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密码》作品正文卷第二百七十章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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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番话语仿佛隔着风声传了过来,伴随着催眠一般的诵经声回响,她身旁的黄沙迅速聚积在一处,凝结成了可怖怪物的形状,仿若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而在她的手中握着的,正是一柄闪烁着金色光芒的长剑。
    何漫舟对那柄长剑再熟悉不过。
    金色的剑柄上雕刻着精致的花纹,环绕着暗红色的符咒,仿佛带着说不尽的血腥气息,带着末日般的审.判而来,正是无数次出现在幻境里的,插.入到阿玦胸口的长剑。原来在何漫舟与阿玦融合“神女的战衣”四散的碎片汇聚一处的神力之时,楼兰小公主终于被白语秋说动,提前一步去寻找那失落的长剑,将她曾经握于手中的利刃重新拾起。
    大战一触即发,风声鹤唳。
    楼兰小公主赤着脚款款走过遍地黄沙,一片迷雾笼罩着她。
    呼啸的风声凛冽而过,寒鸦盘亘在压得很低的云端,倾颓之势无从掩饰。
    夏眠的手中握着那柄可以操纵神力的长剑,而在她的身后则是沙暴凝聚而成的怪物。
    长剑即为掌控,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花魂残破不堪的力量不足以支撑如此庞大的神力,可想而知的便是同等程度的反噬,所以夏眠每走一步都带着钻心剜骨一般的痛苦。那些澎湃不止的力量几乎要将她撕得粉碎,但是夏眠依旧坚持着,痛楚让她的美丽带着濒临陌路的决然,微微扬起的头颅带着高高在上的公主特有的矜贵。
    局面在何漫舟将神力吸纳的一瞬间彻底崩盘了。
    时至今日,就连策划这一切的夏眠都不知道,事态的发展到底会如何。
    夏眠曾经担心在她沉睡的时候,兀自出现的黑圣女作为破局之人,彻底将她的计划打破,两位黑圣女也确实重创了夏眠的筹谋,让她在苏醒之后也走了好些弯路。可是百年之前的黑圣女跟白家先人相恋,终究成为了一步坏棋。
    不得不说,当年的黑圣女着实动摇了巫族的根基,也扭转了楼兰小公主最初的预期。但是意外仅仅只是意外,动摇不等同于打破重组,自然无法不破不立。单纯的多出一些波折,而无法将巫族长此以来的信奉彻底断绝,是远远不够的。
    信仰就像是无形之中延续的纽带,足以把许多不合理的东西聚积起来,成为延续不断而生生不息的东西。这是一种强大的力量,聚积着散落的人心,给予人们无穷无尽的希冀。可是如果信仰被有心之人利用,便成为了荒谬的闹剧,会引发无法预料的丑态。
    虽然黑圣女造成了巫族内部的惶惶不安,最后整个部族四分五裂,“神女的战衣”残余的碎片也流落到各地。但因为她将秘密透露给了自己的爱人,终究是留下了几分变数,人心是最难防的东西,谁也无法笃定对方的忠诚,自然没有办法预料最终的后果。
    也是这样的变数,给予了夏眠转机。
    如若不然,巫族残余的力量不足以支撑楼兰小公主苏醒,或许眼下就是另一种局面了。
    没有从花魂之中苏醒的复仇者,也就没有沉睡千年而来的宿命终结,巫族到底会面临何种局面,是会彻底堕入无止尽的轮回之中,再无拯救可能,或是仅有花魂之中的小公主成为祭奠品,随着夏眠的彻底沉睡,这一切都再无任何后续,都没有人可以说出回答。
    “那些人为什么要惧怕我呢?”
    想到这些的时候,夏眠低低笑了一声,这句呢喃也很快讲了出来。
    她的思绪还在交叠,又很快想起了第二位黑圣女。
    那是何漫舟的母亲,在命运的泥沼之中绕了许多弯路的女人。作为巫族的族人,她始终想要逃脱这个可怕的部族,在旁人愚昧地信奉着不切实际的谎言时,黑圣女冥冥之中的预感便让她对巫族的祭祀有所怀疑,从未被身份的枷锁约束,也未曾沉迷其中。
    事实上,黑圣女也确实成功出逃了。
    所以才有了她和何盛还算安稳的一段日子,痴迷于古董研究的青年才俊无异于黑圣女最好的跳板,只要她稍微动一些心思,就可以借助何盛的身份和地位过上新的生活。至于这其中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或许只有她自己知晓,当谎言和利用得以延续,真可以拿出足够多的温情与耐心,哄骗身在局中的人整整一生,不也是某种程度的爱意么。
    可惜好景不长,黑圣女沉寂着的记忆在剩下何漫舟之后才开始苏醒,她有着不得不做的事情,短暂的美好生活很快被打破了。然后便是分别去巫族散落的部族,处理百年之前的黑圣女没有彻底完成的事情,挽救分明已经渐渐走向末路的僵局。
    黑圣女分明知晓,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彻底断绝“神女的战衣”四散的碎片重新聚集一处的可能,这样才能阻止花魂之中的怪物苏醒。既然不知道产生变故会造成何种后果,只有不让变故产生,才能留下余地,继续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僵局。
    但是为什么会留下何漫舟呢?
    明知道这个女孩的身份很是特别,她是巫族神力特有的容器,对于“神女的战衣”四散的碎片有着极为强烈的感应,换个说法就是,何漫舟才是整个事情最大的风险,黑圣女最后居然还是于心不忍,不肯把后患扼杀在萌芽期,白白枉费了自己的筹谋。
    是该说黑圣女太过妇人之仁,还是在不恰当的时刻心软了。
    “为了这一刻,我已经付出太多,失去太多了现在一切都该结束了。”
    低低的呢喃声很快散在风里,感慨也不过一瞬之间而已。
    战马扬起前蹄无声嘶鸣,手持长矛与利剑的卫士站在楼兰小公主的身边,如同守护着尊贵的神。夏眠手持长剑一步步地走向何漫舟,眼底的神色趋于冰冷。电光石火之间,她忍不住设想,如果不能彻底阻止这一切,自己将会面临着什么呢?
    是彻底的毁灭,还是新一轮的轮回。
    对于这些事情,夏眠不知道。
    但是她不敢去赌,也不能去赌。
    就在这个时候,阿玦忽然抬起了头。
    清风吹起了她的面纱,那双眉目映出的锐利目光透过了重重黄沙,瞳孔透着淡淡的碧绿色。不过只是惊鸿一瞥,却让人感受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感。这不仅仅只是因为她面色上的冷若冰霜,而是来源于气场上的绝对碾压。
    那种居高临下的蔑视,是对于弱势力量本能的轻蔑,因为她有足够的信心抗衡对面的女孩子。
    可是压制力不过顷刻之间,就很快被温和替代掉了。
    或许在有一些的时候,温柔也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
    就比如此刻的阿玦。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毛躁。”
    这句话的语气太过熟稔,轻慢的话语声带着戏谑,倒像是在包容不听话的妹妹,决然不像是何漫舟这个黄毛丫头可以讲得出来的语气。
    楼兰小公主的错愕也在意料之中,她微微眯起了眼眸,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子。
    何漫舟,或者说阿玦,没有继续应些什么,只是对上了小公主审视的目光。
    天尽头是一望无际的碧色,灿烂天光投下的影映着沙砾。阿玦眼看着小公主的神色从惊讶变成迷茫,原本是质问一般的审视,却偏偏渐渐变得底气不足,最后连目光中的凶厉都弱下去了。
    “你是谁?”
    过了半晌,夏眠才从半阖的唇缝挤出这句,话音都带着些许颤抖。
    而何漫舟的唇角则是浮起淡淡笑意,她的容貌没有任何变化,偏偏神色较之平时判若两人,竟然同时兼容了高傲与温和,仿佛在看尚且年少还不懂事的小公主。
    “阿眠,好久不见。”
    “阿姊你是,阿姊?”
    在那一瞬之间,楼兰小公主身后叫嚣不已的黄沙安静了下来。
    夏眠骤然睁大了眼眸,错愕的目光堪堪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子,试图从她细枝末节的神色之中分辨出什么来。
    可是她什么都看不透彻,映入眼帘的仅有怀疑与迷茫。
    从来都被她看做容器的女孩子叫何漫舟,那是她早已经认定的牺牲品,夏眠对何漫舟的一切举动再熟悉不过,她也早已经做出了何漫舟会牺牲在最终定局中的准备。如果可以将巫族的诅咒彻底结束掉,必要的牺牲也显得理所应当。
    就像曾经那些为了延续花魂的力量而牺牲掉的巫族圣女和十二姽女一样,何漫舟的牺牲将代表有始有终,她会成为最后一个牺牲品,唤醒“神女的战衣”残余的力量,再由夏眠将这样庞大的力量尽是吞噬,完成千年之前失败的造神仪式,何漫舟的死就是终结。
    可是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人还是何漫舟吗?
    夏眠定在了何漫舟的面前,眼底充满着疑惑不解。她看着那双清澈动人的眼眸,未曾窥见漫天席卷的黄沙,却看到了染血一般惨淡的落日。然后,时空仿佛发生了流转,小公主紧握着长剑的手也忍不住剧烈颤抖起来了。
    不知为何,她想到了千年之前的场面。
    那是无边无际的黄沙,浓郁的血色足以将周遭的一切染得通红,族人们的尸骸遍布在小公主的脚下,祭台上燃烧着的火焰映红了浓稠的夜色,仿佛要将天地万物都彻底焚烧殆尽。
    在凄厉的哀嚎声中,她始终觉得自己即为正义。
    在蒙着面纱的杀戮机器指挥着千军万马到来的时候,纠.缠往复的曼陀罗花也在迅速生长着。怒放的花.蕊像是有意识一般,透着邪恶的力量,靠汲取巫族族人们的生机而存活着,曼陀罗花每茂盛一寸,便是多了一个无辜生命的牺牲。
    那些可怕的植物只听从着小公主的召唤,成为保护着她的武器。
    而小公主则是驱使着花藤,缠绕那些残忍践踏族人生命的砂石怪物,将周遭诡异到可怖的幻觉粉碎。
    到底是谁善,谁是恶呢?
    这是天降的神罚,或是宿命的报应,又或者善恶之间本没有界限,只是人们的贪欲打破了其间的平衡,究竟又有谁可以说得清楚。
    像是看出了夏眠的迷茫,对上那双直直看过来的眼眸,阿玦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我没有想到,当时会是你来“杀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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