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不知岁月老》作品正文卷第5章往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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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人有毛病吧?”刘芳将手里的抹布往地下一摔,冲着见月香骂了起来,“这样好的料子你拿来盖在桌面上?”
    “真是吃饱了撑的,桌子还怕冷了不成?”
    见月香正坐在窗前拧煤油灯的灯芯,这是她刚学会的,所以有些聚精会神,猛地听见刘芳骂起来,吓了她一大跳,差点摔了手里的灯。
    回头看去时正好见刘芳把桌面上盖着的花布扯下来。
    “妈!”见月香心急的喊了一声,镇了镇,轻轻说,“盖桌面上好看些。”
    她咽进肚子里的话是,老旧的木桌面早已经坑坑洼洼,上边的污渍脏得都包成了油腻的浆,她早上擦了半天也没能擦下去,坐在桌边吃东西总是喉咙发紧,实在是无可奈何了,只好拿了从家里带来的料子当桌布遮一遮。
    因包袱本就不大,这布料见月香只带了两匹,原本是想入冬后做身新衣穿的。
    “好看?”刘芳气不打一处来,“这样好的料子只为了好看就拿来这么糟蹋了?”
    见月香本是满肚子的委屈,可此刻在簇新的绣花料子的对比下,刘芳那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衣服也不知缝缝补补了多少年,连家里张姨穿得也比她体面得多。
    委屈一下便没了,梗在心头的是些许酸楚。
    要自己是她,一辈子也没穿过这样好的料子,却有人当着自己的面把料子随意当桌布使,那自己也一定会生气的。
    见月香红着脸,低垂着眉目走上前去收起料子,转身进了里屋。
    “屁本事没有,只知道往屋里头躲!”刘芳白了关起来的房门一眼,“也不晓得给我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早晚有天得把你给赶出门去!”
    里屋里,见月香取下柜顶上的木箱子,她从上海带来的东西都一一妥帖的放在了箱子底。
    把手里的料子放回去,见月香又从中取出一块辑里湖丝的石榴红缎子,抱着缎子出了家门,找到了巷子口的制衣店。
    往回走的时候,虽然心里想着要赶紧回去帮忙做晚饭,可脚下不自觉的就放慢了脚步,走到岔路口的时候甚至鬼使神差的走进了另一条更远更绕的路。
    见月香想做好妻子,做好媳妇,将来还要做一个好妈妈,她不怕吃苦,只是从未和刘芳那样的人相处过,她知道刘芳没有礼貌,一生气就骂人并且咄咄逼人,她觉得难受可也不怪刘芳。
    因为从小母亲就教过她,教养是用来约束自己,而不是他人的。
    见月香知道每个人成长的环境不同,刘芳若是生长在上海,在见家长大,同样会长成个知书达理的小姐模样,若是自己是刘芳的出生,那也同样会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无知妇人。
    不过即使见月香明白这些,眼下她也想透上一口气。
    踏着青石板路往前走,拐过一个墙角,前边是个十字路口,路口长着棵一人来粗的大榕树,榕树下围了一圈下象棋的人。
    见月香只一眼,就看到蒋文拱在人堆里。
    蒋文左手拿着扇子,右手拿着棋子,意气洋洋。
    看架势,已经在这儿好一会儿了。
    见月香怔了瞬,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倒像做贼心虚似的,赶紧转身就走,直到回到了家心还一个劲的砰砰跳着。
    “一下午的没个影儿,做什么去了?”刘芳语气不善的从灶房屋里出来,往身上擦了擦水,“不是嚷着要学做饭吗?什么时候学?等我死了才学?”
    “现在。”见月香喘了口气,立马往灶房去,“我现在就学。”
    大铁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了,腾腾的冒着热气。
    “还不赶紧下米!”刘芳跟着进来,斥了不知从何处下手的见月香一句。
    “哦。”见月香端起盆子里已经淘洗好了的大米,倒进锅里去,一手端着盆,一手拿着锅盖,也不知该不该盖下,好半天才又红了脸,懦着嗓音向刘芳问,“妈……然后呢?”
    “哼,真是个憨子。”刘芳是打心眼里看不上见月香,“连煮米都不会,你是吃什么长这么大的?怎么没饿死你?”
    见月香手指尖攥紧了盆边儿,难堪得想拿锅盖盖住自己的脸。
    “锅铲拿起来搅着。”刘芳看都懒得再看她,“别糊了锅底,盯着米快煮过了芯儿就给捞蒸子里上盖蒸。”
    “哦。”见月香又应了一句,过了会儿,又踌躇着问,“怎么看米快煮过了芯呢?”
    “真该饿死了你才好!”刘芳恨恨一句,“我就不会这么倒霉有你这么个媳妇!”
    “不会看就用手捻。”刘芳接着说,“一捻就融,中间剩个小硬芯芯。”
    “好,妈。”见月香也不怕烫手,只怕煮得不够好,于是隔一会儿就捻一次,隔一会儿又捻一次,等到上蒸子蒸米的时候,手指尖的肉已经烫得通红了。
    顾不上疼,见月香又要赶紧切菜炒菜。
    可当她拿起陶罐的时候却发现里边早已经空了:“妈,盐没了。”
    “没了?”刘芳骨碌一下站了起来,一把夺过了盐罐,拿起勺子沿着罐壁搲了两下,“这是什么?非要满满当当的才叫有吗?”
    见月香接过勺子来,一下就将盐全给下进了锅里。
    “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这一勺子的盐就炒一个菜?”刘芳把盐罐往灶台上一放,“好好好,从明天起这买菜就交给你去,你要嫌这盐没了就自己去买,你自己买来爱放多少放多少,一次放一罐子都行!”
    “妈!你们又在吵什么!”蒋文一推开门就听见厨房里刘芳震天响的嗓门。
    “吵什么?你可真娶了个大模子太太!当我们阔地主家呢!”刘芳走到堂屋里冲蒋文喊。
    “哎呀,妈,你能不能别一天到晚和月香置气?”蒋文把扇子往桌上放,“我累了一天,你俩也消停消停,让我先吃口热饭吧。”
    “要不是有我这个娘,就你娶了这么个媳妇还想吃上饭,做梦去吧!”刘芳没好气。
    见月香正端了菜上桌,听见刘芳的话全当没听见,浅浅笑着柔声冲蒋文道:“饭已经好了,我给你盛。”
    蒋文见着见月香明媚的笑脸也不觉得烦了,扯了刘芳一把劝说:“妈,你少为难月香。”
    “我为难她?”刘芳气得发疯,“是不是她躲被窝里和你说了我的坏话?我是为难她吗?你怎么不说是她见月香没事为难你娘我?”
    刘芳尖利的嗓门吵得蒋文心里烦躁得一下扔了筷子,起身就往里屋进,砰地一声摔了门。
    见月香刚端饭过来,一见这情形,连忙进屋去看。
    蒋文鞋袜也没脱的半躺在床上,闭着眼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见月香走过去坐在床边,替他抚了抚胸口:“别生气,起来先吃饭吧,你饿着了。”
    “气也给气饱了,还吃什么吃!”蒋文重重出了口气,眼睛仍然闭着。
    “要不我给你端进来?”见月香安抚着。
    “不吃了。”蒋文这才睁开了眼,看了看床畔坐着的月香,把压在脑后的手抽了出来,往旁边一伸,“来,我抱抱,抱抱你我心里才好受些。”
    见月香羞赧一笑,微红着脸颊侧身往蒋文的怀里靠去。
    好半天,她才问:“气消了些吗?”
    蒋文点头,下巴轻轻蹭在见月香的头上。
    见月香将脸埋进蒋文的胸膛里,听着他的心跳慢慢平缓下来,又道:“你别生妈的气,我也不生妈的气。”
    蒋文没有说话下巴向下探,亲了亲见月香的额头。
    见月香想了想:“你的工作找的怎么样了?”
    蒋文搂着见月香的手忽地松了松,他的眉头又重重的皱了起来:“好不容易高兴了点,能不能别总说些扫兴的话。”
    感觉到见月香的身子因为紧张微微缩了缩,蒋文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语气不好,忙又搂紧了她:“我带了好几篇诗文递去了杂志报社,你放心,过不了几天就会通知我的。”
    ……
    第二天一大早,刘芳就把菜篮子递给见月香让她自己买菜去。
    只是刘芳光给了菜篮子,一分钱也没拿出来。
    刘芳说蒋文好长时间没往家里拿钱了,家里也没钱了。
    “你不是阔气吗?自己想办法买去,买不来全家都跟着你喝西北风。”
    见月香只好先去了昨天那家制衣店,她没有钱,让人家做衣服给的是三分之一的辑里湖丝。
    为了买菜她又出了三分之一的辑里湖丝,让制衣店老板给换了些钱。
    剩下的三分之一刚好够做成一件衣服,裁缝从昨日下午就紧赶慢赶,熬了一个通宵,终于在见月香买菜回来的时候把衣服包好交给了她,
    回家路上,见月香犹豫片刻,又走了昨天那条远路,今天还刚要到中午,蒋文又已坐在了大榕树下。
    见月香还是没喊蒋文,抱着篮子扭头就走。
    她刚转身,蒋文身边,一个抽着卷烟的男人就捅了捅他:“诶,你看,那是你家媳妇吗?怎么见了你就跑啊?”
    蒋文抬起头看到见月香的背影,脸色蓦地紫涨起来,腾地一下站起身,忙追着回去。
    身后,下象棋的一众老爷们一下哄笑而起,蒋文停了停步子,脸色更难看了,好半天才又一咬牙,接着追去。
    小巷子里正好有挑着卖龙须糖的过路,蒋文想了又想后摸出身上仅有的钱叫住小贩买上了一包,等他追回家门口的时候,远远的又听屋子里传来刘芳的喊骂声。
    隔壁的胖大婶许是刚洗完衣服回来,抱着个木盆歪着脑袋侧着耳冲门前听响动,蒋文只觉得今天尽碰上令他丢脸的事。
    冲着胖婶就斥道:“自家的糟心事管完了吗,就趴墙边听别人家的热闹!”
    “怎么说话呢?亏你还是个读书人,一点涵养也没有,真是书读狗肚子里去了!”胖婶被人晌了一句也不服气,“你家媳妇和你妈成天的吵架闹得整条巷子里谁不知道?要嫌丢脸你回去捂好她们的嘴啊,冲我撒什么气?”
    胖婶说完把手里的盆往墙边一倒,一盆子的脏水泼了蒋文一裤腿,然后脸子一甩,转身回了家。
    蒋文气得脸铁青,湿漉漉的裤子糟透了的心,站定在门口听着屋子里刘芳尖利的嗓音,好半天才往墙边一靠,默然着长出一口气,平缓了急剧起伏的胸膛,然后缓缓打开包得好好的龙须糖,塞进自己嘴巴里一粒。
    屋子里,桌面上摊开的布包里呈着一件胡丝绸衣,只是简单的剪裁制成,绸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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