把酒一坛一坛地往嘴里灌,没一会儿,也就醉得狠了。
晚幽的毛病是,一醉得狠了,她就爱爬高。
上次春江小楼的梨花酿她喝到第三坛,就爬上了楼外一棵百年老树的树顶,因方圆一上次春江小楼的梨花酿她喝到第三坛,就爬上了楼外一棵百年老树的树顶,因方圆一百丈内就数那棵树最高。这次胡蝶开的几瓶烈酒也是喝到第三坛,她爬上了百草屋第十层的正脊,因方圆一百丈内就数这座楼最高。
她晕晕乎乎地翘着脚坐在屋脊上,白日里的烦心事早已忘得差不离,只觉坐得这么高,差不多能俯视整个平安城,真是畅快,同时胡蝶挑的酒又这样好喝,胡蝶真是知己。
她坐在屋顶上喝得酒坛子见了底,一时也没想到楼下还有两坛,瞧见不远处的街道上有几个幼童提着灯笼玩着追影子,觉得很有趣,就扔了酒坛子自个儿在房顶上蹦蹦跳跳地追逐起自个儿的影子来。
她自幼骑射,有绝佳的平衡力,因此虽瞧着每一步都摇摇晃晃像要摔下去的样子,但每一步她总能稳住自己。
她自顾自玩耍了一会儿,目光掠过楼下骑射场时,却捕捉到骑射场旁那株参天古槐的树干后隐现了一片白色衣袂。这衣袂,总感觉很熟悉……
她的目光定在了那处,一片浓云突然遮蔽了月色,那白色的衣袂也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待浓云移开、月光再现之时,却什么都没有了。
若没有喝醉,大约晚幽会疑心自己眼花,但她今夜毕竟醉了。
喝醉的晚幽完全没有怀疑自己的眼睛。她站在屋檐边上想了一会儿,转了个身,将右腿对准了没有瓦当承接的虚空,右手放在左手手心里敲着拍子鼓励了一下自己:“一,二。”“二”字出口时她闭上了眼睛,右脚一脚踩空,跌了出去。
在晚幽的设想中,她应该会像一只受伤的白鸟,倏然跌进夜风之中。但来人的动作却比她预想的还要更快一些,虽然右足踏空令她失去了平衡,但她的左脚还没能够离开屋檐,那人便接住了她。
那人身上的香气就像今夜的月光,那么静谧,又那么忧凉。果然是白一。晚幽就笑了。
尚来不及睁眼,晚幽已抱着她在屋檐上重新站稳,然后他松开了她。“你在做什么?”那声音就像月光,冷冷的。并且,那是一句带着怒气的责问。
但她酒醉的大脑并没有接收到这些,只是纯粹地为能见到他而感到开心,故而挺高兴地同他分享起来:
“哦,我猜是慕遥兄你在那里,我想如果是你的话,那你一定会接住我的,我就跳下来啦!”
她无愧于心地看着他。目光落到他紧锁的双眉上,再移到他的眼睛,才终于看清了他沉肃的容色。他也看着她,棕黑色的瞳仁里没有任何温暖情绪。这是冷淡的,并不期待见到她的白一。
白日的一切忽然就回到了她的脑海中,委屈和惶惑也遽然涌上心头,她愣了片刻,突然就伤心起来:“为什么慕遥兄……你一见到我就生气?”
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蹙眉道:“你醉了。”
“我没有醉。”她立刻道,但想想自己的确喝了很多酒,就比出了三个手指头,“嗯,喝了五坛。”她又再次强调,“但是……没有醉。”脚下却突然一软。
他伸手撑住了她,扶着她再次站稳,她仔细地分辨他脸上的神色:“慕遥兄你不想看到我吗?”他依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道:“如果不是我呢?”她虽然不愿承认,但她的确醉了,不过虽然醉了,她的反应却很快,几乎立刻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百草屋就十层高,她指着八层处突出的一个种满花草的台子,很是轻松地回答他:“那我就摔到台子上啦,也不高,又摔不死。”
“是吗?”她这时候脑子比方才要清楚一些,因此灵敏地察觉到了那声音中的冷淡,她有些疑惑地抬起了头,正好接触到他同样冰冷的目光。他冷淡地看着她:
“只要不会摔死,摔断手脚也无所谓是吧?我以为你长大了,也懂事他冷淡地看着她:“只要不会摔死,摔断手脚也无所谓是吧?我以为你长大了,也懂事了。”
她静了一会儿,低声道:“你在生气。”突然抬头非常严厉地看向他,“为什么一见我就生气,”
看来是又想起了方才令她难过,却因为他转移了话题而被她短暂遗忘了的重要问题,她又是愤怒又是伤心地看向白一,“你见琳儿就不生气!”
他的语气还是冷冷的:“因为她不惹我生气。”听了他的回答,她像是要立刻哭出来似的:
“晚琳儿是不是比我好?”
他静静看着她:“你为什么要和她比?”她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可能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摇头。她只是感到有点累,因此坐了下来,想了一会儿,她捂上了眼睛:
“那你就是觉得她比我好了。”她没有哭,那声音却很轻,也很疲惫,然后她悲伤地叹了一口气:
“你走吧。”她觉得他立刻就会离开了。她还觉得今夜他根本就不想见到她,他为何不想见到她,她也问出了理由,因为她总是惹他生气。因此他白天的态度也全有了答案,就是她惹他烦了吧。
今晚她偶尔脑子不太灵光,因此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曾做了什么令他不快,可他一向比她聪明,那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她也不知该如何挽回,只是感到一阵沉重。她责备着自己为什么要想起那些不开心的事,本来她已经忘了,忘了的时候她就感到很快乐。
她等着他离开,但预想中的脚步声却迟迟没有响起。
巨大的月轮照亮了整座城,夜已深了,整座城市都安静下来,唯有远处的街市还亮着若有若无的明灯,像是自夜幕中降落的星辰。风也安静了,却还是冷冷的,游走过她身边时令她打了个喷嚏。有什么东西递到了她面前,她抬眼看过去,却是一件白色外裳。
“穿上。”那本该离开的公子低头看着她。她看了一眼他手中衣衫,又看了一眼他,然后她偏过了头,她没有理他,只专注地凝视着脚下自己的影子。他顿了一顿,便坐在了她身旁,那外裳也随之披上了她的肩头。
她吃惊地转过头来,正好容他握住她的右手穿过展开的衣袖,她呆住了,任他像照顾一个稚龄幼童一般为她穿好他的外衣。
她愣愣地坐在那儿不知该如何反应,最后她觉得她应该有点骨气,于是挣扎着就要将那已然被他穿得规整的外衫脱下来,却被他制住了:
“不要任性。”他皱着眉道。今晚她已听够了他的指责,因此毫不在意,挺有勇气地同他嘟囔:
“我就是要任性,你管不着!”挣扎得更加厉害。
他突然道:“是我不好。”她眨了眨眼睛,他将她已挣扎着脱掉一半的外衫重新拉上来合好,看着她道:“是我不好。”
她的眼睛突然就红了,她努力地咬了一下嘴唇,大声道:“就是你不好!”却没有再执着地要脱下那件外衫,她低着头给自己挽袖子,挽了会儿就开始历数他的罪行:
“你不理我,你也不见我,你还凶我,你还说晚琳儿比我好,你还……”却因为说得太快又太愤怒,自己被自己呛住了。
白一的手几乎立刻抚上了她的后背,他似乎有些无奈:“我没有那样说过。”
她就回忆了一下,但脑子里一片浆糊,着实也记不得他方才说了什么,因此她点了点头:“哦,那就不是你说的吧。”
但晚琳儿比她好的这个印象一时间却令她甚是悲伤,她红着眼眶问白一:
“晚琳儿有我好看吗?”却不待他回答,自己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我觉得根本没有我好看!”
又问他:“晚琳儿有我聪明吗?”依然不待他回答,自己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我觉得根本没有我聪明!”
再次问他:“晚琳儿有我体贴吗?”这一次她终于给了他时间回答,但他却并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她,他的容色终于不再冰冷,但那堪称完美的容颜里究竟包含了什么,她看不明白。
她从来就看不明白他,因此并不在意,她只是想,哦,这个问题他不想要回答。她就自己想了一阵,但关于体贴这一点她却不是那么自信了,因此有些犹豫地道,
“那……我觉得我们可能一样体贴吧。”她还想问得更多:“晚琳儿有我……”却烦恼地摇了摇头,“算了。”
在她安静下来时他握住了她的手:“你不用和她比。”但这似乎并没有安慰到她,她低着头,看着被他握住的双手,良久,她轻声道:
“其实晚琳儿会弹琴,会下棋,画也画得很好,她会的那些,我都不太会。”她努力地吸了一下鼻子,鼓起勇气向他坦白,
“我,我特别不像话,我不喜欢晚琳儿,是因为晚琳儿其实是个好朋友。”
“她是不是一个好朋友,又怎么样呢?”他问她。
她突然扑进了他的怀中,她的手臂用力地环住了他的肩膀,她的脸紧紧贴住了他的胸膛,她哽咽着说出了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因为我害怕我不再是你独一无二的那个人,我害怕你早晚有一天会离开我。”
有一瞬间,白一怔住了。他不记得这世间曾有一个人,光靠一句话就能让他失了心绪乱了方寸;就甚至是燕婠,也大抵没有过。良久,他闭上了眼睛。却没有回应她的拥抱。
是的,他早晚会离开凡界、离开她。因此她需要早一点习惯。今晚已然太超过了,这样下去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他今晚根本不该来这个地方;或者就算来了,也不该出现在她面前;或者就算出现在她面前,也不该再给她亲近的错觉;或者就算他控制不住亲近了她,这个拥抱他也绝对不能回应;这一切都必须到此为止。
他握住了她的手臂,想要将她推开,却在此时,她抬起了头。那么近。
他再一次怔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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