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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月熹低垂着的目光微微晃了晃,终是没有出声。
慕云轻继续道:“我猜,你在写这封信的时候,就没想着真许诺我什么,哄着我安分下来不阻止你继续查案——月熹,为了稳住我,你牺牲很大啊?”
即便不看慕云轻,萧月熹也能想象得出此时他的面色该有多么阴沉。然而萧月熹却不想解释了,有那么一瞬,她想:就这样吧,就当我从未动过那份心思,惹怒了他,正好可以放我走了……
可慕云轻似乎并没有那个意思,他深吸了几口气,似乎在压下心头的怒火,半晌才又道:“信送出之后,我这边出了事暂时没法让你回来,你也有了闲暇后悔自己说出去的话了。你当时又是在后悔什么呢?”虽是疑问,可慕云轻并没有那样需要萧月熹的回答,他接着说:“呵!后悔什么都好吧。信,你写了,我收到了,也看过了,如今你想反悔已经晚了。”
萧月熹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颇为平静地问道:“你既开始就没有放我走的打算,又为何许下那些承诺呢?”
慕云轻道:“谁说的?那日我说的全出自真心。你心不在我这,我的确没必要强行拘着你,可如今不一样了,留下来是你自己的意愿,我没逼迫过你。”
萧月熹无言以对,只得道:“随你吧!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的话,我要去见木蔻。”
“戴罪之身怎好劳动你亲自去见呢?我让人传她过来便是。”慕云轻漠然说完,起身离去,全然不理会萧月熹饱含警告的眼神——直到这一刻,萧月熹依旧不肯相信木蔻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来。
慕云轻很快就交代完折了回来,对萧月熹道:“虽然我很担心你的身子,也很想留下来陪着你,但我想,你大抵有很多话想单独对她说吧?”
萧月熹看他一眼,没说话,却用眼神告诉他:你知道就好。
慕云轻无奈地笑了笑,眼底又宠溺又心疼:“因为暂时还查不清她背后有何人主使,所以我会让人绑得结实点,免得她突然发难。这一点,你不许多话。”
“……好。”萧月熹顿了顿,又道:“我不想躺了,让我下地走一走。”
慕云轻点头,扶她起来,又贴心地为她拿了外衣穿上,萧月熹在他动手要帮她系衣带的时候慌乱地将其推开,结结巴巴地咕哝出一句:“我自己来。”便仓惶地从皇帝陛下身边逃开了。
慕云轻叹了口气,怕她受凉,又拿了件短披风披在她的身上,这才柔声道:“月熹,那我先出去了,就在门外等着,有什么事就叫我。”
萧月熹点点头,手不自觉地拢紧了披风,面色略显不安地坐在了桌前,对着烛火发呆,也没看他。
慕云轻看了她一阵这才缓步离开了寝殿。
不多时,门声又起,两名粗使宫女打扮的妇人粗暴地扭送着木蔻走了进来,将其按到萧月熹面前。许是得了吩咐,两名粗使宫女也没敢吭声,恭恭敬敬地对着萧月熹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萧月熹怔怔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木蔻,她的双颊红肿一片,嘴角也乌青着,这是掌掴后留下的痕迹,肿成这样,仿佛碰一下就要滴出血来一般,也不知道是打了多少下。可除了脸被打肿以外,身上似乎并没什么变化,只是瘦了点。
这些日子,掖庭必然还动过其他的刑罚,可慕云轻似乎不想让萧月熹看到木蔻受刑后的样子,这么短的时间内,让人给木蔻换了身衣服,梳洗一番后才送过来的。
木蔻低着头,一言不发,萧月熹便也看着她一言不发,两厢沉默了不知道有多久,木蔻才平静地开口:“如果你只是想见我,那见也见了,我可以回去了么?”
萧月熹心头一紧,后知后觉地涌上一抹悲凉。她尽了全力才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那么颤抖:“我听皇上说,木蓝听说我回来了,在我床头就先哭了一场,好说歹说才把她劝回去休息,看样子是很挂念我了。你呢?我好容易回来,你怎么都不看看我?”
木蔻依言抬头看了看她,便重又垂下头去。
她的表情太平静了,没有悔意,没有恨意,也没有丁点儿俱意……什么都没有,仅仅如同一潭死水,半点波纹都泛不起来。
萧月熹端起桌上冷掉的茶水喝了一口,喉咙里却如同梗着什么东西,好一会儿才把那口茶咽下去,却差点把她噎死。再开口,萧月熹的声音就带了一丝鼻音:“我在滨州,听到关于你的不好传闻,气了个半死,不知道你听过没?这些人也真是的,就算饭可以乱吃,话也不能乱说啊!我……”
“萧夫人。”木蔻淡然地打断了她,直视着她的眼睛道:“如果你不信他们,就想听我说,那我可以告诉你。那些,的确是我做的。”
“木蔻!”萧月熹厉声喝道:“连你也在这里跟我胡言乱语?失心疯会传染还是怎么着?”
木蔻道:“是不是胡言乱语,萧夫人心里早就清楚了吧?看不到我的脸么?”她仰起脸,对着烛火,生怕萧夫人看不到她脸颊上的伤,她笑了,笑得有几分癫狂的意味。她又道:“我不介意这伤是怎么来的,这是我在掖庭辱骂萧夫人的惩罚。”
萧月熹就这样平静地看着她,可看着看着,眼睛就有些发胀,她开口,声音微不可闻:“为什么……”
“为什么?”木蔻还是笑。答非所问道:“自然是皇上下的令,区区戴罪贱婢,胆敢言语冒犯高高在上的萧夫人,自然要受罚了!”
萧月熹有些木讷地摇着头:“不是……木蔻,你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木蔻面上的笑意兀地退了个干净,她阴沉地盯着萧月熹,嘲讽道:“萧夫人好歹也是做过监国司正使的大人物,却还是这样识人不清啊!我?我一直就是这样啊!”
不是的……
萧月熹想。她摇着头,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刀子嘴豆腐心,整日数落她却忍不住处处为她着想的木蔻,仿佛那样的才是真实的,眼前这个是不知道哪方妖孽变的。
木蔻却生怕萧月熹不死心,狞笑道:“凭什么,凭什么你就可以高高在上,凭什么你就可以幸福美满?你****的到处闯荡都不死,我爹却因为上山挖一颗人参就要惨死在叛军的马蹄之下?要不是你父亲的疏忽,放走了叛军,我爹又怎么会死?”
“娘疯了,丢下我就走……呵!你知道我在街上被几个老乞丐毒打的时候偶遇你父亲,是什么心情么?我要让他也去死!让他的孩子也尝尝我现在的滋味!哈哈哈哈哈哈……老天开眼!他们都死了!然后我发现,你拿我当心腹的蠢样子真的很有趣,我就等着,等着给你当头一棒的那一天,每天想象着你得知真相的表情——对!就像现在你这样,果然跟想象中的一样有趣啊!”
木蔻说到这里,似乎已经豁出去要将两人之间最后一点情意都斩断,她面带兴奋地自顾继续着,丝毫不管萧月熹的面色有多苍白:“原本我以为,以你的背景,最后会嫁给凌岁寒,我都想好了,等你生了他的孩子,就杀了他,再弄死你跟他的孩子,让你这辈子都痛苦,都憎恨……可谁想到你还有这番际遇,进宫做了宠妃,以我的能耐,弑君是没可能呢,不过恶心一下你倒还是能做得到的。”
说到这里,木蔻顿了一下,眼底泛起一抹怨毒:“他对你倒真是一片情深,脱|光了送到床上的都不要,即使我顶着你的脸都不行。没办法,我只好使点手段,可惜非但没能成功,还被太后那个老不死的抓住了把柄,最后还是便宜了你!”
木蔻想站起来,可手脚都被缚着,吃力地挣动半天却没能起来,只得作罢。她喘着粗气,瞪着萧月熹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
萧月熹一直安静地听着,直到木蔻发够了疯,她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平缓地问道:“我对你好,在你眼里真的那么蠢吗?”
木蔻讥诮反问:“不然呢?”
“那我受伤时,为什么抢着给我上药的永远是你?”萧月熹问道。
“为什么每每大嫂骂人,都是你首当其冲挡在我前头挨骂?”
“为什么清明寒食,你还陪着我一起去祭奠你所谓的杀父仇人?”
“为什么……”萧月熹一遍遍地问,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她抓着木蔻的衣领一把把她提了起来,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嘶吼道:“你既这么恨,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反正我们都不防备你,一把火烧了府里,足够你灭我满门了!为什么你没有那么做?”
凌岁寒变了,她除了有些意外,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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