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是权相》正文卷二十三、地狱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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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方微亮,公鸡啼鸣,大贇国最为重要的科考会试如期而至,在三圣阁进修课程半个月的考生们整装待发,穿上了统一的素白长衫走进考场。会试的考场就建立在三圣阁的西阁,往日佛院样貌尚在,四座庞大天王金雕怒目圆瞪环绕在东南西北四角,光是抬眼看着都心觉威严。余下四十八位考生错序排开,分成四列,每列其中由一位监察官坐镇。
    程秀逸深吸一气,今日考察的正是《战国策》、《白话》和《义书》。她默默的抚摸着衣衫下面的樱羽,稍稍消去了心中浮躁不安。
    宫景瑜穿得很正式,石青色的龙褂两间前后各绣五爪金龙,间以五色祥云。发饰也规矩的梳理整齐,眉眼之间全然不见以往随和,淡漠的扫视着众生,一瞬间就从先生的角色回到了高高在上的八皇子。几位平日偏爱叨扰宫景瑜的考生不由得暗地咽了口水,终于明白了他们和皇子之间不可逾越的沟壑。
    “盖士人读书,第一要有志,第二要有识,第三要有恒。有志则断不甘为下流;有识则知学问无尽,不敢以一得自足,如河伯之观海,如井蛙之窥天,皆无识者也;有恒者则断无不成之事。此三者缺一不可。今天就是检验你等勤奋学习的时刻,祝愿各位前程似锦,鹏程万里,考取功名报效大贇!”宫景瑜说完,站起身来举起一只金丝纹刻双螭杯,一口饮下杯中清酒。下座考生皆是双目赤红,心中被激起了无限激昂,纷纷鼓掌致敬。
    一番激励过后,宫景瑜点燃长烟,会试正式开始。
    程秀逸被分在了东角最边的位置,不得不说那金雕天王的威慑力之强,低头写题时总感觉脑袋顶上有一双大眼睛时刻的注视,程秀逸都有些冷汗淋漓和莫名的心虚,更别提其他心理素质比较不好的学生。坐在程秀逸后面的一个女学生都已经四直发抖,嘴唇打颤了。
    不过这次的考试很有意思,据说通过宫景瑜一通改动,将原本的三日会试改成了十日,大幅度的增加了考试内容,意味着以往那些通过银钱买通考题的学生实打实的吃了一壶,即便是知道考题都很难完整的背下来。也防止了其它方式投机取巧的人,考试长篇幅的内容面面俱到,思路新奇角度刁钻,没有真功底的人恐怕是连题目都读不完。
    在科考革新这方面,宫景瑜不得不说是令程秀逸佩服的一个人。这不仅代表着打破以往几十年上百年的思想禁锢,还代表了他双肩所背负的使命感,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若是这次科考并不顺利,无法选拔有才人士,宫景瑜会和这次科考一同被标记为历史的罪人。
    但他选择了革新这条路,就不会回头,所以精细到层层考试科目,宫景瑜都亲自操办,不会有任何疏忽。
    宫景瑜很清楚,这次会试的难度。就凭他对程秀逸的了解,也只够答个勉强合格。但是只要心理熬过了会试地狱难度的考验,等待这些学生的就是春暖花开。——即便是难到无从下笔,绞尽脑汁,也要咬牙坚持到最后一天。这次会试真正要考验的不仅仅是知识的程度,更是人性的精神品质。
    有几个人能坚持下来?宫景瑜心里一半紧张,一半期盼。
    程秀逸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些题目远远超纲于书面知识。其中有一题问道:‘粤若稽古圣人之在天地间也,为众生之先。观阴阳之开阖以名命物’何为‘YIN道’、‘阳道’?这句话是取自《战国策》其中《无字天书》,一般情况下考察的是默写亦或解析,根本不会考察到阴阳之道上,因为这本是兵法论。还有许多诸如此类的题目,直接叫程秀逸吸了一口凉气。
    之前数十日的学习,不过是略沾皮毛,而考得内容却是最深层啊!很多学生已经脑子放空,气息湮灭了。这也不怪他们,碰到第一题不会写,还能鼓起勇气答第二题,可是一直到第十题都不会,大部分都破罐子破摔,放任自我了。要么发呆,要么乱答。
    宫景瑜心中了然,他只注意到在场不寻常的三人,且不说他有过交集的两位,第三位是他从没注意过,一直在偏僻角落里独自学习的年轻男子。宫景瑜连忙翻看了此人的名字——顾尘。
    宫景瑜有些好奇,但是顾尘一直低头写题,完全看不清长相。再翻看他乡试的成绩,不过压边四十八名。三圣阁进修期间的作业也是平庸无奇,挑不出错来,却寡淡如水。一二来去,真叫三位先生和其他学子忽略了此人。可是他在会试的表现并不寻常,四十八名考生只有他、程秀逸和程意生神色如常的进行作答。
    程秀逸是向来名声在外,解元光环傍身,程意生时常在她身旁,也算个焦点人物。可拥有如先前二人那般泰然自若心态的顾尘,不该是他表现出来的平淡小心,除非是他刻意为之。宫景瑜对于自己的揣测有些心惊,如果是真的,这个顾尘一直降低自己的关注度,甚至自由调控自己的成绩和作业,他该有多么强悍的实力?
    似乎是感觉到了宫景瑜探究的视线,顾尘微微抬起头来,与之对视一刻又沉默低头。这一刻,让宫景瑜右眼狠狠一跳,阳光照射到西方广目天王高高举起的手指上,又反射到了顾尘抬起的脸庞上。那金黄灿烂的阳光下,是一张可怖的脸。
    顾尘有一头黄褐色的碎发,那头发下面是成片深红色狰狞的疤痕,几部霸占了他面目的一半。从额头到眼睛,再到唇角。都被那丑陋可怕的长条疤痕包裹。宫景瑜一下就回忆起九岁那年在高高的大殿之上见到那鹰鼻白眼远山大仙的恐惧感,放在衣袖里的手已经紧紧的捏成了拳头。
    刘猛注意到了面色苍白的宫景瑜,走过来悄悄说道:“八王爷,这孩子据说是经历了郊庵十五年前的那场火难……”
    大贇国由‘龘’换字号‘贇’,立新国不过一年,在首都京都附近的郊庵村庄里就出现了一次汹涌火灾。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宫景瑜记得那时他才三岁,他的父王才登基不久,火灾大的整整烧了三天三夜,郊庵村和旁边的森林全部无一幸免,所幸后来天降甘露,才熄灭了这场无尽的火势。宫里人都说,是父王得了神心,雨中似有彩凤盘旋,直到雨停才远远飞去,寓意着烧去旧习,建立新国是上天旨意。于是,这场灾难就变成了古怪的喜事,整个京都挂上彩灯庆祝了七日。
    这孩子,便是那场憾世大火留下来的活口么。
    宫景瑜扫去心中的惊恐,唯有同情。自己的亲人、族人被大火燃烧殆尽,而皇帝却下令庆祝,他的心里该有多么悲痛。他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独自念书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会试。
    一天的考试很快就结束了,以往喧闹的吃饭时间此时一片寂静,就连程秀逸也紧锁着眉头没吃几口饭就匆匆回屋学习。其他人都是连连叹气,垂头丧气。本想打个漂亮的开头战,被试卷的难度一下就泼的透心凉。上官宝财已经可以想到自家老爹拿着手腕粗的棍子追着打的模样了。
    “这次考试真不是人考的,我看我们几个还是早点打退堂鼓,另寻出路吧!”几个家底不薄的商户子弟都如是想到。对他们而言,学习只是略添风雅,运气好了谋得个一官半职,就算考不中,回家继承产业便是了。
    于是,当天晚上就打包了细软,写了自愿退出的申请交到刘猛手中。刘猛只是微微叹气,表示可惜,没多说什么就直接批了许可。
    他们是做出了带头弃考的表率,引得许多人心中惴惴不安。程秀逸回到屋子就扎进了三本著作中,她今天的考试结果其实并不好,好在她发现了出题思路中的一些惯性。譬如你认为他会考的普通知识点他却并不考,而去考一些你往日会忽视的细枝末节。程秀逸抓住这一点,去构思了明日的考题,把从前忽略的统统温习了一遍。
    越是细小的点,越不能放掉。
    宫景瑜出的这张试卷可以说是来势汹汹,出其不意。倒有些让程秀逸来了斗志,颇有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仿佛这不仅仅是一场会试,更像是她无形之中与宫景瑜的博弈。
    程秀逸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她通过一天的考试经验就得出了结论,不能再坐以待毙按照以往的方式学习,要根据宫景瑜的心态去模拟试题。
    整整一夜,程秀逸就跟着宫景瑜的方式模拟出了十二套关于《白话》的考题。看着眼前堆成山的宣纸,程秀逸才松开了笔杆,迎接下一场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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