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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风道:“属下明白,夫人是想说最成功的医治天花的药方在十年前问世,早期的药方虽对身体强健的人有效,但受染者也必定会留下一身的疮疤,药性又过于猛烈,孩童服了大多也会影响心智,所以您不信也正常。老实说,属下也不相信您是患过天花的。”
慕云轻沉吟道:“所以你是想用这个来从旁证明月熹并非萧家之后?”说完这句,他顿了一下,转头看向萧月熹,安抚般柔声道道:“月熹,我没别的意思,不管你是谁家的女儿,眼下也都是我家的人了,不必纠结于此。”
沉闷的气氛被皇帝陛下这一句诙谐的话打破,萧月熹哭笑不得地横了他一眼,继而道:“我若真非我娘亲生,那我哥应该记得的啊,那会儿他也都十岁记事了,真有这种事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乘风分析道:“也许是侯爷故意不说呢?”
“不会,”慕云轻果断道。“我与亦洄兄相交这么多年,对他的人品还是了解的,他不会对我有所隐瞒。兴许是乘风你查错了,根本没这回事,不必太过在意。”
都查到这一步了,让人如何能够不在意。萧月熹道:“乘风,劳你再查查,侯府那些家丁仆妇好些都是我记事时就在的,你旁敲侧击打听一下,看还有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一点。”
萧月熹太过客气让乘风有些不适应,忙恭声应是,又道:“属下来就是为了禀明这件事,如今既已说清,属下就告退了。”
慕云轻:“嗯。”
萧月熹:“多加小心。”
送走了乘风,萧月熹洗漱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慕云轻任她翻了一阵,最终忍无可忍地把她捞进怀里,责怪道:“这么晚了就别胡思乱想了,好好休息。”
“哦……”萧月熹应了一声,不再乱动,思绪却怎么都没能停下来。
慕云轻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即使睡着了,手却依旧不轻不重地抱着她不放。萧月熹不忍吵醒他,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瞪着双乌黑的眼看着头顶垂下来的香囊,精神头十足。
若她真不是萧月熹,那又会是谁呢……萧月熹疑惑地想。最初,他们想要杀她,后来,又拼命想要收归己用,这中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最让人在意的,还是身世……
萧月熹从小到大的记忆逐一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虽已记不清父母亲的模样,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父母亲真的很疼爱她。他们萧家没有男尊女卑那一套迂腐规矩,对一双子女的教育和疼爱都是一视同仁。萧月熹今日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大半归功于亲哥,却也不是完全与爹娘无关。
关于父母亲的记忆实在太少,印象最深的也就是母亲常说:“人活一世,难得自在,不求造福苍生,但求问心无愧。无愧于君,无愧于亲,亦无愧于己。”
萧家人丁不旺,到了他们这一辈只剩下几个远方亲戚,虽不在京中,但老将军和老妇人在世时还有些往来,只是夫妻二人双双战死后,情形就变了。萧家长子才不到十八岁,父母又引得君心忌惮,推波助澜地促成了两人的死,萧家远亲唯恐祸及己身,躲得更远了。直到萧亦洄凭一己之力收拾了南境乱局,得先帝器重,这群人才重又冒出头来。
然而季冰心坐镇将军府,除了皇上赏赐,任何礼品都不得搬进府门,有效地隔绝了这群趋炎附势的小人。
那之后,萧月熹平安无忧地一点点长大,不论是萧亦洄还是季冰心,待她都极为耐心疼爱。尽管经常吵架拌嘴,可血浓于水的那种感情是无论如何都伪装不来的。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萧月熹才会敬重长兄,在意长嫂,所做所图,皆以他们为重。多年来,萧月熹与自家长嫂吵架拌嘴无数,意见多有不合,可萧月熹从未忤逆过长嫂,而长嫂虽不喜她上蹿下跳到处乱跑,却也从未真正阻拦过她什么,除了进宫前命她辞去监国司官职时态度强硬以外,何时何事不可商量……
怎么看,也不该朝乘风查到的发现发展。萧月熹本该更自信一些,可不知为何,她想了一整夜,除了心慌,别的什么情绪都没有。
天还未亮,身旁便空了——慕云轻照例早起出去活动筋骨,自以为很轻地出了寝殿。以往他也的确不会惊动萧月熹,可这次萧月熹彻夜无眠,身旁有什么动静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慕云轻这一出门,就要下了朝才会回来了。萧月熹不用再装睡,心里松了口气。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下去,顺势坐在椅子上发起呆来。
直到木蓝估算着萧月熹往常睡醒的时间进来,见到她一身雪白的中衣,散着齐腰长发呆坐在那仿若女鬼……
木蓝惊呼一声唤回了萧月熹游离天外的意识,她无精打采地看了眼木蓝,没好气儿道:“你鬼叫什么?”
木蓝委屈道:“夫人,您这是在干什么啊?醒了怎么也不点个灯?怎么不叫奴婢啊?”
灯光昏暗,显得她面色阴郁,眸光又清冷深远,怎么看都像白衣女鬼好么?
萧月熹白她一眼。
木蓝自架子上取下披肩披在萧月熹的身上,数落道:“夫人,炭火都熄了,屋子里凉得很,您穿这么少在这里坐了多久了?也不怕着凉么?”
“木蓝……”萧月熹没有接她的话茬,而是很凝重地看着她。
这样的目光让木蓝不适应了,她小心翼翼道:“奴婢也是为你好,你久病不愈,本就该格外注意些。”
萧月熹却道:“木蓝,你从小跟我一起长大,小时候在侯府,你可有听谁说过什么古怪的事?关于我的。”
木蓝摇了摇头,昨夜乘风来复命时,木蓝不在场,此时她还不知道自家夫人得知了怎样匪夷所思的事,只是有些迷茫地问:“夫人,你怎么会问这个?”
萧月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嗐!你又能比我多知道些什么。”
木蓝更迷茫了。
萧月熹道:“传早膳吧。”
“……哦!”木蓝应了声,迟疑了一下,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寝殿去传令。
萧月熹很快就洗漱完坐在了饭桌前,心不在焉地用完了早膳,连自己往嘴里塞了些什么都不知道。木蓝都看出她状态不对,几次询问,萧月熹才被她磨得不耐烦开口道:“我头疼死啦,你能不能让我安静会儿?”
木蓝委屈巴巴地闭了嘴,心中却更担忧了。她家夫人有什么疑惑,不想清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可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她虽没什么心眼,却也没蠢得不可救药,略略回想整个早上,觉得自家夫人那句“你可有听谁说过什么古怪的事?关于我的。”是重中之重。
趁着萧月熹冥思苦想没空搭理她,木蓝开始仔细地回想小时候跟着自家夫人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在脑中过了个遍,却忽然发现还真有桩怪事。
“夫人夫人!”木蓝兴奋地唤着,惹来萧月熹不悦的白眼。在萧月熹几近爆发前,木蓝连忙道:“夫人您还记得常婆婆吗?”
萧月熹蹙了蹙眉,正要骂人,又想木蓝应该不会挑这个节骨眼惹她生气,遂耐着性子道:“我娘的乳母吗?记得。”
常婆婆是萧月熹母亲的乳母,当年母亲嫁进萧府,常婆婆作为亲信一同进府,尽心尽力侍奉母亲和他们兄妹二人。常婆婆本名叫什么,萧月熹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六岁时她病故,母亲伤心了好久,于她而言,常婆婆该是与生母无异的。
木蓝道:“奴婢刚想起来,当年常婆婆过世前与老夫人的对话,奴婢听到了!”
萧月熹吸了口凉气,抓住木蓝的手急道:“你听到了什么?不对!那会儿你也才七岁,怎么会特意去记两人说了什么?你莫不是在做梦吧?”
木蓝坚定地摇头道:“不会!因为她们说起天花,所以我印象很深,绝不会记错。”
萧月熹一怔,继而想起木蓝的父母皆是死于天花。她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才淡声道:“你说吧,还记得什么?”
木蓝想了想,道:“我记得常婆婆说了什么‘当年的天花一疫,奴婢始终觉得蹊跷,夫人要多加小心。’老妇人就一边哭着一边说是,还说什么‘澜儿是在天有灵,才会把月熹送到我身边的。’夫人,这对话是不是很古怪——诶?夫人你怎么了?”
萧月熹只听到一半人就僵住了,木蓝的话,仿佛是在印证她昨晚一整夜的胡思乱想。她震惊、迷惑,却又无可奈何,正如慕云轻所说,如今她是谁都没有什么关系了,萧亦洄永远是他的哥哥,慕云轻也永远愿做她的夫君……
可事情无法就这么平静的结束,那些人的幕后主使无意识清楚她的身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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